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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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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痕時間, 六點整。”

林諍言緩緩睜開眼睛,有些怔忡地看著面前熟悉的天花板。

心裏那股莫名其妙的悵然若失讓他覺得有點難過,說不出為什麽,只覺得似乎……弄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似的。

身邊有人動了一下,林諍言立刻回頭看去。

只見時長安側身躺著他身邊,背靠著窗外淺金色的朝陽, 正無比專註地盯著他。

見林諍言上線,時長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早。”

他輕聲說,而後湊上前, 在林諍言唇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林諍言也側過身去, 與時長安面對面躺好,微笑道:“早安。”

見時長安默默看著他, 半天不再開口,林諍言抿了抿嘴, 問:“昨天……贏了嗎?”

半晌, 時長安才低低“嗯”了一聲。

林諍言伸出手, 環住時長安的腰, 給了他一個溫柔的擁抱。

“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用意。”他低聲說:“那種情況,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時長安回抱住林諍言, 無奈地嘆息了一聲,用唇角摩挲著他的發頂。

“其實我寧可輸掉比賽。”他道:“也不想看到你陣亡的樣子。”

林諍言道:“沒有感覺的。這次陣亡, 可能是因為在機甲裏, 宣告耐久歸零的時候, 只是突然一懵就……其實我沒什麽感覺,就像……”

“別說了。”時長安的聲音有些發悶:“別說了,我不想聽。講點開心的事吧。”

“唔……”林諍言止住話頭,片刻,開口道:“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你在這兒陪我,很開心。”

時長安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緊接著,他翻身將林諍言壓在身下,溫柔卻不容置疑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許久,長吻結束,兩人的雙唇又藕斷絲連地觸碰了好幾次,才完全分開。

“林諍言……”

時長安低聲喚道:“諍言,言言……”

林諍言有些好笑地回答:“嗯,長安。”

聽到這個稱呼,時長安一楞,忽地輕笑了一聲,道:“對,叫我常谙。或者……叫一聲三哥哥?”

林諍言不明所以:“為什麽是三哥哥?”

時長安沈吟片刻,低聲道:“因為,我在家裏行三,所以,你可以叫我三哥哥。”

林諍言垂眸道:“……我還是叫你長安吧。”

時長安也沒失望,眼中笑意反倒更深了些:“好啊,反正……我的名字就叫常谙。平常的常,谙曉的谙。”

聽到這話,林諍言不由得怔住。

時長安接著說:“我是一名退役軍官,你回去在網上隨便一查這個名字,就能知道我到底是誰。”

林諍言沈默。

時長安等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你呢?”他的語氣近乎小心翼翼:“……你叫什麽名字?”

又是一陣長久的沈默。

極度安靜的室內,只有兩個人平靜的呼吸聲。卻又都極輕極淺,仿佛害怕驚擾了什麽極為脆弱的、稍觸即碎的東西。

良久,林諍言囁嚅道:“不是說好了,不問我現實的事嗎?”

時長安閉上眼睛,遮住眸中一片苦澀。

“你……連名字都不願意告訴我?”

他的聲音比剛才提問時更低了些,仿佛不是問話,而是自言自語。若不是就在耳邊,林諍言幾乎無法辨別他說的是什麽。

沈默許久,林諍言低聲說:“這就是我的名字,我就叫林諍言。”

時長安問:“現實中也是這個名字?”

現實中……

林諍言語塞了。

他根本沒有所謂的現實,又哪裏來現實中的名字呢?

林諍言的猶豫被時長安解讀成了謊言被揭穿的尷尬。

他伸出手覆蓋在林諍言的臉頰上,輕輕撫摸著,啞聲問道:“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和我在現實裏見面?”

林諍言只覺得自己心臟都在顫抖。

想過。

他當然是想過的,而且很想很想……他最近總是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如果我在現實中存在。

——我為什麽不能在現實中存在?

這樣的念頭只要起來,就每每都會讓他感到一陣窒息。

就像被無盡的海水淹沒,渾身冰冷,呼吸困難,只覺得自己無比弱小而無助。

喉嚨忽然泛起一絲燒灼的鈍痛,林諍言不由得擡起手按住心口。

“你是不是,真的……就想一直這樣在游戲裏……和我相處?”時長安轉身面向天花板平躺在床上,擡起一只手臂,遮住眼睛,卻依舊堅持問下了去:“你從沒想過,我們可能……可以在現實裏……戀愛?”

林諍言又出現了那種難以形容的暈眩感。可他現在無暇顧及這種感覺,只急切地希望自己能說些什麽,反駁時長安。

但是他張不開口。

因為就算他反駁了,他承認自己也想走進現實了,事實上卻並沒有絲毫用處。

其實,自私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才對。

林諍言看著時長安擡手遮住眼睛的側臉,心想:明明,我是明白自己不可能擁有未來,也不可能擁有現實的,卻還是為了自己一時的情迷,把時長安拖入了這個痛苦的深淵。

——活該難過受罪。

可是,這個錯誤,難道要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嗎?

