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邊看著的班尼也下意識有了不妙的預感。

似乎是因為那個小豆丁也是他的原因，班尼突然能猜到小男孩的反應了——事實也如同他所料。穿著藍色毛絨絨家居服的小男孩只是楞了楞， 就若無其事的繼續推開了門， 大喊一聲：

“——爸爸！”

托尼詫異的轉過頭， 從椅子上坐起來， 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小男孩頓時像炮/彈一樣撞了過去， 熟門熟路的坐到了托尼懷裏， 用手抓住托尼斯塔克的衣領， 像是登梯子一樣把自己往上拽了拽，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窩好。

“來找爸爸玩呢？”托尼也習慣性的把下巴枕到毛茸茸的小腦瓜上， 還蹭了幾下享受質感，解釋， “等一下，只差最後一步組裝了。”

“沒有哦，爸爸你繼續忙吧。”小男孩轉了轉腦袋搖頭， 糾正了托尼的話，他頓了頓，故意語氣老成的要求道，“我好無聊……爸爸，沒東西玩。我也不想學物理， 那些書上的我看一遍都會了，太簡單了！”

“不學。”托尼想都不想就無腦支持， 理由還很理直氣壯，“那些東西你以前就會，這一次不用學那麽早。”

“有興趣的時候看看就行了。”小胡子男人認真承諾道，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家大崽下巴上小小的軟肉，眉毛一揚，突發奇想的又問，“蘿蔔寶寶想不想玩游戲？”

“唉？”

“就是那種操縱著游戲角色玩的對戰游戲。”托尼解釋，“咳——別告訴你媽媽。”

“沒有游戲手柄。”小男孩幹脆的說，他雖然人那麽小一點點，可是知道的事物卻已經很多了。

“五分鐘後你就能見到它了。”托尼同樣快速的隨意回答，拍拍小男孩的屁股把他放回了地上，“去吧，再去玩會兒，晚飯前我就能忙完。”

小男孩乖乖的應了一聲，就垂下了眼簾，往外走去了：“……”

班尼跟著小男孩的腳步出門，他有點擔心，但是小男孩出了門就一直沒有表情的垂著頭，好像在沈默的專心走路。大蘿蔔機器人走在最後面。

過了一會兒，他們一起回到了班尼見過好多次的客廳，穿過走廊，來到了小男孩的兒童臥室裏。

一個耳夾似的小裝置被裝在盒子裏，端端正正擺在桌上。一臺沒上色的鋼鐵戰甲也保持著未激活的狀態，正站在門口等待他們。

“這是神經連接裝置，班尼。戴上之後只要發出指令，就可以操縱游戲角色進行戰鬥。”蘇茜主動出聲，貼心的為小主人解說，“你可以先選擇操縱哪個角色。”

旁邊的班尼：“…………”

班尼看了看這間房間裏，能稱得上“游戲角色”的只有那具突然出現的戰甲，以及蘇茜這具大蘿蔔外形的戰甲了？？

……這和他想象中的操縱對戰游戲好像不太一樣。

對不起，有錢人的生活，他真的想象不到。

可是小男孩的表情看起來卻沒那麽開心，他拿起神經連接裝置看了看，重新放回了原位，揉了揉眼睛，對蘇茜說：“我突然有點困了，你把戰甲先帶走吧，等我想玩的時候再來。”

“班尼，你還能睡兩個小時零五分，波茨女士更新了工作計劃，她會在今晚接你們外出吃飯。”蘇茜溫柔的匯報完了進度，就禮貌的開門離開了，“和往常一樣，我會在門口等候吩咐。”

守在門口的那臺戰甲的眼部光芒也亮了起來，被人工智能激活操縱，直接轉身離開了。

房間門終於關上了。

卷發的小男孩也不再拼命板著臉維持表情了，他低下了頭，縮在床上抱住了膝蓋，委屈又自責的死死抿住了嘴唇，焦糖色的眼裏終於有眼淚在打轉了：“……”

直到這一刻，班尼才突然覺得，他和這個小男孩的相似度高到重合，徹底從這個孩子身上找回了熟悉感。

那就是他啊。

甚至不用揣測，班尼都明白小男孩現在在想什麽。這個小豆丁太小了，他還聽不懂斯塔克是在名為抱怨實為炫耀，他一瞬間敏感的以為自己其實給爸爸造成了困擾。他過去粘著人享受到的快樂，爸爸其實不這麽覺得。他在開心，可他實際上是在添亂。

到底是從來沒被父母撫養過，突然有一天得知自己有父母的那種心情難過呢，還是和父母那麽親密，卻突然得知自己原來在他們眼中是添了麻煩的心情更糟糕？

班尼不知道。

他沈默的註視著床上把臉埋進自己的膝蓋間，越縮越小團，自責羞愧的幾乎想把自己埋到消失的小孩。寂靜的房間裏一陣讓人不安的寂靜。

“嗚……”小班尼拼命的捂著眼眶，可是淚珠還是會掉出來，他只能胡亂用被子擦掉，哭的鼻子都紅了。小男孩紅著眼眶呆呆盯著被窩，一遍遍的回想著爸爸剛才說話的語氣和模樣。

‘都拖了三年多了……自從班尼出生後，我就基本沒碰過戰甲了。’‘我能抽出空真不容易，蘿蔔寶寶每天都想粘著我！’

