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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禦貓接案赴杭州 校尉西湖遇二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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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生岸柳催殘暑,愁雲遮日淡暈光。

開封府三班院角落裏,一眾捕快衙役聚團成堆,腦袋挨著腦袋,肩膀碰著肩膀,正在做一件已經在開封府絕跡多年的娛樂活動——聚賭。

“我賭三兩!定是宮裏有大事發生!”

“切!俺剛剛向趙校尉打聽過了,最近宮裏宮外太平的很,什麽事兒都沒有!俺壓五兩,定是最近展大人身體不適!”

“什麽身體不適?!你可沒瞅見昨個兒展大人訓我們快班的捕快,那叫一個心狠手辣,蹲馬步足足蹲了三個時辰,今天咱的腿肚子還轉筋吶!我看是展大人精神太好,無處發洩!我賭七兩銀子,定是因為白少俠惹展大人不高興了!”

“得了、得了!我剛剛巡街的時候正好在門口茶館碰上白少俠,正趴在茶館裏睡得七葷八素,連自己的寶劍掉地上了都沒發覺。不過也是,每天晚上都被展大人揪出來切磋武藝,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啊,也難怪堂堂錦毛鼠睡得好像個冬眠的耗子一樣不省人事!我看白少俠如今是自顧不暇,哪裏還有什麽精神去招惹展大人?”

人群中一陣沈默。

“兄弟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啥這幾日展大人就像吃了槍炮一般,晚上不睡覺夜夜在屋頂上和白少俠打架,白天就黑著一張臉不要命似的巡街擒賊,順帶訓練咱們弟兄,莫說白少俠挺不住,咱們兄弟也挨不下來啊!”

眾衙役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同時垂首,唉聲嘆氣。

“俺、俺賭十兩……”一個細小聲音幽幽飄出。

眾人目光移向出聲之人:“鄭小柳,你賭什麽?”

鄭小柳一拍胸脯:“俺賭展大人這幾日如此是因為金虔!”

“為了金校尉?!”眾人一臉啼笑皆非,“鄭小柳,你莫要說笑了!”

“俺才不是說笑!”鄭小柳一瞪雙眼,信誓旦旦道,“你們想想,展大人是從何時開始不對勁兒的?”

“這個,好似是七日之前……”

“金虔是何時與範王爺離開府衙的?”

“啊呀,這麽一說,好像也是七天之前!”眾人略一回想,不由驚呼。

鄭小柳環視一周眾衙役驚訝表情,頭頸微微上揚,一臉得意道:“俺再問你們,平日裏展大人早晨起來要做什麽?”

“做什麽?”眾衙役奇怪。

“洗臉?”

“練劍?”

“如廁?”

“亂說什麽,自然是隨包大人去上朝了!”

鄭小柳翻了個白眼:“是抓金虔去校場蹲馬步練功!”

“對啊!”眾人幡然醒悟。

鄭小柳又問道:“每晚展大人睡覺前要做什麽?”

“抓金校尉蹲馬步練功!”眾衙役一點就透。

鄭小柳點點頭,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繼續問道:“展大人巡街的時候,最喜歡抓誰去?”

“是金校尉!”眾衙役已經可以舉一反三。

“展大人心情不好的時候要做什麽?”

“抓金校尉蹲馬步練功!”眾人異口同聲。

“展大人心情好的時候要做什麽?”

“抓金校尉蹲馬步練功!”眾人茅塞頓開。

“所以……”鄭小柳洋洋自得,“俺說得可有道理?”

“鄭小柳,你真是人才啊!”眾衙役歡呼道,“如此說來,只要金校尉回來,展大人定可恢覆正常……”

說到這,人群中又是一片死寂。

突然,哀嚎之聲頻頻爆出。

“天哪,金校尉何時能回來啊?!”

“這範小王爺也是的,開封府這麽多人不找,怎麽偏偏把金校尉給拉走了?!”

