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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深夜問審脈絡顯 護衛貼身校尉愁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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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黑……好暗……

無邊幽暗之中,展昭蹣跚行走其中,每一腳都好似踩入泥沼,越陷越深。

周遭黑漆陰影宛若蠕蟲一般,盤動蔓延上身,一點一點吞噬自己的身體,腦中有一個夢魘般的聲音在竊竊私語:睡吧……睡吧……永遠都不要醒來……

睡——?

是啊……睡吧……睡吧……

意識似碎裂鏡片,一片一片消逝在無邊泥沼。

“展……展大人……”

突然,一個細小的聲音在空曠黑暗中響起,宛若一只弱小的螢火蟲,顫顫飛到自己的胸前,漸漸融入心口,化作一團微弱卻溫暖的光暈,點點閃爍,好似爐火般漸漸融化蔓延至雙腿的黑影,將展昭從泥沼中拉了出來。

“展大人啊啊啊啊!!!展大人您醒醒啊啊啊啊!!”

那熟悉聲線,猶如一道耀目晨曦撕破無邊黑暗。

是……金…虔……

金虔……

胸口的橙色光暈好似活了一般,猶如噴湧而出的泉水,豐沛湧入四肢百骸,滲入腳底溢漫四散,將包圍自己的濃重黑暗融化,整個空間漸漸被橙色光華籠罩,猶如春日暖陽,溫融心神。

從遠處傳來的熟悉聲線又清晰了幾分。

“展大人啊啊!!展大人……咳咳咳,渴死咱了——白五爺,您接班來喊一會兒,咱去喝口水先——”

“小金子,你確定這樣在臭貓耳朵邊鬼哭狼嚎的有用?”

“咳咳,我說白五爺,現在展大人是藥也吃了、針也紮了,您也幫展大人運功調息了,內息正常、脈象正常,卻仍無法清醒,定是展大人之前精神受了損傷所致!所以,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叫醒展大人,助其恢覆神智,方能制定下一步治療方案!”

“金校尉所言甚是,在下也覺喚醒展護衛乃是當務之急。”

“聽聽、聽聽,公孫先生都這麽說了,白五爺你還有什麽意見!?”

“咳,好吧,喊就喊!嗯哼!臭貓!死貓!懶貓!你要睡到什麽時候?!若是還不起來,五爺我就把開封府拆了!”

“咳——五爺,您、您這這也太那個啥了吧?!”

“不是要刺激這臭貓嗎?!這麽喊肯定有效!”

“白少俠所言倒也有幾分道理。”

“果然還是公孫先生有見地。咳咳,臭貓,你若再不起身,五爺我就把……把小金賣到青樓去做小倌!”

“噗——咳咳……”

白……玉堂……

一股腦意從展昭心口盤旋而出,順著喉嚨直沖而上躍出齒間。

“好……吵……”

嘶啞聲線虛弱的幾乎令人無法辨別,卻神奇得令屋內嘈雜聲線瞬間消失。

片刻寧靜。

“展大人醒了!!”一個吊高八度大嗓門成功將展昭緊閉雙眼震開。

柔和橙色暖光映入眼中,下一刻,一個腦袋噌一下冒了出來,瞪著一雙細眼開始嚷嚷:“展大人啊啊,您終於醒了!!哪裏不舒服?頭暈腦熱還是手腳冰涼?!”

“什麽亂七八糟的!”一只手將這腦袋扒拉到了一邊,一雙桃花眼猝然逼近,“臭貓,你還認識我嗎?”

“是啊是啊,展大人,您還認得咱不?”細眼又擠了過來。

“金虔……白兄……”展昭有氣無力慢悠悠道,“你們……好吵……”

“臭貓!你真是不識好人心!”白玉堂語氣聽來頗為不善,可臉上的表情卻是欣喜異常。

“太好了,展大人正常了!”金虔蹦起身,喜滋滋向身後人匯報道。

身後之人立即起身來到床前,上上下下將展昭好一番打量。

“展護衛——”公孫先生長嘆一口氣,“你太亂來了!”

