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1

因為離得他們近，阿阮捂著鼻子定定瞧著，逗樂了在一旁的南音，將她手拉下來，搖了搖頭，輕柔道：“為師設了結界，他們看不到我們，你且放心。”

他們看著苗兒站在他身後許久，久得她以為什麽事都不會發生。她不過悄悄擡頭看了眼神尊俊逸臉龐，突然狂風大作，院內物什被掀得四散飄零，苗兒發絲白衣亂作一團，既而越發痛苦得倒地掙紮起來。這風有些不尋常，陰冷妖魅似要把人吞噬般，她冷得顫抖起來，待仙尊手搭在肩膀微微運動靈力才得以好轉。

掌櫃蒼老身子被風吹得晃了晃，他以為是苗兒顯靈了，身子跪得筆直，眼中含淚，欣喜地喊著：“可是苗兒？你原諒我罷，你怨著我錯了投胎好時辰，待我一死，可去哪兒尋你去？我還想著下一世為你當牛做馬補償你。”

“仙尊，你聽，有人來了。”

來人腳踝上綁了鈴鐺，一步一晃發出清脆聲響，在這夜中卻顯得詭異起來，鈴鐺聲音打亂了妖風勁頭。掌櫃仍跪在那裏念叨著陳年舊事，絲毫感覺不到危險就在身邊。

來人站在暗處，鈴鐺聲落下，妖風又肆虐起來。只聽那人噗嗤笑出聲，帶有幾分輕蔑與嘲笑。

阿阮看到在苗兒身後出現一個身影，手緊緊握著她纖細脖子，黝黑臉上橫肉顫動，狠厲地盯著暗處，聲音粗狂好似在天外：“何等小賊，擾了本座好事，活得不耐煩了。”

串串鈴聲再度響起，陰雨盡數退去，皎白月光重現。月光下綠衣小童揚起巴掌大的小臉笑得歡快：“我當是什麽呢，原來是竹妖。你這模樣可真有損竹的君子氣節，也不過是嚇嚇小鬼罷了。”

阿阮看清小童模樣，嘴角爬上一抹笑，這小妖自己弱得很，口氣卻不小，也不怕落入人家手中被奪了內丹打回原形。

竹妖擡手將苗兒揮落一旁，滿含戾氣的眼眸中溢出濃濃興味：“竟看不出你本形是何物，倒是小瞧了你。撞入我的地盤，讓你有來無回。”

小娃冷笑一陣，靈力繞身發出淡淡光波，他手中把玩著小巧竹笛，悠悠閑閑地等待竹妖出手。他端著大人架勢的樣子激得竹妖怒火滔滔，掌間凝聚五成力氣向他拍來，就在要觸碰到身體時他靈巧地往後一翻，轉眼間躍到竹妖身後，稚嫩聲音滿是無辜：“對一個小孩你竟用這麽大力氣，真是太壞了。”

竹妖恨恨地緊咬銀牙，使全力與之纏鬥，不過是個斷奶沒幾天的小娃，就不信擰不了他的腦袋。小娃見竹妖再出招時嗜血殺戮味道頗濃，皺了皺眉，轉動竹笛只見從中間分開，一柄短小利劍在月光下發出耀眼寒光。

銀鈴聲響伴著兩人打鬥，旁邊竹林竹葉發出刷刷聲響，在這夜中聽著有些滲人。掌櫃想許是這會兒苗兒不想看見他，他還想在這世上多活幾年，朝著前面粗粗拜了幾拜提著籃子就要跑。苗兒見他要走，一時心急拉住他手腕，他只覺寒氣從頭竄到腳，哆嗦著回頭，那披頭散發，身穿白衣沖他笑得楚楚動人的可不是自己早早過世的妻子苗兒，頓時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阿阮撇了撇嘴，輕聲嘟囔：“這人見了自己媳婦怎得嚇暈過去了，不該是高興嗎？也是，當初能丟下她，想必也不是深到骨子裏的情。”

竹妖與小娃從地上打到空中，白光與綠光交錯，兵器相交聲錚錚入耳，很快竹妖落了下風，他將最後力氣集聚在兵器上試圖壓退這個小鬼。不想小鬼彈指間將這一切化為虛無，唇角那抹不符合年齡的冷笑，讓他心顫了顫，隨之襲來得是無邊際的恐慌，像一張大網他被束縛在其中掙脫不得。

“你，你是誰？”眼前這人不過是披了張孩童的皮，他身上暗藏著深邃無邊的妖力，突然竹妖睜大眼珠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急速枯老的雙手，他全身修為盡數被吸幹，怎麽會……

“你還算聰明，上一個像你這般問我是何人的妖怪早已灰飛煙滅。演戲總要演全才好，你這點修為我還瞧不上，還你吧。”小娃將他推開，浮在空中笑看他恢覆成最初樣貌。竹妖落地時，有幾縷魂魄從他體內竄出，盡數回到苗兒體內。

小娃在空中待了許久，直到苗兒嚶嚶嚶哭起來才落地，他嘴角一抹猩紅卻笑得很是暖人：“姨姨莫要哭了，我聽聞今夜醜時會有鬼差來招魂的，算算快到時間了。被惡妖纏敷多年，方才他還想取你最後一魂，這會兒可不用擔心啦。”竹妖這會兒空有一具皮囊，內裏早已盡碎，從這世界消失不過是時間問題。