“就是啊,白少俠那麽大一個活人,範小王爺就看不到嗎?”

“實在不行,尋展大人出門也行啊!”

“金校尉啊——你到底去了何處啊?”

於是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下,開封府史上絕無僅有的一次,某從六品校尉的人氣以微弱優勢超過了開封府首席偶像的某禦前四品帶刀護衛。

而恰好路過三班院門口的開封府首席師爺公孫先生親眼目睹了這具有紀念意義的歷史時刻,頓時震驚非常,立即匆匆趕回夫子院花廳與包大人商量對策。

——

入夜時分,開封府花廳內,包大人與公孫先生一坐一站,望著廳中直身松立的紅衣護衛,但覺頭痛莫名。

“不知大人喚展昭前來有何吩咐?”展昭抱拳恭敬問道。

包大人望著平日裏那張溫雅面容如今卻變得如棺材板一般硬邦邦,暗暗嘆氣,遞給展昭一卷案宗,清了清嗓子道:“近日杭州府衙有急報傳來,稱城內有采花飛賊橫行、禍害一方,杭州知府特修書請本府調遣武藝高強之人前去相助,本府欲派展護衛前去,不知展護衛意下如何?”

“采花飛賊?”展昭接過案宗微一皺眉,隨即抱拳道,“大人有所差遣,屬下定當竭盡全力!”

“好!好!”包大人大呼一口氣,轉頭望了公孫先生一眼。

公孫先生微瞇鳳目:“杭州府衙上報說,此采花賊行蹤飄忽,輕功卓絕,以在下所見,展護衛不如請白少俠同去,也好多個照應。”

“白玉堂?”展昭一楞。

“公孫先生所言甚是,展護衛就與白少俠一同前去吧!”包大人點頭。

“……屬下遵命……”展昭皺眉半晌,才抱拳應道。

“啊!學生一時忘了。”公孫先生好似突然想到什麽,又道,“前日裏顏查散曾說家弟來信稱已與一枝梅抵達杭州境內,顏查散擔心胞弟,所以想去杭州探望,既然是順路,展護衛不妨帶他一同前去吧!”

展昭雙眉皺成一個疙瘩,望著公孫先生有些不解:“此去杭州為公務,白玉堂一同前去尚可稱乃是因其武藝高強對查案有所助益,而顏查散不過一介書生,一同前去怕是不妥吧……”

“展護衛此言也有道理……只是……”公孫先生愁容滿面,“顏查散為來開封府為證,錢財用盡,也算是開封府的恩人,此去杭州路途遙遠,顏查散一個書生,毫無自保之力,在下是怕他路上出什麽意外,所以才……唉,當真是為難展護衛了,若是展護衛不願,自是不該勉強……”

“公孫先生……”展昭微顯歉意,忙道,“展昭思慮不周,還望先生莫怪,展昭定當護送顏查散平安抵至杭州。”

“那就有勞展護衛了!”包大人撚須點頭道,“事不宜遲,明日一早你三人就啟程吧。”

“屬下遵命。”展昭抱拳,“屬下告退。”

包大人與公孫先生二人含笑目送紅衣護衛掩門離去,對視一眼,不由搖頭苦笑。

片刻之後,花廳大門又被人推開,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前行之人,一身白衣,華俊容顏,只是一雙桃花眼下凹陷黑眼圈一對,精神十分不濟;後行之人,一身書生儒衫,清朗眉目,正是白玉堂與顏查散二人。

包大人面帶愧色:“此次前去杭州,展護衛就有勞二位多加照顧了。”

公孫先生也苦笑道:“我等若是直說,展護衛定然不肯休假,可二位也看到了,這幾日展護衛著實有些……唉……所以在下和大人才會出此下策,請二位陪展護衛出去散散心……”

“沒問題、沒問題!”白玉堂頂著兩個黑眼圈,忙不疊道,“若是再不讓那貓兒出去溜溜彎,怕是要悶出病了!”

