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許仙的話，擺在我們面前的有三個問題。

第一，誰下去把墓室裏閣老的金頭袋子提上來，本來準備去提的，但是聽了許仙說貍貓精在下面，大家又退縮了，也是的，在生命面前，金錢又算什麽。

第二，回到村裏怎麽解釋尹森和根民的去世，這是個大問題。無緣無故，就這麽死了，為什麽死的不是我？為什麽死的不是松林或亮亮？家屬會不會報警到派出所？

第三，怎麽把貍貓精殺死？不殺總是個累贅，說不定哪天它又洶湧來襲，殺了一方面可以安心，一方面可以給尹森和根民家屬一個交代：是貍貓精在作祟，而不是我們中因為金錢或其他故意害死的，也許只有這樣才說的清楚，不然說不明白。

我們四個人相互看著，大家都看松林，又看許仙，許仙說：我建議我們先回去，回去休整一下，現在自己都顧不了，還能顧得上其他？

我心裏是否定許仙的話的，我想現在就下墓室裏，把那兩個袋子給搬運上來，一切的付出和生死，都是為了這兩袋子東西，如果今天不拿回村裏，一切的努力和犧牲都毫無價值，也對自己沒有交代。另外，擔心的事還包括，許仙回家雇人上山偷偷拿走金頭，所以我說：還是下去把東西拿上來，久則生變。

松林也和我想法一致，剛才疲憊至極，現在休息過來了，下去拿個東西，應該沒問題。

許仙喋喋不休，道：測了一下，這次盜墓，本來就有問題，今天又是十一月之望，精氣煥發的日子，雖然是白天，但是我也不能保證你們下去能夠安然無恙地上來。許仙說的神乎其神，仿佛大有道理，我和松林心裏有數，貍貓精八月份出現，也是十五。只有亮亮不明所以，道：必須去馬上來，我下去！

我們三個都決定下去拿金頭，許仙便沈默了，不再說話。馬上松林接到一個電話，更加肯定了我們下去拿金頭的決心。盜墓隊一般都喜歡使用磚頭手機，尤其是出遠門的時候，這手機簡單，但是不費電，我手機早就沒電關機了，松林手機依然生龍活虎，差別立馬可見。

電話是魏董的女兒魏文惠打來的，松林看到名字，受寵若驚地接了起來，身體也站起來，右手把手機放在耳邊，左手去松樹上輕輕掰扯那斑駁的老皮。

魏文惠嬌聲我們都能隱約聽見，在這深山老林，隔絕人類的地方，女人的聲音仿佛烏雲後面的陽光一般溫暖。松林的表現也說明了這一點，滿臉堆著笑容，一會呵呵，一會哈哈，一會說好的，一會又說沒問題。電話掛了，仿佛黑暗中燈光熄滅，松林旦旦地說：下去拿金頭！

松林說了魏文惠打電話的大概意思，我想象著敘述如下：魏文惠在電話裏嬌嬌地說：松林，最近可好？沒有你的消息呀，有些不明原因的失落感，你在哪裏？山上呀，哎喲，閣老墓嗎？哎喲，不得了，回來一定聯系我呀，要不我今天晚上開車去村裏等你，給你帶市裏“牛三家的肉丸子”，是不是有了金頭呀？哎喲，好呀，你自己註意身體，祝你們順利！有事打電話我，記住，不要拿我當外人，我們都是老朋友了。

我總結如下：閣老金頭一定要給我！我和亮亮有些羨慕松林，當老大的感覺就是好，不但可以這樣，而且可以那樣。我們下去的時候，這回有了經驗，扯了一大摞荊條扔了下去，荊條有味，又看看周圍，並沒有桃樹，松林說：怪我，亮亮早就提醒我戴個桃木，我不信那些，現在覺得，就算不信，有了也可以壯膽的。

取袋子格外順利，兩個袋子，都是金銀，有些沈重，擡擡走走，又釣上地面，前前後後花了個把小時。上來後，那太陽暗淡著，逐漸去了西邊方向了。

不知不覺，我們上山有兩三天了，疲憊，困，我只想睡覺，幻想在家裏的熱床頭，吃幾個暖暖的紅薯，喝一碗清涼的漿水疙瘩湯，該是多麽幸福，多麽美好！

我躺在地面上，微笑著想那美美的幸福，就像那賣火柴的小女孩。一陣風吹過來，有些冷。

許仙說：我們趕緊下山，一會太陽落山，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蹊蹺。說的輕描淡寫，我們聽的後腦發涼。顧不得瞌睡，悉數起來，我和亮亮扛兩個袋子，松林和許仙相互扶持，四個人沿著山路，慢慢地開始走。