苗兒往井旁一看，往時常常發著幽綠滲人眸光的兩只眼睛消失了，她膽小懦弱被這竹妖取了魂魄，借著她的怨氣四處作惡。幸得她未化作厲鬼，還有轉世為人的機會，這一世太過淒苦孤獨，被人放棄的滋味太不好受，但願來世讓她不再遇到那個人，快快樂樂過完一輩子。

“多謝你，救我出苦海。”她滿心感激，明知不合禮數還是向他拜了拜。醜時一到，鬼差身後鬼魂有序的排起隊跟著往前走。苗兒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既而沖小娃笑了笑，毅然的隨在鬼差身後走遠了。能重新投胎為人比什麽都重要。

小娃臉上帶著淺笑，一步一步慢慢往暗處挪動，像在等什麽，而後嘆口氣，有等而不得的失落。雖然才分離幾日，見了故人依舊覺得親切，阿阮不知他能不能聽到，興沖沖地走到他身邊：“小然，你怎會在這裏？”

南音在她往出走時便撤了結界，他站在原地細細打量那個孩童，抿了抿唇，倒是個靈童，身上仙氣與妖氣交錯襲繞，不知是拜與何人座下。

小娃回轉頭見是阿阮，高興地拉著她袖擺，軟軟道：“我方才聞著有熟悉氣息，卻不知是何人，你若再晚來一步，我就要走了。”

阿阮摸了摸他圓滑的小腦袋，果不其然招來他狠狠怒視，笑道：“這會兒才知往時是我小瞧了你，你方才頗有大妖怪氣勢。”

他轉了轉眼珠，突然變得嚴肅：“你不要命了？靈魂在外游蕩，身子被歹人損壞了可如何是好。”

阿阮傲氣道：“有仙尊護我，有何可懼怕？倒是你這小妖怪，見了南音仙尊不去拜見，仔細著小命。”他遠遠瞧了眼長身如玉高高在上的男子，有這等高人在怪不得方才他瞧不出人在哪兒。

“還是那句老話，我不修仙，見了仙人也不會叩拜恭維，嫌我無禮，殺了我便是。”他瞇了瞇眼，挑釁般看著那人：“血魔大人現世，聽重華山那邊來的妖怪說，你們那裏亂成一鍋粥。南音仙尊在重華仙術最為傲人，怎得不去捉妖魔，反在這裏陪著小徒弟？”

他話才落，阿阮便不客氣地在他腦袋上敲打起來，直疼得他齜牙咧嘴：“管你修不修仙，小鬼頭別學大人說話，再對仙尊沒大沒小，別怪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這般袒護，莫非你們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要說仙界誰與誰悄悄生了情愫，我確是知曉的。”待頭上再挨一記，他才閉嘴，聽得她問自己要去往何處，頓時嬉笑起來：“自然是去東極聖君去處去，小妖修行不為其他，只願一心追隨聖君。”

南音慢慢踱過來，周身仙氣環繞，淡雅出塵，一字一句能滌蕩人心間汙濁：“世間萬物皆有向往，是仙路還是妖途，沒有絕對的對錯之分。只要不做惡事，天自然能饒你。天已晚，阿阮，該回去了。”

阿阮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掌櫃，雖惱他，卻還是施法護他安全，免得被路過妖魔鬼怪吞了去。她雖喜愛小綠丸子，可他們總歸不是一路人，誰知往後會不會打起來呢，還有東極……往後也是見不得了。

細軟腰身被扣住，風聲在耳邊經過，她想了想問道：“仙尊，血魔真的逃出來了嗎？仙尊不回去，掌教真人要怪罪的。”

“無妨，為師自有分寸。”他冰涼手指點在她額間，有一股熱力傳入腦海中，她疑惑地擡頭，見他抿著薄唇，臉上笑容從未斷過，臉頰微熱紅了起來。“往後妖魔鬼怪輕易近不了你的身，將事情辦完不要多做逗留，立刻回重華，可明白了？”

“曉得了。”她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仙尊，才附在自己身體上。

這一夜阿阮做了個羞人的夢，曾經被她遺忘到腦後的事情，在夢中變得清晰起來，連呼吸聲、心臟跳動都聽得很清楚。那是她第一次跟在仙尊身邊，彼時仙尊只有她一個弟子，她慌裏慌張生怕做錯事，只能乖乖地跟在他屁股後面寸步不離。有次仙尊好友上門拜訪，細細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南音，我瞧著你不是收了徒弟，反倒是帶了個女兒，看這雙水汪汪的眼睛膽小的跟兔子似的。”她那時只是往仙尊身後躲了躲，楚楚可憐的模樣還真有幾分像兔子。

仙尊並不似其他真人對弟子嚴苛，所以慣得她無法無天，有次他在房中沐浴，她直接闖了進來，手中拎著條剛抓的小青蛇獻寶地遞到他面前等待誇獎，不想仙尊卻是沈聲斥責了她一番，教她該知男女有別。也是自那之後，她覺得仙尊不喜歡她，彼此間生了嫌隙。

此時聽得水聲陣陣，眼中皆是他健壯身軀，水滴從俊臉滑落至頸間，喉結一動，讓她腦中一熱，只覺自己看到的盡是旖旎風情，她大著膽子往前湊了湊，伸手想要摸上去，就要碰到時，不知何處傳來一聲輕笑，擾亂了此等美景。

睡夢中的她微微動了動，卻未醒來，自然未聽到身邊人說什麽。

“小小年紀，色心不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