“我……怎麽了?”展昭腦中一片空白,滿心疑惑問道。

一室沈默。

公孫先生將目光投向金虔。

金虔抓耳撓腮了半天,突然細眼一亮,開口就是一串馬屁經:“展大人您不記得啦?當時咱們被那一堆兇鬼團團圍住,眼看就要危在旦夕,就在這千鈞一發危急萬千之際,展大人您天神附體武神臨世猶如神將下凡大展神威武功蓋世一飛沖天將那些裝神弄鬼的家夥打的是稀裏嘩啦潰不成軍猶如滔滔江水……”

“啪!”一個巴掌拍在了金虔後腦勺上。

白玉堂一把將金虔搡到一邊,桃花眼定定望著展昭,神色凝重道:“展昭,你——”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你之前走火入魔,喪失神智,敵友不分,甚至——連我和小金子都不認識了。”

此言一出,展昭面色唰一下變得慘白,猛一用力,竟是從床鋪上彈坐起來。

“你說什麽?!”

“白五爺!”金虔一臉驚詫。

“白少俠!”公孫先生眉頭一緊。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白玉堂猛然提聲,桃花眼中銳光乍現,“我等皆是在刀尖上打滾之人,稍有行差踏錯,便是危急性命之舉。幸是展昭這次尚未完全喪失神智,不曾傷及無辜,若是不告誡於他,下次不慎再走火入魔害了他人,那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一室死寂。

公孫先生長嘆一口氣,沈默無言。

金虔垂眼,幹撓頭皮。

白玉堂一席話說完,又似有不忍,微緊雙眉,望著展昭欲言又止:“貓兒,你……”

卻見展昭面色蒼白,垂眼沈默一瞬,便猛一擡眼望向白玉堂,定聲道,“還請白兄將來龍去脈詳細告知展某!”

白玉堂長嘆一聲,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向展昭說了一遍,期間還抓金虔做了幾次旁證。

展昭眉頭緊蹙,沈默細聽,面色雖略顯沈凝,但也算正常,只是放在床邊的雙手越攥越緊,待聽到自己已經無法辨認白玉堂和金虔,甚至險些失手傷了金虔之時,手背上猝然爆出一根青筋,緊接著,便有絲絲血紅從掌心溢出。

白玉堂和金虔站在床邊,並未發現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這點變化,只有距離較遠的公孫先生默不作聲看著展昭將染血雙手悄悄收回被褥之中,微微皺緊了眉頭。

“展護衛可好些了?”包大人聲音隨著屋門開啟伴著夜風湧了進來。

但見包大人、顏查散、王朝、馬漢匆匆攜風而入。

“大人!”展昭忙直起身形,就想要下床。

“哎,別動。”包大人疾步上前,扶住展昭,目光仔仔細細在展昭身上巡視一番,才點點頭,松開眉頭道,“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王朝、馬漢站在包大人身後,一臉憂色望著展昭,但見展昭精神尚可,這才緩下幾分臉色。

“展大人——”顏查散上前望了一眼展昭面色,松了口氣道,“您沒事了就好。”

“累諸位擔心了。”展昭垂首抱拳,“展昭已無大礙。”

白玉堂聞言不由翻了一個大白眼,小聲嘀咕一句:“愛逞強的臭貓……”

金虔則是竄上前開始滔滔不絕的匯報:“包大人您放心,只要公孫先生妙手回春加上屬下適當協助,展大人定能恢覆如初上天攬月下海捉鱉都不在話下——”

“咳!”話未說完,就被公孫先生一聲幹咳打斷。

但見公孫先生上前一步堵在金虔面前,朝包大人一抱拳道:“大人,案情可有進展?”