屋內其他三人聞言不由有些好笑。

“這幾日有勞白少俠了。”包大人忍笑道。

“無妨、無妨,不過是打幾晚上的架,白某還撐得住……”白玉堂不以為意擺擺手,眼珠一轉,又一皺眉,“只是若是那貓兒到了杭州發覺並沒有什麽案子……”

“白少俠不必擔心。”公孫先生道,“杭州確有采花飛賊一案,但不過是小案,想必不日便可偵破。”

“可若是三五日內便破了此案,展大人又急忙趕回開封,豈不是浪費了二位的一番好意?”顏查散微顯疑惑。

“這便是為何要顏小哥去的原因了。”公孫先生撚須道,“到時你只需說想尋到胞弟下落,請展護衛幫忙,我想以展護衛的為人,定不會袖手旁觀。”

“原來如此!”顏查散了悟,點點頭,“想那一枝梅行蹤飄忽不定,小逸與他在一起,若想尋到他二人蹤跡,怕是沒有十天半月是不成了。”

此言一出,屋內四人不由同時對視一笑。

“如此,就有勞二位了。”包大人起身,與公孫先生一同向白、顏二人抱拳施禮。

“顏某定然不負所托。”顏查散抱拳。

“包大人、公孫先生,你們就把心放到肚子裏,白某保證,等那貓兒回來,定又是一只活蹦亂跳精神奕奕的好貓!”白玉堂桃花眼精光四射。

送走白、顏二人,包大人與公孫先生這才算真正松了口氣。

“但願展護衛此去能放開胸懷,好好散散心,來開封府這麽多年,實在是難為他了。”包大人長嘆一口氣。

公孫先生撚須一笑:“有白少俠和顏查散二人相伴,大人大可放心。”

包大人點點頭,頓了頓,又道:“本府若是沒有記錯,七天前孝義王爺前來替金校尉告假時……曾說他的那個患病的朋友是住在……”

“杭州西湖邊。”公孫先生接言。

“也是杭州啊……”包大人點點頭,“那還真是巧啊……”

公孫先生一臉無害笑意:“是挺巧的……”

——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杭州雖不及汴京繁華,但其“人間天堂”之名已享譽百年,正所謂:“地有湖山美,東南第一州”。

放眼望去,真是:萬家映翠,處處水潺,入眼即景,美不勝收。

但此時,在杭州城的西大街東段,卻毫無半點景致可言,但見兩隊家丁護衛打扮的男子攔住街頭巷尾,不讓一個百姓通過,而堵在街口的百姓,少說也有上百人,卻無一人大聲敢喧嘩,也無一人敢穿街而過,個個面色不愉,互相交頭接耳,整條街上只能斷續聽見百姓私下對話之聲。

“啊呀,又是‘雲容社’的那些個公子!”

“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不知又是哪家的姑娘遭難了!”

“唉,俺剛剛瞄了一眼,那閨女長得可好了,看穿著打扮像是外地的,落在雲容社這幫畜生手裏,可惜了……”

站在外圍的一個買菜老漢,挑著菜擔子路過,向人堆裏瞅了一眼,滿是皺紋的臉上湧上一股悲涼,搖了搖頭,轉身正打算繞道離開,卻突然聽身後有人驚呼:“誒?咱不過是繞了個彎買了幾塊桂花糕,怎麽一轉眼的功夫就交通堵塞了?”

老漢回頭一看,說話的是個吃桂花糕的消瘦少年,一身素灰衣衫,濃眉細眼,正一手捧著一包桂花糕,另一手往嘴裏塞;在少年身側,是一名比少年高兩個頭的青年,身姿挺拔,濃眉大眼,一臉冷峻,一身黑素布短衣襟,腰間佩有一把闊葉長刀。

老漢心腸好,見到少年似要往人堆裏鉆,忙阻止道: “小兄弟,這條街是過不去了,你還是繞道吧!”

