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方石跟夏雨瑤上街去買禮物，家裏孩子多，出去沒有禮物帶回去，方石都不敢看孩子們失望的眼神，尤其是蕓兒。

因此，方石跟夏雨瑤很認真的采購禮物，不時的探討一下買些什麽，既不能太貴重，又要有特色，還要能討孩子們歡心，這個禮物可真的不那麽好買。

夏雨瑤倒是一點都不覺得不耐煩，看到方石這麽認真的選購禮物，對別人的孩子和弟子尚且這麽用心，將來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一定是個好父親，想到這些，夏雨瑤心裏就又甜又酥，像是泡在溫泉裏一樣舒坦，哪裏會覺得勞累和厭煩呢。

逛了一下午，終於將禮物都買好了，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到安全的大樓，回道房間正在整理東西打包準備裝箱，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夏雨瑤輕快的跑去開門。

“嚴局長，有事？”

“是，有些事情想跟方師傅聊聊，不如一起去吃個飯？”

方石直起身子朝門口看了看，夏雨瑤正好回頭看向他，方石笑著輕輕一點頭，夏雨瑤會心的一笑，轉頭客氣的對嚴局長道：“那請嚴局長進來稍微等一下吧。”

說完，她轉身朝屋裏走去：“大叔，我來收拾，你去吃飯吧。”

“一起去，”說著方石壓低了聲音湊過腦袋問道：“你不是不待見嚴局長的麽？今天怎麽態度這麽好？”

夏雨瑤瞪了方石一眼低聲道：“我討厭他是因為他做的事讓我不喜歡，又不是討厭他這個人，你不是說了麽，他大概要下去了，我又不是不講理的人。”

“那是，咱家雨瑤最溫柔大方。”

“你……”

“嚴局長，要不先喝杯茶，我這收拾一下就好，家裏親朋多，出來總不能空手回去，見笑了。”

嚴局長站在客廳門廊口上，笑瞇瞇地說道：“跟方師傅相比，我恐怕更慚愧，別說家裏親朋不待見我，連我兒孫見了我都沒啥好臉色。”

方石低著頭將一個刺繡的擺飾放進巷子裏，嘴裏卻說到：“那是你身上的官氣和煞氣太重，需要用些東西來沖和。”

“哦？用什麽來沖和？”

“用生氣，要麽去廟宇宮觀靜思寧神，要麽去跟孩子們呆在一起，用他們的生氣沖掉身上的陳腐狠戾之氣。”

“謝謝，我會試試的。”

……

三人並沒有出去，而是在大廈內的餐廳，這裏也一樣有小隔間，酒菜都很普通，不管是嚴局長還是方石，都不是追求口腹之欲的人，更不是那些虛榮淺薄之輩。

看到席間方石肆無忌憚的殷勤討好夏雨瑤，夏雨瑤卻欲拒還迎亦羞亦喜的樣子，嚴局長覺得沈重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將一只紅燜大蝦夾到夏雨瑤碗裏，方石微笑著看向嚴局長：“我聽徐部長說你執行完這次任務就退下來了？”

“是，上面已經批覆了，我想不久之後我的繼任者就會去拜訪你的。”

方石點了點：“退了也好，說實話，嚴局長你殺戮過重，越是在這個位置上呆的世間長，因果的累積就會越嚴重，現在急流勇退是好事。”

嚴局長苦笑著搖了搖頭，端起面前的酒杯輕輕的啜飲著，半晌才道：“我倒是不在乎那個，人生在世匆匆百載，從虛無中來，往虛無中去，如果不能留下點什麽，哪怕活了千百年，也是無趣，如果能有所建樹，讓後人銘記，甚至偶爾談及，也會感嘆一番，那我也就滿足了。”

“也是，人各有志。”

嚴局長微笑著點頭：“我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都乏善可陳，最精彩的就是與方師傅結識之後，眼看著華夏運勢蓬勃而起，有望重回世界之巔，我也以老邁之身參與其中，此生也算是無憾了，只是……”

夏雨瑤沒有出聲，放下筷子靜靜的聽著，眼神裏閃過一絲敬佩之色。

方石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嚴局長心裏還有不甘？”

“如果我說沒有那肯定是騙人的，我也想親手將華夏護送到世界之巔，可惜……不過，這也是我自願的，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人來做的。”

方石輕輕一笑。

嚴局長看了看方石，放下手裏的酒杯，很認真地說道：“方師傅，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多餘？”

“那要看對誰來說了，或許對某些人來說，這是必要的，就像是病人總是給醫生塞紅包一樣，醫生可未必想要的。”