包大人臉色頓時一肅,沈聲道:“本府已經問過羅府上下的侍從婢女,目前還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倒是從適才送回的那一十二具屍身上略有發現。”目光便移向身側的顏查散。

顏查散一抱拳,提聲道:“仵作已經驗了十二位被展大人……擒殺的女鬼,發現這些女鬼皆是由年輕女子假扮,且觀她們的容色,皆是眼白赤紅,肌膚泛黑,似是中毒之癥,但到底是何種毒物,仵作也說不清。”說到這,顏查散頓了頓,環視一周,繼續道,“除此之外,這些女子皆樣貌姣美,而且——手上肌膚柔軟,骨節纖細,並無做粗活留下的老繭——”

“哈?該不會是些富家千金吧?!”白玉堂道。

顏查散望了一眼白玉堂,白皙面頰上漫上一抹淡紅:“這一眾女子都已……已非處子之身……”

片刻寧靜。

年輕貌美……

不做粗活……

已非處子……

呃……

金虔眼皮亂跳,不祥預感一波一波直沖大腦皮層。

不是咱的思想不健康啊!

實在是之前被某個特殊行業中的某些翹首害的不淺——這麽多條件湊在一起不讓咱往歪裏想實在是難為咱的聯想能力啊……

“莫不是……”展昭皺眉,喃喃自語。

“嘖!”白玉堂咂舌,“該不會又是什麽青樓花魁之類的?!”

“甚有可能!”公孫先生輕皺眉頭,撚須望著包大人道,“大人,不若將這一眾女子樣貌畫影圖形,遍布汴京張榜尋人,並令府中衙役持畫像重點巡查汴京城內大小青樓,或能尋到些許線索。”

“本府正有此意!”包大人點頭,提聲道,“王朝,你這就去請畫師前來描繪一眾女子樣貌,務必於明日一早將這十二名無名女鬼的畫像張榜全城,公布尋人。”

“是!”王朝抱拳,轉身而出。

“下面——”包大人長籲一口氣,望了一眼公孫先生,公孫先生點點頭,包大人微沈面色,命令道,“馬漢,將那少年帶進來。”

“是!”馬漢抱拳出門,不多時就帶了一人進來。

只見此人,黑衣赤腳,面僵如石,好似一個木樁子般站在屋子正中,一雙漆黑眸子失神空洞,更顯得他半面美艷半面醜陋的臉空詭異萬分。

正是那酷似冰姬的黑衣少年。

“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家裏可還有親人?”

包大人將少年上下打量一番,提聲問話,鑒於其也算救了金虔等人一次,問話語氣顯然比較緩和。

可那少年卻好似沒聽到一般,仍是直直站著,連眼皮都未動一下。

包大人一怔,提高幾分聲線:“你可聽到本府問話?”

少年繼續沈默,只是將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投向了角落。

眾人順著少年目光望去,正好瞅見一臉愕然的金虔。

有沒有搞錯啊?!都盯著咱幹嘛啊?!

金虔只覺頭皮發麻,壓力劇增,只得硬著頭皮回瞪呼道:“餵餵,包大人問你話呢!趕緊回話啊!”

“回話?”那少年僵僵瞪著金虔,微微偏頭,“要、回話、嗎?”

“當然!”金虔臉皮有些不受控制抽搐兩下。

“哦。”少年點頭,又慢慢轉頭望向包大人,平板聲線毫無起伏:“冰羽,沒有,姐姐。”

三個詞一連串蹦出來,大家一時都未反應過來,心思轉了幾轉,才明白這少年是在回答包大人的問題。

“你叫冰羽,沒有家,還有一個姐姐是嗎?”包大人道。

自稱冰羽的少年點頭。

“你姐姐是?”公孫先生追問。

冰羽聽到這句問話,漆黑無波的眸子裏劃過一絲光亮,慢慢扭頭直勾勾瞪著金虔,直把金虔盯得渾身發毛,才慢吞吞吐出兩個字。

“冰姬。”

屋內頓時一片沈寂。

雖然從這少年的樣貌上眾人已經猜到一二,但聽到少年親口說出來,還是有一定震撼性的。

眾人望向少年的目光頓時有些覆雜。

金虔看著冰羽的眼神更是各種糾結。

嘖!這家夥果然和冰姬姑娘有關系!