“繞道?為何?”少年伸著脖子望了一圈堵在街道兩邊卻不肯再多邁一步的百姓,“難道是官府辦案,所以封了街道?”

老漢搖搖頭,垂眼道:“是‘雲容社’的幾個公子霸了街……”

消瘦少年楞了楞,嘴裏嘀咕道,“這雲容社是什麽的幹活?聽起來像個茶舍……霸占街道做什麽?總不會是為了收養路費吧?”

“這個小兄弟……”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系著沾滿面粉圍裙、腰裏別著一根搟面杖的大漢走過來,看樣子是旁邊面鋪裏的廚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問道,“是外地來的吧?”

“你咋知道咱是外地的?”少年奇道。

廚子大漢從鼻孔裏哼了一聲:“若是這杭州城的百姓,還有誰不知道雲容社的大名?”

“誒?很有名啊?”少年眨巴眨巴眼睛,“難道是因為這個茶舍的茶很香,所以出了名?”

此言一出,老漢和大漢都是一楞,然後同時苦笑搖了搖頭。

菜農老漢向前走了兩步,湊到少年身側,小聲道:“小兄弟,這‘雲容社’不是茶舍,是狼窩啊!”

少年細眼瞪大。

“何出此言?”一直站在消瘦少年身側默不作聲的佩刀青年聽到這句,突然出聲問了一句。

菜農老漢搖頭長嘆,似是不願再說下去。

廚師大漢嘆了口氣,接口道:“這‘雲容社’是杭州城裏十幾個富商的公子哥們私下組的,聽說還特別建了個院子,在杭州城南的一座山上,這名字是取什麽……‘雲想衣服花想什麽的’意思……”

“雲想衣裳花想容。”佩刀青年冷聲補了一句。

“對對,就是這句!”廚師大漢忙點頭道。

少年咬了一口桂花糕:“名兒挺風雅啊。”

大漢冷哼一聲:“名字是不錯,可做出來事兒卻是豬狗不如!這‘雲容社’裏的公子哥們,仗著家裏有幾個臭錢,天天無所事事,在街上閑溜達,碰上誰家的姑娘好看,就強拉那姑娘去雲容社喝茶,說是喝茶,可實際上做什麽卻沒人知道,倒是聽說有幾個姑娘成了幾個公子哥的小妾,還有好幾個姑娘就這麽不見了……”

“為何不報官?”佩刀青年沈聲問道。

“報了,官府也派人去查,可查來查去也沒個結果,最後不了了之了……”說到這,廚子大漢一臉憤恨,不由握緊了拳頭。

消瘦少年咽下糕點,瞇起細眼道:“難道官府就這麽算了?”

菜農老漢沈沈嘆氣道:“唉……官府自是說雲容社是清白的,可杭州城的百姓誰不清楚,這雲容社裏的公子哥們,都是杭州城裏有頭有臉富紳家的公子少爺,家裏銀子多了去了,莫說在這杭州城,就是在汴京城裏也有不少路子,官府怎麽敢動他們?那些被拉走的姑娘,多半是被糟蹋了,命好的,能做個小妾,命不好的,怕是……怕是……唉……”

消瘦少年細眼緩緩繃大,望向人群堵住的街道中央,“依你們所說,雲容社此時在這裏霸著街道,難道是……”

“定是有哪家的姑娘又要遭殃了……”菜農老漢和大廚大漢同時嘆息道。

“這麽囂張?!”少年驚呼,嘴裏的糕點渣子噴出不少。

“豈有此理!”佩刀青年忽然面無表情沈聲喝了一句,擡步就朝人群中走去。

那百姓聚集了幾十人,又站得十分擁擠,莫說一個大活人,就是一根筷子也難插進去。可看那青年,也不知用的是何種身法,身形晃了幾晃,就沖進了人群。

菜農老漢和廚子大漢頓時大奇,不禁又朝那消瘦少年看去。

但見那少年一邊手裏的糕點紙包小心翼翼包好揣進懷裏,一邊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嘖嘖,咱就是勞碌命啊……”