所以……原來是因為他的出生，爸爸才一直沒空碰戰甲嗎？因為他一直粘著爸爸，所以天才的托尼斯塔克總是沒時間正常工作嗎？原來他讓爸爸這麽煩惱……他一直是個……小麻煩。他今天才第一次意識到這點，這太糟糕了。

傷心又自卑的小班尼死死的咬著嘴唇，不想讓自己發出聲音。

小王子不再快樂了。

……

在旁邊看著的班尼嘆了口氣。

他能理解年幼自己的想法，他也能看清楚托尼斯塔克的炫耀口吻，可是這兩者合在一起他就不懂了。因為班尼只知道未來的托尼斯塔克是個好爸爸，會很寵愛他，卻不知道托尼斯塔克為什麽會這麽做。

斯塔克真的不覺得他煩人嗎？

現在年幼的自己開始躲在房間裏偷偷哭了，這代表智能管家應該不會監視房間。班尼想都能想到他接下來會怎麽做——大概是努力避免自己粘人，忍住不給爸爸添麻煩什麽的吧。這種情況既然被發現的話，敏感的小男孩肯定不允許自己再像以前那樣了。

班尼想了一下，思緒頓住了。

但他覺得很難，畢竟未來的自己目測才兩三歲？三四歲？班尼具體也分辨不出來，他只知道這個小男孩看起來很小，會有那麽強的自制力嗎？

……夢境似乎也想弄懂班尼的猜測，畫面一下子跳轉了。

窗外的光線發生了變化，夕陽西下，又是一個新的傍晚。大客廳裏，小男孩毫無異樣的坐在沙發上，看著鋼鐵戰甲和大蘿蔔戰甲打來打去。客廳裏礙事的茶幾和桌椅都暫時挪到了一邊，才給他們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兩個大機器人碰撞時火氣十足，戰鬥打的異常激烈。

小男孩看著眼前的戰鬥，卻有些心不在焉。那個小巧的神經連接裝置就放在他的掌心裏，被他緊緊攥著。他的眼神時不時就想往下樓的入口瞄，可小男孩還是強行沈住氣，黯然的垂著眼睫毛，忍住了。

負一層實驗室，托尼斯塔克桌上的女式戰甲已經噴上了亮紫色的噴漆，放置在一邊。小胡子男人忙碌的拿著零件拼接，眼前換成了另外一個全新的半機械雛形，正在沈迷研究。

“果然是這麽做的啊。”班尼了然。

他已經大概能猜到結局了，也厭煩的不想再繼續看這一段——

因為就算是他自己，他也清楚有時候自己的敏感多想有多煩人——相處著相處著別人總要擔心在不經意的地方刺傷了他的自尊心，這想想都麻煩。他只是改不了，不代表他不知道這情況有多讓人難以忍受。

夢境再次跳轉了。

還是傍晚。冬季的夕陽總有一種特別的美感，透過玻璃窗灑在客廳地上，沒被灑到的部分地板就映上了一片陰影。小男孩就乖乖坐在沙發上，整個人正好籠在那片陰影裏。

他今天看起來也很沈默，托著腮幫看著電視上的動畫片，努力克制自己的眼神不往樓梯的方向轉，但他還是忍不住焦躁不安的問了一句：“……蘇茜，爸爸還在忙嗎？”

“對，班尼。”大蘿蔔機器人就坐在班尼旁邊陪他看電視，溫柔的應答一句。

對家裏的兩個人工智能來說，小主人身上發生的改變並不足以引起他們的報警——因為小男孩看起來就像是突然懂事了，不再選擇在斯塔克先生工作的時候找去一起玩耍。

“所以這是第三天晚上了？”班尼想了一下時間。

夢境也像之前那樣轉到了實驗室裏。

托尼斯塔克眼前的半機械造型被擴大了一部分，看起來像一個什麽動物型的機械支架了。他終於忙完了這個階段，松了口氣，端起旁邊桌上的杯子抿了口咖啡，無精打采的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小胡子男人徹底郁悶了：“……”

這兩天制作的玩具大象進展很順利。可就是因為太過順利了，每次忙完他都有點悵然若失，好像有什麽順手的零件被他不小心丟了一樣。這種錯覺害得托尼幾次懷疑自己的記憶力，還讓J幫他檢查了好幾遍零件配置。

疑神疑鬼半天查不出原因，似乎是他多想了，可托尼就是覺得少點什麽。

“Sir。”智能管家在這方面幫不上主人的忙，他只能輔助提醒斯塔克記起備忘錄或者可能相關的事情，他沒法真正幫忘事的主人回想到底忘了什麽，“或許你需要一場充足的睡眠？”

“一天八小時，J，沒法更充足了，就算我再睡八個小時也對我回憶沒幫助的，你想都別想。”托尼一下就能猜透自己的管家在打什麽主意。

“那麽，和班尼一起看電視放松一下大腦？”智能管家溫和的提出另外一個建議，“或許放松後你就會想起來的，這是網上的答題建議。”

“……”托尼垂下視線盯著地板，表情終於凝固了一瞬間。

糟糕，蘿蔔寶寶！！

他像是醍醐灌頂似的，突然回想起來了——可不是嗎，這兩天只要他一來實驗室，班尼就不來找他玩了。沒了小男孩時不時的騷/擾，怪不得他總感覺少點什麽，根本習慣不來？？

作者有話要說：  托尼：哦哦哦……我原來是把崽忘了？？

智能管家：這就是標準的爸爸帶孩子，恭喜你，Sir，三年時間裏你仍然沒有喪失這個品質。

托尼：……老賈閉嘴！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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