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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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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沈默很久才道:“又儀……我很舍不得你。”

“你放心,我肯定都做得很好。”寧又儀擡頭笑道,卻驚異地發現他沒有看自己,只茫然望著前方。“七?”

他突然緊緊抱住她,那麽用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我……很舍不得你……”他氣息不穩,竟是有些哽咽。

從來沒有見過七這麽悲傷的樣子,寧又儀的心懸了起來。“七,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我以為我以為我能放下。”他慢慢道,淚順著臉頰滴下,落在寧又儀仰著的臉上。“又儀,我現在才知道,我真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七,有什麽事,你告訴我好不好?別瞞我。你告訴我,你不要這樣……”她真的被七嚇到了,看著他茫然流淚的樣子,她慌亂得不知所措。

“又儀,我想說,我喜歡你,我不想離開你,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永遠永遠。”他低頭看著她,“你說,我現在才知道自己的心,會不會太晚?”

“不晚不晚,一點都不晚。你早就喜歡我了對不對?你就是一直不肯承認,那個時候我都要死了,你都不承認。”寧又儀喜極而泣,“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說喜歡我呢……”

七的吻輕輕落在她眼上。

“又儀,有件事我要告訴你,你不要怕,好不好?”

“嗯。”

七攬著她坐到床邊,想了想,決定從頭說起。“影子侍衛都會服一種藥,叫‘九日失魂散’。”聽了這個名字,寧又儀不禁顫了顫,七輕輕拍著她,“莫怕。服了這藥,前兩日無事,第三日會昏睡兩個時辰,第五日昏睡四個時辰,第七日六個時辰,到了第九日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藥雖有解藥,但要每天吃,平日,都是加在我們飯菜中的,如果有任務要外出,超過兩天,太子就會按照日子給解藥。現在……”

“現在我們都出來……五天了!七,你今天睡到午後,就是因為這個什麽失魂散嗎?五天……昏睡四個時辰?那——我們回去!七,我們快回去,還有四天時間,趕快走肯定來得及!”

七微笑的看著她。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通。

他剛要開口,就被寧又儀拉著往外跑。“快走,有什麽話路上再說!”

依舊是那輛馬車、那兩個人,只不過調了頭,往來路狂奔。

一上車,寧又儀便板起臉道:“七,你老實說,一開始帶我出來,你是不是沒打算回去?”

“嗯,什麽都瞞不過你。”

“你……”見被自己說中,她的眼眶立刻紅了。“你怎麽能這樣?你死了,那我怎麽辦?”

“我已沿途留下記號,太子會找到你的,那時我死了,你和太子就又能在一起了。”七淡淡道,仿佛在說與己無關的事。

寧又儀冷冷地道:“七,如果你真那麽做,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語氣雖時,眼淚卻是忍不住往下掉。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不對,別哭……”七將她摟緊,“我本以為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大概不知道,很多年前,我就想死了。”

“我知道。”她輕聲道。

“你真是什麽都知道啊……所以,我覺得這是一箭三雕的事,我終於可以死了,你能和太子在一起,而且我也能和你在一起幾天……這樣我就滿足了。但是這些天,我發現自己變得貪心了。”

他把寧又儀摟得更緊,“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每多一點,我就想更多一點。那天看著你頭上的發簪,我真想……”他突然哽咽,再也無法說下去。

寧又儀幽幽道:“你是不是想,如果你明天、後天……每天都能幫我綰發,一定會棺得很好看、很漂亮。”

“是,我的心思你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笑道,把淚都笑出來了。“所以,你說要為我洗衣做飯,做我的妻子……我仿佛看到很久很久以後,我們老得頭發都白了,在一起洗衣服煮飯,什麽都一起做,我終於知道,又儀,我真的真的舍不得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很想、很想。”

寧又儀低了頭,握住他執韁的手,隨著他的動作忽收忽放,看得出神。“我也想……我想為你洗衣服、做飯,做妻子該做的一切一切,然後……”她微微地笑了,“你說,我們的孩子像你是不是很好?”

聞言,七怔住了。他根本沒想那麽遠。他私自帶太子妃走,這是死罪,太子絕不可能原諒他,更別說給解藥了,他之所以沒有拒絕又儀回歲波城,只是不忍打破她唯一的希望。她應該清楚,此回歲波城必是死路一條,他只剩三日的性命,孩子……那是太遙遠的未來呀。

仿佛看到孩子可愛的面容,七也微微笑了。“不好。我想要一個女兒,像你,然後我可以繼續寵著她、愛著她。”

“嗯,那叫什麽名字呢?”

“你喜歡什麽就是什麽。”

“七七。”寧又儀很滿意自己的這個想法,用力點了點頭。“七,就叫七七好不好?”