慢著!

難道——這個家夥總是瞪著咱——是因為……

金虔突然一個激靈。

他知道冰姬姑娘是為了保護咱才、才——所、所以——是來找咱報仇的?!

想到這,金虔不由回望了一眼冰羽,但見黑衣少年的一雙眸子就好似無底深淵一般,幽深暗邃,令人毛骨悚然,頓時渾身一個激靈,蹭蹭向後退了兩步。

冰羽看著金虔的舉動,慢慢垂下了眼簾。

“冰羽。”包大人清了清嗓子,嚴面上劃過一絲不忍,繼續問道,“那你可知——冰姬姑娘已經……”

“姐姐,死了。”冰羽擡眼,面無表情道,“所以、冰羽、來開封府——”說到這,冰羽一雙幽深的眸子裏猝然射出兩道淩厲光華,直直射向某從六品校尉,“找金虔。”

話音未落,少年突然全身煞氣大增,屋內眾人無不變色。

展昭面色一白,身形剛動,不料床側的白影卻是比自己快了數倍,唰一下就閃到了金虔身側,一把將金虔拽到了自己身後。

“臭小子,你想作甚?!”白玉堂冷聲喝道。

冰羽眸中幽暗光線漸漸弱下,又變作一副面癱臉孔。

眾人不由暗松一口氣,只有定定望著被白玉堂護在身後消瘦身形的展昭再次暗暗攥緊了拳頭。

“冰、冰冰冰冰羽是吧,那、那那個,咱、咱咱咱先說清楚啊!”縮在白玉堂身後的金虔哆裏哆嗦探出一個腦袋,抖著舌頭道,“所、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你姐姐冰姬是被江春南那個殺千刀的家夥害死的!!你要報仇可千萬別提著殺豬刀走錯門啊!!”

冰羽似是有些不解,偏了偏腦袋,望著金虔道:“金虔、為何怕、冰羽?”

“誒?”金虔頓時一楞。

但見冰羽五官僵硬,雙眸深黑,平聲緩緩道:“冰羽、保護金虔。”說著,就朝金虔走近了一步,頓了頓,又退了回去,慢慢垂下眼簾,聲線微低,“金虔、不要、怕冰羽。”最後,又擡眼望了金虔一眼。

依然是面無表情,但眾人不知為何就是嗅到了一種“可憐兮兮”的味道。

金虔兩眼頓時瞪得好似兩顆葡萄。

是錯覺吧是錯覺吧是錯覺吧?!

咱怎麽貌似看到了一只被遺棄的犬科動物?!

莫說金虔,其他人也一時未能回過味兒來。

最後,還是顏查散抗打擊能力最強,率先回神,問道:“冰羽,你說你是來保護金虔的?”

冰羽點點頭。

“為何要保護金虔?”顏查散追問道。

“金虔、危險,要保護。” 說著,面上忽然又湧上一抹狠剎之色,“要、報仇。”

屋內氣氛霎時凝結成冰。

白玉堂唰一下抽出寶劍,直指冰羽鼻尖:“臭小子,你顛三倒四的說什麽?一會兒說要保護小金子,一會兒又要報仇?!你若是不說清楚,白五爺這就讓你血濺五步!”

金虔更是趁機蹭蹭倒退數步,一邊退一邊口中叨叨:“嘖,這小子是不是腦袋有點秀逗啊?!前言不搭後語驢唇不對馬嘴……到底是要保護咱還是要殺咱啊?!”

說著,竟是在不知不覺間退到了展昭床鋪旁側。

“冰羽,你可知道,冰姬姑娘是為了保護金校尉才被江春南殺死的?”