少年說完這句,踮腳望了望烏烏壓壓的人群,嘆氣搖了搖頭,一貓腰,好似泥鰍一般嗖嗖嗖竟也竄進了人群。

菜農老漢和大廚大漢見狀不由楞了一楞。

“要不咱們也留下看看?”菜農老漢望了大廚一眼。

“這二人定是不同尋常,看看!”大廚大漢點了點頭。

二人自是沒有那少年和青年的本事,擠了半天也沒能擠進人群半分,只得踮著腳尖在人群外費力向裏觀望。

——

那大廚眼力倒是不錯,這少年自不是常人,正是被範小王爺拖出開封府的從六品校尉金虔。

範小王爺此次出行,意在救人,自是輕車簡行,貼身侍衛也僅帶了兩位,加上金虔也不過四人。而說起這兩個侍衛,倒是十分有特點,名字通俗好記,瑯瑯上口,一人名為莫言,一人就叫邵問(諧音少問)。

此時隨在金虔身邊的這名佩刀的黑衣青年,就是莫言。

這莫侍衛為人正直,盡忠職守,冷臉少言,能少說一字就絕不多說一字,標準的人如其名。

不過,以金虔的話來說,此人就是個“三棍子也打不出個屁的悶葫蘆——實在是無趣的緊了”。

此時,莫侍衛更是充分發揮了“侍衛動手不動口”的主觀能動性,將金虔狠狠甩在身後,一鉚勁就沖進了烏壓壓的人群。

可憐金虔只能仰仗自己的苗條身材,見縫插針,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擠一條血路。

“嘖嘖,原來跟著那只愛抱打不平的貓兒也就罷了,人家大小也算咱的上司,拔刀相助的戲碼咱自然要鼎力支持;如今跟這範老媽子出門,本以為能吃香的喝辣的,誰知道又攤上這麽個悶葫蘆,一句話不說就往前沖……這要是萬一得罪了哪個有不得了的裙帶關系公子少爺,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待滿嘴抱怨的金虔滿頭大汗擠進了人群,也不由被眼前的大陣勢驚了一驚。

餵餵,要不要這麽誇張啊?

街巷正中留出一大片空地,中央有十餘位江湖打扮的漢子圍站一圈,看樣子應是雲容社雇來的江湖打手,圈中似是困住了什麽人,人影重重,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出是兩個人影。

而在圈外,分立有三名公子模樣的人物,個個錦衣玉帶,指手畫腳,態度囂張,一看便知不是什麽善類。

“八成這三個這就是那雲容社的公子哥們?”金虔咂舌,“不過是調戲個良家婦女,竟搞出這麽大陣仗,果然是財大氣粗,實力派!”

只見中間領頭的那個公子哥,年紀二十五六上下,一身大紅緞子袍,肩寬背厚,膀大腰圓,肚子挺得老高,伸手都摸不著自己的肚臍眼,臉上油光鋥亮,一臉淫笑,望著打手身後被困的人影,口水都要留下來了:“這位美人,陪本公子去鳳凰山雲容社賞景品茶如何?”

杭州百姓對這雲容社是厭惡非常,就聽人群中有人低聲咒罵:“奶奶的,又是牛朝生這個畜生!”

“哼,仗著牛家是杭州首富,如此胡來,遲早要招報應!”