山路崎嶇，人跡罕至，雖然以前有路，但是很久沒有人走，兩邊的荊棘便友好往來，相互牽手，仿佛建立了外交關系，我們讓它們分開，頗費周折。沒有葉子的它們，用枝幹劃拉頂在我們腦袋前面的袋子，以示反抗。我們走的格外吃力。

許仙咕嚕道：這次跟著你們，我真是吃苦了，一輩子也沒這樣過，以前窮，如果這樣就算了，現在日子這麽好，我真是跟著你們受罪！有這功夫，我都可以去好幾場法事，賺的不一定比這少，還輕輕松松，舒舒坦坦！

松林不樂意道：你這說的，當初答應了就做到就完了，後悔藥有嗎？給我幾粒，我也想吃。

許仙繼續說：幸虧還有結果，但是我在想個事，你們回去怎麽和尹森，根民的家裏人交代？死人了啊，哎，我一直發愁這個，要是報案了，派出所來了，估計我也要去坐牢，難辭其咎呀……

松林有點煩，便松了手，對我說：我來抗袋子，你休息下，去扶許仙大爺。我說好，我們也就地休息下吧，前山快到了，有點累。

大家就坐在白草上休息。許仙看到袋子被剛才的荊棘刺破了幾個小洞，那洞口可以看到墓裏的東西。便提議說：我想解開袋子看一看，我雖然經常下墓，但是沒見過什麽古玩意兒。

看大家沒有人說什麽，他自以為是默許，便去坐在袋子旁邊，慢慢解開綴在袋子上的塑料繩，我們三個人看著許仙，他拿出一個元寶，認真端詳，說，真不錯。問松林能不能給他一個，他只要一個，放家裏把玩。松林說：我們的規矩，這個東西都不能動，你要是拿一個，我們都要拿一個，這是規矩。許仙說：這麽辛苦，那就每個人拿一個啊，剩下的賣錢，你們覺得呢？

許仙的話我是讚同的，我也想拿一個，本來趁亂我可以拿一個的，當初受亮亮影響，本想自己拿個小東西留作紀念，可是這次經歷太波折，起起伏伏，生死攸關，哪裏還顧得上？許仙的提議，符合了我的心，我看著松林，等他開口。松林剛從死亡中回來，可能也不想拒絕，便說：那就拿吧，一人一個，下不為例。

亮亮說：還有下次嗎？我們都苦笑了。

我們繼續走，越距離村口近，大家越發沈默，可能他們和我思考的一樣，就是關於尹森，根民的問題，怎麽個說法？十字路口的時候，許仙說：你們回家，我也回我家了，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我們點點頭，看著許仙蹣跚的影子，逐漸遠去。

松林說：許仙會不會出賣我們？

亮亮說：應該不會。他也參與其中，有人有贓的，他自己會掂量的。我沒有說話，到了村裏的土路，我感受特別地多了起來。

以前的很長一段歲月，我回村的時候，背著書包或行囊，感受著黃土地的感受，想著我再也不會返回這個地方心裏一陣滴答，想我以後如何兼濟天下。現在呢，我看著松林和亮亮走在前面，背著兩個尼龍袋子，一眼望去，樹木蕭索，野曠無人，灰蒙蒙的一片。人生真的是固定的嗎？命運確定是事先安排好的嗎？我真的被安排就在這裏和松林，亮亮一樣過這樣的生活嗎？我突然想念城市了，腦海裏閃現出唐若曦，還有我的寶貝，不知道她們現在情況怎麽樣了，我也許應該打個電話，回家再打，手機沒電。唐若曦會不會也在想我？她會不會有覆婚的意圖而不好和我說？我楞頭走著，突然被一陣鳥兒的撲棱聲給喊的回到黃土地了，一看，是一群麻雀，無規則地從玉米桿子上飛起來，落到幾十米外的酸棗樹叢裏了。

村口，我們用眼色說話，我獨自回家，亮亮和松林把袋子背到松林家裏去了。

我進了屋子，父母皆在。母親站了起來，哎呀一聲，問我去哪裏了，幾天不見人，讓人擔心。我心裏有事，坐在椅子上，沒有做聲。母親問我餓了吧。我說是的。

母親說，我去給你餾幾個包子，昨天包的豬肉餡的，還有米湯，給你舀一碗。

我說，我自己去舀。

父親說：讓你媽去。母親便出去了。屋子裏剩下我和父親兩個人。

父親口氣緩緩上揚地問我：盜墓去了？我點點頭。父親沒說什麽了。他大概也知道，這麽大的孩子了，不可能像十幾歲時候那樣責問了，也不會父子倆大吵大鬧，讓鄰人皆知，他不是那樣的父親，可是我也知道，父親心裏有意見，對我有意見，他含辛茹苦供出的大學生，現在在盜墓，你說有沒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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