身後突然響起的清朗嗓音,好似一個晴天霹靂炸在金虔腦頂。

“嘶——”金虔倒吸一口涼氣,猛一扭頭望向某位四品護衛。

“貓兒?!”白玉堂桃花眼圓瞪,驚呼道,“你亂說什麽?!”

屋內眾人更是驚詫萬分瞪著展昭。

冰羽仍是毫無表情,只是將目光從金虔移向了筆直坐床的展昭身上。

展昭一雙黑眸沈靜若水,定定望了一眼金虔,轉動黑眸,回望冰羽,慢聲道:“其實冰姬姑娘原本要保護的人——是展某。”

“嘶嘶——”金虔險些被吸入口中的涼氣噎死。

而屋內其餘眾人,包括白玉堂在內,都驚呆了。

冰羽漆黑眸子中一道幽光一閃而逝。

“江春南原本要殺的是展某,冰姬姑娘要保護的也是展某,只是那時不知為何將江春南臨時改了主意要殺金校尉。陰差陽錯之下,冰姬姑娘才死於江春南劍下。但,冰姬姑娘之死和展某絕脫不了幹系!”

一室死寂。

包大人瞪眼,公孫先生皺眉,白玉堂口呆、顏查散呆楞半晌,突然一臉恍然,轉目望向已經傻眼的某從六品校尉。

咋、咋回事?

貓兒為啥突然冒出來這麽一段?

金虔徹底僵傻呆立當場。

“所以,” 展昭猛撐起半身,提聲道,“你若想替你姐姐報仇,莫要尋金校尉,只管來找我展昭!”

搖曳燈光下,俊逸青年容色憔悴,薄唇蒼白,只有一雙黑亮眸子,清澈如水,堅毅不移。

難、難道——貓、貓兒……這、這這是在、在保護咱?!!

金虔只覺胸口一陣緊抽,突然有些呼吸困難,還附帶手腳發顫、心口發堵、腦皮發麻等一系列不對勁兒癥狀。

這、這這莫、莫不是……

哎呦呦呦!

額滴神哪!

莫不是連老天爺都看不慣貓兒一個十全十美的偶像人物竟要保護咱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而降下天譴了吧?!!!

想到這,金虔頓感背後冷汗狂流,險些跪倒在地當場拈香禱告。

金虔這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眾人自是無暇窺見,此時,眾人都一臉凝重瞪著屋子中央的黑衣少年。

“展、昭——”冰羽慢慢吐出這兩個字,好似兩個重錘砸在眾人心口。

白玉堂握緊寶劍,桃花眼中殺機凝聚,冷冷瞪著冰羽,仿若一旦冰羽略有舉動,便會將其砍殺當場。

“冰羽、明白了。”冰羽慢慢垂下眼簾,半晌,才擡起雙眼,“姐姐、喜歡、展昭。”

嗯?

這句話一出,眾人都有些張二摸不著頭腦,屋內氣氛也頓時變得有些詭異。

“冰羽、不殺展昭,不殺金虔。”冰羽微微提聲道,“冰羽保護、金虔,是、為了報仇。”

這次,眾人總算聽明白了幾分。

“你的意思是,你保護小金子,是為了替你姐姐報仇?!”白玉堂瞇起桃花眼問道。

冰羽點了點頭。

“你給我說清楚!”白玉堂繼續問道。

冰羽微微皺起眉頭:“殺、江春南,他們不許,廢冰羽內力,冰羽、無法報仇,知道、金虔危險,保護金虔,以後,能報仇。”

“你是說——你要殺江春南卻有人阻止,甚至還廢了你的內力,而你只有保證金虔安全無憂,以後才有機會報仇?”

公孫先生略一思索,便總結出中心要點,覆述了一遍。

冰羽點了點頭。

“你口中的‘他們’是誰?”包大人提聲問道。

冰羽眼中驟然發出一道冷光,聲音第一次從平板改為冷冽:“火使。”

“火使?”包大人瞇眼,“是誰?”