金虔聞言,細眼立即牛朝生身上精準掃視一圈,眼珠隱隱閃光:原來這胖子是杭州首富的公子,果然富得流油……

“對對對,陪我們大哥喝茶去!嘿嘿嘿……”一旁附和的是個又高又瘦的男子,身著白錦綢衣,上面繡著一枝出水青蓮,頭紮白緞方巾,搖著一把畫蓮折扇,臉色泛黃,雙眼奇大,雙頰微凹,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竹竿上掛了一件衣服。

“是高家的高驊,看那樣子,滿臉泛黃水,定是得了什麽不幹凈的病!”百姓繼續咒罵。

高家,光聽名字就是個富豪!金虔點頭。

“哎,二位哥哥,莫要唐突了美人,如此天資國色,自要掃榻相迎,誠心相邀方可啊!”這次說話的是牛朝生和高驊身後的一個公子哥,年紀較前兩人較小,不過二十掛零,一身青綠綢衫,袖口腰帶上皆繡暗綠花紋,身材適中,不胖不瘦,面容白皙,淡眉毛,單眼皮,高鼻子,薄嘴唇,相貌還算周正,還像模像樣呼啦著一把扇子。

人群中的咒罵聲繼續。

“江家也算是書香世家,想不到竟出了江春南這個敗類。”

“簡直就是衣冠禽獸!”

文富雙全啊——金虔摸著下巴暗暗評估。

“唉,被這三人盯上的姑娘,定是求生無路求死無門……”圍觀百姓哀嘆。

一時間,人群中有人同情、有人嘆息、有人氣憤、有人嘴裏罵罵咧咧,可就無一人敢上前說一句公道話。

牛、高、江三位公子滿面春風得意,拋出一個眼色,那一眾江湖打手一擁而上,剛剛還能模模糊糊看到的兩個人影頓時被遮了密密實實。

圍觀百姓臉上都湧上一股悲涼之色,還有幾個大媽大嬸掩面閉目,不忍再看。

“嘖!”金虔眼皮一抽,嘀咕道:“莫大侍衛不是沖進來英雄救美了嗎?怎麽還不見人?此時還不出手更待何時?!”

想到這,金虔忙著環顧四周尋人,腦後卻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個聲音,把金虔嚇了一跳。

“糟糕!”典型的莫氏省略風格。

“莫兄,你不要像鬼一樣突然冒出來好不好,人嚇人嚇死人啊!”金虔拍著胸口朝身後的侍衛抱怨道。

莫言面色鐵青,唇角緊抿,默默瞪著金虔。

“莫兄,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金虔一楞,一路上多次遭遇不幸事件的預感再次降臨,臉皮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莫、莫兄,人群裏的那個……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堆男人圍住調戲的那位……該不會恰好就是咱認識的那位……”

莫言面無表情道:“是公子。”

金虔腳下一個趔趄,仰天長嘯一聲:“天哪,這都是什麽世道啊?!男人何苦為難男人啊!”

聲音生生蓋過百姓人群嘈雜,直沖霄漢。

眾人大驚,楞楞望著金虔和莫言從人群中走出。

街口攔住人群的家丁護衛本欲擋住二人,可還未動手,就見莫言手指在幾個家丁身上隨便點了幾點,一眾家丁護衛便都僵立原地,無法再動半分,只能眼睜睜看著二人穿行而過。

金虔垂頭喪氣,瞅了前方雲容社三位公子哥一眼,一臉哀怨:“啊啊,從汴京出來已經是第三十七次了,到底有完沒完啊啊!!”說到這,金虔忽然蹲下身,雙手撓頭,楞是將腦袋抓成了個雞窩,又猛地站起身,氣勢洶洶走到雲容社三大公子面前,一擼胳膊袖子,指著三大公子呼道,“三位公子,若想調戲這位美人,先交錢!”