“好。”

他會有一個女兒,名叫七七,長得像又儀——如果真能夠有一個孩子,他和又儀的孩子,那該多好。

他從來沒有過什麽願望。祭臺上救又儀,那是職責所在;亂軍,中找她,是他放心不下她,但首先也是他的職責;帶她走,是他的承諾……他做過的所有事,都是有原因的,卻不是為自己。只有這次,沒有理由的,他想看到他和又儀的女兒出生、長大——這是他平生第一個願望,他希望能夢想成真。

一邊想著,七一邊和寧又儀說著話,說到開心處哈哈大笑,說到傷心時默然流淚。

他們說了很多很多,唯一沒有提及的,就是見到驊燁的時候,他們要如何應對。無論對方有什麽反應,他們一定同生共死,這一點,兩人都心知肚明,卻絕口不提。如果他們的時間註定不多了,那就多說些開心的、美好的事吧。

到了第七日,天一亮,七便不自覺地昏睡過去,這回,是六個時辰。寧又儀奮力催馬前行,昨日七已教會她如何駕馬車,這整整一日,都得由她來駕車。

寧又儀凝神執鞭,她想快一點,更快一點,怕來不及趕到歲波城;但她又不敢太快,怕馬車失去控制,那就糟糕了。就這樣忽快忽慢,一刻不停,到了晚上,她已是筋疲力盡。天黑透後,天上無月,看不清路,她再也不敢讓馬奔跑,只得勒馬緩步前行。

寒風刺骨,寧又儀不由得打了個噴嚏。朝天上看去,夜空廣裏無垠,眾星閃耀,顯得這冬日的夜更加清例。她不禁很想念七,雖然他就在她身後車中,但,習慣了被他擁著,現在身邊空落落的,她就覺得很孤單。她——再也不能失去七了。

不知道多少次了,寧又儀默算著時辰。七,應該快醒了吧。

“又儀。”

“七……”她鼻頭一酸,靜靜地感受著那溫暖的臂彎圈起自己。

“冷吧,快進車裏去,我來駕車就好。”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好。”

七將她更緊地護在身前,他們就這樣相互依偎著,看著天漸漸亮起來,驛道上薄薄的夜霧散去,晨光照拂,山色清明,又是晴朗一日。

如果沒有解藥,到了第九日就再也醒不過來明天就是第九日。想及此,寧又儀不禁傷痛欲絕,“七,我們本來要去江南的。”

“嗯。”

“可是,現在離江南越來越遠了”

“我們明天就去。”七一抖韁繩,馬兒跑得更快了,馬車飛馳,冷風刮得人臉上生疼。

寧又儀的聲音在風裏散落。“真的?”

“真的。”

七的語氣堅定,一如他之前做出的那些承諾。就算是虛假的安慰,那也是最好的安慰。寧又儀想。

馬車沖下山道,山腳下是一大片平疇沃土,覆著星星點點的殘雪,一間間小房子三三兩兩地散布著,遠處一座雄壯城池,高高的祭臺直入天際——歲波城,已近在眼前。

“七,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我也是。”

驛道前方有一座小涼亭,車速漸漸慢下來,就停在涼亭邊。

驊燁正坐在亭中,聽到馬車聲,眼也不擡,只專註地溫杯泡茶。

“又儀,你去那邊等我。”七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楊樹。

寧又儀深深望了他一眼,也不說什麽,牽馬而去。

七上前一步,跪在亭外,直視驊燁。“太子,七回來了。”

驊燁不言,端起茶抿了一口。

“太子,我想活下去。”

驊燁不疾不徐地品著茶。這日天氣晴好,無風無雲,若非天寒地凍草衰枝枯,倒有些小陽春的感覺。杯裏的茶漸漸地涼了,結起了薄薄的冰。

地上的寒意滲入膝蓋,慢慢由生疼轉為麻木,七一直跪著,再末開口。

他在等,等太子給他的結局。

既然太子已經等在這裏私下見他們,雖不知他如何打算,但事情或許有轉圜的餘地,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活下去。七望著驊燁,不漏過他一絲一神色變化。

杯中的棱棱薄冰在日光下折射出瑩然五色,又脆弱,又華美。驊燁看著,終於開口道:“那你為什麽不求本宮?一直跪著,本宮就會原諒你?”