“不知道。”冰羽垂下眼簾,慢慢搖頭,“冰羽,殺士,不配,知道。”

“冰羽你是——殺手?”公孫先生插言問道。

“殺士。”冰羽更正,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以前,追殺、金虔、展昭。”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聯想起之前遇到的多次無知無覺的黑衣殺手軍團,頓時面色有些不善。

“原來你這個臭小子就是以前追殺我們的那個面具殺手啊!”白玉堂幾乎要提著寶劍上去砍兩下洩憤,咬牙切齒道,“我們那時候可被你害慘了!”

冰羽垂頭,悶聲道:“命令,冰羽、必須、服從!”

“哦?!”白玉堂冷笑一聲,“那現在你怎麽可以不用服從命令了?還大喇喇的跑到這兒信誓旦旦說要保護以前追殺的人?”

冰羽慢慢擡頭,好似被冰雪凍住的臉孔上漸漸湧上一種淒涼之色:“姐姐、死了,他們、無法、威脅冰羽,冰羽、不用再、服從命令。”

屋內一片沈寂,連一直冷言冷語的白玉堂都沒了聲音。

“他們一直是……用冰姬姑娘威脅你服從命令?!”顏查散低聲問道。

冰羽點了一下頭。

“你和你姐姐……”顏查散神色一暗,似是說不下去了。

“姐姐,親人,對冰羽、好!”冰羽道,“為了姐姐,冰羽,來這裏,保護金虔。”

包大人撚須,沈吟片刻,擡眼道:“為何保護金校尉,就可以報仇?”

“姐姐、說過,保護金虔,才能、阻止主人。”

“主人?!”包大人聲線驟然提高,目光不由望向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面色微沈:“你口中的主人是誰?”

冰羽搖頭:“姐姐知道,冰羽不知道。”

屋內眾人同時面色凝重。

“冰羽,今晚這些女鬼是否就是害金校尉之人?”包大人問道。

冰羽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點頭又搖頭是什麽意思?”公孫先生問道。

“還有——”冰羽擡頭,“金虔,危險。”

“你是說,還有其他人?”公孫先生推測道。

冰羽點點頭,又將目光移向金虔:“冰羽、保護金虔。”似是怕金虔不信,又提高幾分聲音:“冰羽、內力、沒有,但是、冰羽、能保護、金虔,相信、冰羽!”

“咱……”金虔望著冰羽的面癱臉,突然覺得嗓子被什麽東西噎住,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對視一眼,沈吟片刻,包大人終於清了清嗓子,總結道:“既然如此,金校尉,從明日起,你負責看護冰羽。”

“誒?”金虔一楞。

“好好看護。”公孫先生朝金虔微微一笑。

金虔頓感脊背一陣發涼,忙抱拳應下:“屬下遵命!”

嘖,公孫竹子笑得咋這麽詭異?

有種不好的預感!

包大人點點頭,起身朝展昭道:“展護衛,你且在此修養——“話還未說完,就見展昭猛然坐直身形,抱拳提聲道:“大人,展昭已無大礙,明日就可當值!”

“展護衛!”包大人臉色一沈,“難道你不聽本府的命令?!”

“展昭……”展昭皺眉,正欲開口,卻被一旁的白玉堂接了過去。

“臭貓,你安心養著!”白玉堂瞪了一眼展昭,又朝包大人一抱拳,正色道,“包大人,如有任何吩咐,白玉堂在所不辭!”

“有勞白義士!”包大人欣喜道。

“展護衛,你且修養幾日,切忌勞神動氣。”公孫先生上前提醒。

“公孫先生,展昭……”

“好了,就這麽定了。”包大人拍了拍展昭的肩膀,“好好歇著。”

說完,就領著一眾人逐一離開。

“展大人您放心,屬下這就回去給您做些補身的藥丸,不出三日,展大人您定可恢覆如常吃嘛嘛香!”