說到這,手掌一攤,竟是一副心安理得收錢的模樣。

一片死寂。

整個街巷,上百人眾,只有呼呼風聲可聞。

雲容社一眾,圍觀百姓,全都驚駭當場,傻在原地。

只有站在金虔身後的莫言默不做聲後撤兩步,距離少年遠了三尺。

“你、你你說什麽?!”牛朝生大公子雙眼外冒,肚皮直抖,發出的聲音好似被踩了脖子的蟾蜍。

“交錢!排隊錢!”金虔一挺腰板,氣勢驚人,“截止今天為止,打算調戲這位美人的登徒子已有三十六撥,奈何本事都不到家,全部調戲未遂,經過商議,有二十八撥登徒子決定先排隊留號,待以後練好本事再來挑戰。所謂事有先後,三位公子若是想要做一回登徒子,自是要按規矩走,先交定金排隊。一百兩銀子排前十位,八十兩銀子排前十五位,五十兩銀子就只能排到最後了!”

說到這,金虔清了清嗓子,細眼一瞇,湊上前,壓低聲音道,“三位公子,如此良機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調戲要趁早,晚了黃花菜可都涼了!”

一席話說罷,又是一片沈寂。

漸漸的,有幾個百姓憋不住,噴笑出聲,然後逐漸的,越來越多的百姓悶笑出聲,越笑聲越大,越笑人越多,最後圍觀的百餘名百姓皆是哄堂大笑,前俯後仰。

“哈哈哈,這、這是哪裏冒出來的小子,說話怎麽這麽好笑啊,哈哈哈……”

“調戲良家婦女還要先排隊,哈哈哈,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匪、匪夷所思……不、不行了,笑死我了……”

笑聲中,雲容社三大公子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變紅,由紅改黑,好不繽紛熱鬧。

“閉嘴、都給我閉嘴!”牛朝生惱羞成怒,提聲怒喝道,“誰敢再笑一聲,我就撕了他的嘴!”

這一喊,眾人頓時噤聲,街上又是鴉雀無聲。

“哪裏來的臭小子,不想活了!”高驊朝幾個江湖打手喝道,“還不給我把這個臭小子給砍了?!”

立即有三個江湖打手沖上前,抽刀就朝金虔身上招呼過去。

眾百姓頓時心頭一涼,暗道不妙。

但見金虔腳下幾個詭異滑步,有驚無險避過殺招,滴溜溜一轉,又穩穩站在三大公子另一側,嘿嘿笑道:“三位公子,若是沒錢可以直說,念在你們是杭州城頭一撥登徒子,勇氣可嘉,咱可以給三位打個九五折,三位以為如何?”

江春南本就白皙的臉孔氣得煞白,渾身上下直抖,指著少年怒罵道:“荒、荒唐,從未聽說調、調戲還要交錢排隊的!”

金虔痞痞一笑:“霸占街道阻止百姓通行只為調戲良家婦女……咳、那個…調戲良家美人……這等厚顏無恥卑鄙下流的荒唐事三位公子都做得出,不過是交幾兩銀子排個隊,根本就是錦上添花,有何荒唐之處?”

“你!你你你你!”三個公子哥六目圓瞪,指著金虔,哆嗦著嘴唇,半句話也說不出。

那邊百姓又傳來幾聲悶笑。

“上!都給我上!砍了他!”高驊吊著嗓子尖聲叫道,那聲音比公鴨拔毛還難聽。

一眾江湖打手得令,自是拎起手中的家夥事兒一股腦都朝金虔沖了過去,僅留了七八個打手在原地繼續困住美人。

“哎哎哎,君子動口不手啊啊!”金虔雙手抱頭,貓腰滿場亂竄,一眾打手左撲右擋,前堵後追,可偏偏連金虔的衣角也摸不到,倒是把這一眾江湖打手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廢物!一群廢物!”雲容社三個公子哥氣的破口大罵。

旁邊百姓倒是看得十分高興,個個興高采烈,還有幾個拍手叫好,一時間,叫罵聲、叫好聲、刀劍碰撞聲混在一處,好不熱鬧。

可過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眾人便看出了門道。

金虔雖是身手敏捷,身法詭異,但卻毫無還手之力,只是一味的逃路,而且時間越久,身形轉換越慢,漸漸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額冒冷汗,雖還能險險避過殺招,但有幾次已經被刀尖劃破了衣袖,險象頻生。

眾百姓的歡呼越來越弱,慢慢的已經一句都聽不到了,都為金虔捏了一把冷汗。

金虔此時也是暗暗叫苦,一邊竄躲,一邊瞄向那邊的莫言。

在一個刀刃擦著鼻尖劃過之後,金虔突然大喝一聲:“還不給我住手!”