嚴局長忽然哈哈一笑：“不錯，說得好。方師傅，政治其實是一種社會關系，而社會關系從來都不是單方面的，他變了，你想不變都不行，他不安，你也必定不能安生，因此我這麽做的目的，就是讓大家都安生，都明白對方想要什麽，自己能要什麽。”

方石撇了撇嘴道：“你跟我解釋這個幹什麽？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嚴局長長嘆了一聲道：“方師傅赤子之心，我也是知道的，但是你對他們越好，他們想要索取的也就越多，長久的關系必須建立在互惠互利互相制約的基礎上，蜜月必須要結束，不然雙方的關系一定會出問題。方師傅是華夏唯一的大宗師，是華夏覆興的重要一環，不，至關重要的一環才對，所以方師傅絕不能出問題。”

夏雨瑤吃驚的看向嚴局長，嚴局長這番話實在是太顛覆了，她一直以來都認為嚴局長是站在官府的立場上來思考的，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的擠壓和侵犯方石以及青城山的利益，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官府的利益，以及他自己所標榜的國家利益。

可是剛才嚴局長這一番話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嚴局長竟然認為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方石好，只有方石好，那麽才對國家對民族好，這實在是……

難道自己真的一直錯怪他了？夏雨瑤不由得有些動搖了。

方石呵呵一笑：“嚴局長的厚意我心領了，我知道嚴局長的最終目標還是你所說的那個原則，只要對國家有利，你就會義無反顧的去做。”

“是，所以你不必感謝我，我只是在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動。”

“我沒有感謝你的意思，我只是敬佩所有有想法並且將想法付諸行動的人，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事實上，我從來都沒有改變過想法，我只做我認定的事，跟你一樣。”

嚴局長微微一怔，隨即輕輕搖了搖頭：“也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自己如此，又怎麽能禁止別人也如此呢。”

“嚴局長，你到底在擔心什麽？其實你還是擔心我無人可以制衡對吧？”

“這個……”嚴局長稍微猶豫了一下，忽然一笑道：“是，今天我說的只代表我自己，我確實覺得方師傅能力太強了，雖然這對華夏來說是件好事，但是沒有制衡的力量，都是極為危險的力量。”

“你錯了，怎麽會沒有制衡呢？先不說我是個修士，我身邊的親人其實就是對我最大的制衡，我不是說你們可以用我的親人威脅我，而是我的親人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做下錯事。說到底，只是你缺乏對人的信任感罷了。”

“這……可是……”

方石打斷了嚴局長的反駁，繼續道：“嚴局長，你自己也是修士，應該知道修士是什麽吧？”

“修士是什麽？方師傅你是指……”

“你說修士為什麽能成為修士？”

“這個……不是資質加上苦修麽？”

“不，修士之所以成為修士，是因為他們有‘道’，而玄門不管是哪一個門派，哪怕是邪道詭門，所奉行的都是‘道’，雖然對道的理解是不同的，但是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所有修士都認同‘道’的存在，如果不認同，則不成為修士。”

“這……有關系麽？”

“有，不管誰來理解‘道’，都脫離不了陰陽太極，而陰陽太極所蘊含的道就是有序，就是制約，就是平衡。既然你認可我是大宗師，那麽你覺得我對平衡和制約的理解還不如你麽？”

嚴局長怔住了，方石這個問題將他問住了。

他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法反駁這個問題，那是不是說，他之前的想法其實都是杞人憂天呢，不，應該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才對，他是在用燕雀的思維在替方石這個鴻鵠思考，所以得到的結論都是錯的。

想到這裏，嚴局長不由得冷汗直冒，因為跟他一樣想法的人還有不少，而且還都是位高權重的那些人。

夏雨瑤看著嚴局長一臉惶惑的樣子，心裏莫名的湧起一股驕傲的感覺，她不由自主的看了方石一眼。

方石感覺到了夏雨瑤的註視，側頭給了夏雨瑤一個得意洋洋的眼神，夏雨瑤沒好氣的翻個白眼，這人，真是沒法說了。

“嚴局長，你知道為什麽政權更疊不斷，但是玄門卻傳承如一麽？”

“莫非，就是方師傅所說的平衡？”

“不錯，玄門從夏商時代興起，到西漢大行於世，隨後漸漸的退出世俗，這個過程就是玄門認識自己的過程，玄門發現了自己所掌握的力量帶來的副作用，於是開始尋找一個更好的傳承和延續的辦法，這個辦法就是自我制約和平衡。所以，不是世俗力量將玄門趕出方外，而是我們自己退出去的，這是一個雙贏的選擇。”

“……”

“所以，你們從始至終都想錯了，你們要防的不是玄門。至於你說得過分索取，誰要是覺得我好欺負，那就盡管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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