七肅然道:“七自知犯下死罪,愧對太子,此來不求太子諒解,只願太子能明白七的一番心意。”

“你說。”驊燁慢慢轉著手中的杯盞,那薄冰微微起伏,華彩變幻,映得他的眼眸更加深不可測。

“我今年二十,跟隨太子已有十八年。這十八年中,我一心護衛太子,從未有過自己的心願如今,我唯一的心願,便是能活下去。”七一句句道來,神色靜然。

“咯”的一聲,杯子碎裂,冰水浸濕了驊燁的手,絲絲血跡順著茶水在石桌漫開。“活下去,和寧又儀長相廝守?”

“是。”七絲毫不懼驊燁的怒意,“這是我唯一的心願。”

驊燁斥道:“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七從不敢或忘。但現在,我,無論生死——已不再是七。”

驊燁終於擡眼看七,只見他雖跪於亭外,卻挺拔軒然,目光澄澈,坦蕩如水。

是的,七再不是他的影子,他,終於成為了他自己,如今他是要為了他自己活下去。

驊燁冷笑道:“無論生死……七,你是在威逼本宮?”

“七不敢。”七迎著對方的冷眸道:“七只是別無選擇。”

“好一個別無選擇!”驊燁慢慢握拳,不顧掌中殘存的碎瓷,越握越緊。“若本宮不給解藥,你當如何?若本宮殲滅寧國,寧又儀又當如何?”

“七定當竭盡全力阻止太子。”七沈靜道。

驊燁長立而起,居高臨下地望住他。“你就不怕一輩子背負背叛本宮的罪名?”

“不怕。七可以做任何事,只要太子願意讓七贖罪。”他重重地磕頭,繼而站起,雖然膝蓋僵直,卻仍挺立如松。他平視驊燁道:“但——七不能夠放棄又儀。她已經被放棄過一次,我絕不會再讓她傷心。”

“你在指責本宮?”驊燁隱然動怒。

“太子身分所限,做事考量頗多,不可能事事將又儀放在首位,這是太子的難處,七明白,也望太子能明白七的心情。”

此番站起,他便不再是那影子侍衛。驊燁望著七坦然無畏的眼眸,良久才道:“七,你果然不再是七了。”

“是。曾經的七,可以為太子死;如今的七,要為寧又儀活。”一瞬間,七向來明凈的眸中華彩四射。

驊燁記得很清楚,十歲的時候,七滿身是傷,卻說他很高興完成了任務。後來,每次他都是這樣,一切以任務為先,從不顧惜自己;再後來,二十歲的七淡然接受了去塔木城當俘虜的任務,即便知道很可能會死,也沒有一絲的猶豫。

七,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簡單直接,心裏只有任務,沒有其他。現在的七,依舊簡單直接,但他的心裏,現在只有寧又儀。他——應該會對建安很好、很好。

遠望過去,寧又儀站在楊樹下,粗布衣衫青石簪子,看上去寒酸無比,但她挺立的姿態,又高貴無比——她終究是一位公主,一位本將成為皇後的太子妃。但她……終是選了七,永遠以她為重的七。

驊燁緊握的手,終於慢慢松開。

有些事情,他的確做不到,在祭臺上那夜,他就已經想得很透徹了。

他慢慢地開口,“本宮心意已決。但還有一個要求,你可以不答應,這無礙本宮的決定。”

“太子請說。”

遠遠地,寧又儀站在樹下等著。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只拔下頭上的簪子,細細地數上面的紅紋。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她數了一遍又一遍,不覺癡了……

尾聲

八月十五月兒圓,家家團圓分月餅,皇城郊外的一個莊裏也不例外,花園的圓桌上放滿菜肴鮮果,中間一塊月餅被整齊地切成四份。

“爹、娘、七七……”小女孩數來數去,數完手指數腳趾,越數越糊塗。“娘,錯了、錯了。”

“哪裏錯啦?”寧又儀抱起女兒。

“爹說,這月餅一定要全家人分著吃掉,才是團圓的意思。爹、娘、七七,才三個,可是這月餅有四份。”七七眨眨眼,“爹是不是切錯了?爹不會數數?”

寧又儀笑道:“七七最聰明了,會數數了。不過你爹也會數,還有一塊啊,是留給你伯父的。”

“伯父?”七七還不能理解這個稱謂的意思。

“伯父就是跟爹長得很像的人……反正,也是我們一家人。”

“哦——”七七恍然大悟。

“七,七七和我在等你呢,快來……”

七端著茶過來。“七,七七,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在喊誰。”

七七一本正經地附和,“七七也不知道。”

寧又儀明眸流轉,笑道:“好,七七,以後你就叫四九,不許反悔。”她伸手去拿餅盤,頭稍稍一側,發上插的青石簪在月光下顯得瑩亮無比,上面七道紅線,就算離得遠遠的也能看得清楚。

月色清朗,照著萬戶人家的團圓景象,這就是世人眼中的——十足圓滿。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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