圍著金虔打轉的數名打手被這一嗓子嚇了一跳,不由自主都停了下來,一臉戒備盯著金虔。

金虔呼了一口氣,抹了抹汗珠,指了指眾人身後,瞇著細眼咧嘴一笑。

眾打手心頭一跳,回頭一望,頓時心頭涼了半截。

只見原本留下圍困挾持美人的幾名打手一個個好似木樁子一樣杵在原地,滿面驚恐,顯是已被人點了穴道。

“怎、怎麽回事?”雲容社三公子驚呼。

一人從僵硬的打手身後緩步走出,黑衣闊刀,面無表情,正是莫言。

雲容社請來的這些人也是江湖上打滾的角色,此時一見這黑衣青年無聲無息就制服了數人,顯然是個高手,臉色頓時一變。

“小心,此人身手不錯!”有人小聲道。

眾打手相互一使眼色,立即放棄圍攻那個功夫三流的瘦弱少年,改圍向黑衣青年,一臉嚴陣以待。

莫言卻是看也不看眼前這十餘個殺氣騰騰的江湖打手,反倒回身喝了一句:“邵問,你身為侍衛,竟讓公子陷入如此險境,該當何罪?!”

“哎呀呀,莫言大哥,您這可是冤枉咱了!”一位同是黑衣黑靴、腰佩長刀的青年從幾個木樁子打手身後走出來,一臉哀怨嘆氣道。

此人身高、衣著、配飾與莫言有八分相似,不過表情可比莫言豐富多了,一雙彎彎月兒眼最有特點,即使現在竭力要做出一副苦相,看起來仍是一副笑嘻嘻模樣:“我和公子老老實實待在這兒等你和金公子買點心回來,誰知突然飛來橫禍,不知從哪冒出來這麽一幫登徒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我和公子給困住了,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

莫言臉色一沈:“邵問!”

“是!是邵問失職!”莫問忙大聲告罪,末了,又悄聲嘀咕道,“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咱家公子長的太招人……”

莫言雙眼一瞪,大喝一聲,“你再胡言,就讓公子剁了你的舌頭!”

不料那邵問一聽,反倒憋出一臉哭喪相,回頭道:“公子,莫言又欺負人!”

“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莫讓他人看了笑話。”一人走到二人中間,搖頭嘆氣道。

“嘶——”周遭響起一片吸氣聲。

除了剛剛見過此人模樣的雲容社一眾,圍觀百姓大多都是第一次看清此人樣貌,霎時間掀起一片嘩然大波。

只見此人,身著素繡緞衫,身姿纖挺,膚若凝脂,眉似柳黛,眸含春水,真是位勝過天人下凡的翩翩美人。

這杭州素以養美人著稱,城裏城外相貌秀美的姑娘也不在少數,可這等好似畫裏走出來的美人卻是從未見過。

“我的乖乖,這姑娘可真夠漂亮的!”

“這就是剛剛被雲容社三公子看上的姑娘吧……”

“美人啊,真是美人啊!”

這位迷倒眾人的“美人”自然就是範镕鏵範小王爺了。

但見範小王爺一臉無奈,又嘆了口氣,朝著雲容社牛、高、江三人一拱手:“三位,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雲容社三個公子哥平日裏在杭州城作威作福慣了,想不到今日竟在一個外地人這裏吃了癟,哪裏能咽下這口氣,此時一見這美人話中似有妥協之意,更長了幾分氣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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