最後離開的金虔拍著胸脯向展昭做了保證。

門板輕合,屋內恢覆寧靜,皎潔月光縷縷透窗而入,淡淡籠罩床幔之上。

展昭輕嘆一口氣,後背輕靠床鋪,手掌撫住心口,微蹙眉頭,緊合長睫微顫,抖落兩扇清暉。

——

臨聽雀鳴晨光起,秋風煙雲散露嵐。

天剛蒙蒙亮,包大人上朝的隊伍前腳離開開封府,顏查散後腳就抱著兩大卷畫卷匆匆趕至夫子院,來到公孫先生的廂房前,敲門道:“公孫先生,顏查散求見。”

“進來吧。”屋內公孫先生聲音微顯疲倦。

顏查散推門而入,但見公孫先生坐在書桌前,一手執筆,一手翻看卷宗,一雙鳳眼下布滿黑暈,顯然是一晚未眠。

“顏兄弟,可是有了發現?”見顏查散入屋,公孫先生放下手中毛筆,擡首問道。

同是一臉憔悴的顏查散忙放下手中畫卷,小心翼翼從中間抽出兩卷,邊徐徐展開邊低聲道:“公孫先生,顏某將從羅府書房帶回的書畫細細研究了一晚,發現其中這兩幅山水畫確有蹊蹺。”

“哦?”公孫先生忙上前兩步來到顏查散身側,凝眉定眼觀望,“是何發現?”

“公孫先生請看!”顏查散將窗戶推開,豎起畫卷映著清晨陽光,“若是將這兩幅畫映光觀看,便能看見這作畫的紙張上印有特殊水印。”

公孫先生瞇起鳳眼,細細望去,但見那畫紙在晨光映照下,隱隱現出一個圓環,而這個圓環,竟是由五個字體各異的“萬”字首尾相接連接而成,筆畫優美,工藝精致。

“這……”公孫先生一怔,好似想到什麽,猛然倒吸一口涼氣,“莫不是?!”

話未說完,突聽斜對面廂房內傳來一聲響徹天際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你怎麽在這裏?!!”

顏查散舉著畫卷的雙手被這聲尖叫嚇得一個哆嗦,不覺收了回來,被畫卷遮住的窗口顯現在二人眼前,窗外對面三間廂房頓時一覽無遺。

就聽“哐當、哐當”兩聲巨響,左右兩間廂房裏同時沖出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好似兩道閃電,飈至最中間廂房門外,一個破門,一個躍窗,不分先後沖進了中間的廂房。

“金虔?!”

“小金子?!”

某禦貓和某耗子的驚呼聲一前一後傳出。

緊接著,是片刻的沈默。

然後,屋內又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響動。

“臭小子,你怎麽在這兒?!”某耗子怒聲直掀屋頂。

“呼啦啦——”一股冷風盤旋而出,把某校尉的屋門“哐當”一聲吹得大開四敞。

但見屋內匆匆走出三個人來,或者說,兩個人拎著一個人出來。

左邊這位禦貓大人,俊臉板的像棺材板,右邊那位錦鼠少俠,美顏黑的好似鐵鍋底。而勞駕這二人同時出馬被拽著脖領子提出大門的這位,黑衣高瘦,面癱似僵,竟是冰羽。

“貼身、保護金虔,為何、生氣?”某面癱一邊被拽出夫子院,一邊還發出疑問句。

回答他的是某耗子的一記“霹靂無敵白鼠拳”。

“痛!”

“臭小子,閉嘴!”

“很、痛。”

“再叫!再叫就把你嘴巴縫起來!”

“白兄,手下留情。”

“很、冷……阿嚏!”

如此對話內容伴隨著三人身影離開夫子院。

“有沒有搞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年頭到底有沒有人關心一下別人的隱私權啊?!阿、阿嚏!”