時長安已經這麽傷心了,實在是……不該再繼續的。

長痛不如短痛……不是嗎?

“時長安。”林諍言最終還是艱難地開口道:“你想要一段現實的感情,想……在現實裏,戀愛……結婚……對嗎?”

時長安依舊用手臂遮著眼睛,良久,才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林諍言咬了咬嘴唇,用自己能發出的最冷漠、最淡然的聲音說:“那,我放你走。”

放……我走?

時長安一時間沒能捕獲這句話的含義。

他呆滯片刻,突然猛地撐著床鋪跪坐起來,似乎有些不解地看向林諍言,腦中一片空白。

“……什麽?”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樣,喃喃地問:“什麽意思……?”

林諍言雙眼微闔,半晌才又低聲開口:“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但我……我並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才不願往現實發展的。我有苦衷,我也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如果你不喜歡這種做法,我現在就可以離開……”

“閉嘴!”

時長安劈口打斷林諍言的話,一把抓住林諍言的衣襟將他從床鋪裏拎起來,卻又在看到林諍言微蹙的眉頭時,心忽地一軟,伸手將人抱進懷裏。

他壓下陣陣心驚肉跳的感覺,飛速道:“不許再說了,這種話……不許再說了。”

林諍言將下巴擱在時長安的肩窩,感受到對方的懷抱竟劇烈地顫抖著,終於還是狠不下心說出更過分的話來。

時長安緊緊抱著林諍言,少有地沒有產生任何旖旎的想法,只有滿心莫名的、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

他甚至想立刻聯系好友,去調查林諍言在現實中的一切,把這個似乎隨時隨地都可能離他而去的孩子死死攥在手裏。

可是,調查游戲頭盔的接入地址也並不像他隨口一說那麽容易。那做法不僅會觸犯聯邦網絡安全法,還需要他使用常家三少爺的身份,欠別人一個人情。而這些人請,總有一天是需要他以常家人的身份去還的。

不過,比這些更重要的是,他答應過林諍言,不會去查他現實的事。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去查。

“我剛才是睡糊塗了。”時長安勉強輕笑了一聲,謊話信手拈來:“我其實對是不是發展現實也無所謂。你願意在游戲裏和我在一起,我就……我也覺得挺好的。嗯……這樣就,挺好的。你別有太大壓力,我剛才是開玩笑的。”

林諍言輕嘆一口氣:“可我這樣……”

“不許再說分手的話。”時長安急道:“我們才剛剛開始處情緣呢,約會還沒幾次,你就說分手,我好受傷啊!”

林諍言無奈地推了推時長安,試圖把他從自己身上推開。

時長安卻收緊抱著林諍言的手臂,死活不放,學小孩撒嬌那樣拖了鼻音說:“我不松!除非你答應我,再也不跟我提分手,不然我就一直這樣抱著你!”

“唉……”

林諍言仰頭看向天花板。

那裏有一片窗外不知哪兒的玻璃反射進來的朝陽,打在平整光潔的頂棚,形成了一個不太規則的桃心。

“好,我不提。”他伸手在時長安的背上拍了拍,低聲說:“不分手,我們……繼續處情緣。”

時長安吸了吸鼻子,把額頭埋進林諍言的頸窩,蹭了幾下。

他這個動作讓林諍言不由得失笑:“多大人了,怎麽還跟個小姑娘似的撒嬌呢?”

時長安終於從林諍言懷裏擡起頭,瞇了瞇眼睛,伸手捏住林諍言的下巴,唇角一挑,露出個壞笑來:“說誰是小姑娘?遲早讓你知道當姑娘的是誰……”

見時長安的臉上連一絲一毫的陰霾都沒有,林諍言突然就覺得,自己剛才該不會是被騙了吧?

對,時長安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說謊不打草稿,天天嬉皮笑臉的,身體裏仿佛有用不盡的活力與陽光,簡直像個小太陽……哪裏會真的就因為他一兩句話被刺傷?

所以,剛才這些,其實是一招以退為進的苦肉計……嗎?

……

某處房間裏,正值黎明前天色最暗的時候。

靜謐的室內亮著一盞暖黃色的燈光,身形高大的男人斜倚在一張材質柔軟的躺椅裏,以一個極為舒適的姿勢靠在椅背。

他腿上蓋著薄毯,將整個下半身全部遮住,頭上戴著輕薄的頭盔,銀白色,上方印著《星痕紀元》的LOGO,四周連接了數根線纜。

頭盔的指示燈輕輕閃爍,上面顯示著幾個單詞——游戲中。

窗外響起一陣蟲鳴,又忽地消失。

男人的腦袋無意識地輕輕轉動了一下,搭在躺椅扶手上的手指也緩緩虛握成拳。

半晌,悄然無聲地,一滴水漬從頭盔下的接縫處滲了出來,順著男人微顫的下頜,淌過他的脖頸,滑入領口,消失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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