從某校尉房中傳出意義不明的呼聲。

“公孫先生,這……”觀看完畢全程事件的顏查散楞楞望向身邊的首席師爺。

公孫先生長嘆一口氣:“展護衛果然不肯聽勸臥床修養,唉——”說著,慢慢轉身進了內室,不多時,就取了……取了兩件鬥篷出來,並將其中一件遞給了顏查散。

顏查散楞楞接過,扭頭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風和日麗,萬裏無雲,正是一日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不由納悶道:“公孫先生,今日天氣尚好,似是用不到鬥篷吧——”

“以備不時之需。”公孫先生微微一笑道。

“啊?啊,好。多謝先生。”顏查散一臉不解點了點頭。

事後證明,開封府號稱擁有七竅玲瓏心肝的首席主簿大人,那絕對是料事如神未蔔先知神一般的存在。

顏查散二次見到某校尉,是在午飯時間的膳堂。

當時,某校尉破天荒沒有去搶一周一次的紅燒肉飯套餐,反而擠坐在某禦貓的旁邊,一副“死纏爛打撒潑打滾你不應咱咱就跟你沒玩”的表情叫喚連連。

“展大人,您身體剛好,就該好好臥床修養,萬萬不該勞神勞力,這若是落下病根——那讓咱怎麽向開封府向包大人向公孫先生向汴京百姓交待啊啊?!”

“展某已經大好,不必金校尉費心。”某禦貓端著手裏的米飯,一板一眼夾著眼前的青菜。

“既然已經大好,為何不敢讓小金子替你診脈?”某耗子翹著腳坐在一旁,有滋有味咬著紅燒肉,桃花眼斜撇某禦貓,“莫不是——你這臭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隱疾?!”

筆直紅影一頓,慢慢放下了手裏的瓷碗,冷冷望向一旁笑得肆意的白老鼠。

白玉堂雙眉高挑,一副“我就是要惹毛你,怎樣?”的臭屁表情。

展昭收回目光,頓了頓,慢慢將手腕伸到了金虔面前。

“展某並無隱瞞。”

“這就對啦!”金虔忙樂不疊的將手指搭在了展昭脈門上,頻頻點頭,“咱幫展大人您好好診診脈,然後好好開幾副藥給展大人您補補身,若是展大人你覺得吃湯藥麻煩,咱就給展大人您做些方便快捷效果一流的藥丸子,若是展大人您怕苦——誒?!”

金虔細眼突然繃大,猛然擡頭,一臉不可置信將展昭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如何?”白玉堂探身,緊張問道。

展昭一臉平靜,收回手腕:“怎麽?”

“展大人您——”金虔眨眨眼,撓了撓頭皮,“脈動搏動有力,正氣充足,氣血充盈,身體十分之康健。”

白玉堂眨了眨眼皮,身體向後一靠,又恢覆了優哉游哉的模樣:“果然是九條命的怪貓!”

“展某早已說過已無大礙。”展昭平聲靜氣端起了米飯,繼續一板一眼進食。

“太神了吧……”金虔撓頭,嘖嘖稱奇。

“奇怪。”突然一個平板聲線毫無預兆冒了出來。

三人同時扭頭,頓時被嚇了一大跳。

只見距三人身後不到三步之外,冰羽直直站立,毫無生氣面無表情,好似幽靈一般。

“五爺我不是把你綁到客房的床上了嗎?你怎麽出來的?”白玉堂猛跳起身驚道。

冰羽卻是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徑直走到金虔面前,直直坐下,黑漆漆的眸子向展昭轉了一下,頓了頓,又轉目一動不動望著金虔,好似石像一般幾乎連呼吸都省略了。

“冰、冰羽,你這、這是在幹嘛?”金虔抖著臉皮問道。

“貼身、保護。”冰羽回道。

“其、其實,那個冰羽啊,開封府裏沒啥危險啦!”

“貼身、保護。”某面癱依然執著。

白玉堂沈臉,展昭冷顏。

膳堂內溫度開始下降。

用膳一眾衙役十分識相地端著飯碗向室外移動。

顏查散一個哆嗦,趕忙翻出了公孫先生給的鬥篷披上。

“誒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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