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零時區，下午四點鐘，傳統的下午茶時間。

手拿三明治，司康餅抹上凝脂奶油，蛋糕小甜點，再配上阿薩姆（嗯，就是阿薩姆）紅茶，一個餐桌上擺上這些東西，空間頗是有些擁擠。

梁朝瑋喝下午茶的餐廳只是隨意找的，不是精心挑選。

“阿甘，你演的片子都挺有意思的。”梁朝瑋沒有甘敬想象中的那麽寡言，“我很驚奇，居然拿會有一個黃皮膚這樣打進好萊塢，有一種，有一種……”

甘敬見他一時半會沒找到形容詞，打趣道：“有種我打入敵軍內部的感覺？”

這話一說，桌邊的四個人都笑了起來，汪強心裏默默點讚，阿甘很穩，沒有急赤白臉的上來就甩錢甩劇本，真特麽不像暴發戶。

“不過挺遺憾的，我在好萊塢的角色都是其他膚色。”甘敬是真心感慨，“我很想演一會黃皮膚的角色，可惜，要麽是劇本不好，要麽是投資不到。”

尋找黃皮膚主角的劇本是甘敬早就和安迪說過的事，可是好萊塢裏劇本是不乏劇本，但是很少有人會看好。

他們面臨的情況經常是，劇本擺在眼前了，你拿下還是不拿下？不拿下，立即就有別人來演了，拿下的話，檔期就沒了。

好萊塢裏永遠不缺乏演員。

梁朝瑋能感受到阿甘的真心誠意，嘆道：“不容易。”

“所以，我夢想有朝一日能自己投拍一部這樣的片子去參選奧斯卡，你覺得我實現這樣的夢想麽？”甘敬認真的看著梁朝瑋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這個時候，正常人是應該說好話的，然而梁朝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甘敬聽見這話，佯裝洩氣狀：“偶像都不看好我，沒法演了。”他扭頭對這一旁樂呵呵的汪強說道，“老板，給我錢，我要回家。”

汪強心中一跳，生怕這阿甘是來個裝瘋賣傻，他是瞧不出這群人到底演沒演的，連忙穩了穩心神，沖著梁朝瑋笑道：“瑋仔，這趟過來，本來是我一個人的，可是阿甘說他要來拜訪偶像，所以我們兩人就一起來了。”

“我們在籌拍一部《寒戰》，當時你在拍《一代宗師》，所以我們找了郭富成，本是談好了，可他現在突然退出，正好聽說你這邊殺青了，所以……”汪強吸了一口氣，“隨便你開個價。絕不二話。”

這個話說的太過直接，直接的讓甘敬都側目看了汪強一眼。

梁朝瑋低頭用湯匙攪了攪紅茶，過了一會才說道：“《一代宗師》拍的時間太久了，我實在是很疲倦，不好意思。”他壓根連價都不開。

對於一個這樣任性的演員，應該怎麽辦？

只能讓另外一個演員上了。

汪強沖著阿甘使了個眼色。

甘敬心裏嘀咕，這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怎麽辦。

“我特別喜歡《無間道》。”甘敬沈默了一會，沒提新片角色的事，“這部片子我前前後後看了幾十遍，每個細節都有看。”

他嘆息著說道：“只可惜我晚生了幾年，不然，我站在天臺上說這幾句話該有多棒！”

甘敬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看向了仍舊坐著的梁朝瑋，眼前放佛看到了他曾經在《無間道》裏的形象。

——“我要的你還未必帶來呢。”

梁朝瑋看到阿甘眼中似乎熊熊燃燒起來的火焰，低聲接了句：“什麽意思？你上來曬太陽的？”

甘敬沒有再去看坐著的梁朝瑋，而是視線平視，臉上掛著一絲苦笑，眼神裏既有強硬，也有軟弱。

——“給我一個機會。”

梁朝瑋抿抿嘴，說了出再熟悉不過的臺詞：“怎麽給你機會？”

甘敬臉上笑容全部消失不見，眼神裏蘊含的意味糾纏在一起，一剎那很難分清具體是什麽，只覺滿是張力，眉頭微微皺起，頭稍向右歪。

——“我以前沒得選擇。現在我想做個好人。”

“好。跟法官說。看他讓不讓你做好人。”梁朝瑋仍舊是輕輕淡淡的語氣，嘴邊的笑容也不應景，卻很真誠，那是一段值得懷念的拍戲時光。

——“那就是讓我死。”甘敬的眼神猙獰痛苦了一瞬間。

梁朝瑋仰了仰頭，看向阿甘：“對不起，我是警察。”

甘敬呼了一口氣，緩緩閉眼，再睜眼時已是不再入戲的狀態，搖著頭坐下：“太遺憾了，太遺憾了。你覺得我能演好劉建明這個角色麽？”

“一定能。”梁朝瑋的答案沒怎麽猶豫。

甘敬眼都不眨一下，繼續問道：“那我要是演陳永仁呢？”

梁朝瑋驚愕，忽然大笑：“你連我的角色也想搶？”

甘敬嘆息著點頭，這《無間道》都拍了有十年了，也就只能想想了。

兩人來了這一出，餐廳裏的客人都頻頻向這邊行註目禮，汪強和旁邊的經紀人也有點不知所措，這兩位是一起犯病了麽。

“算了，算了。”甘敬連連搖頭，忽然覺得索然無味，“能和你本人對上這麽一出臺詞，心願滿足。就這樣吧。”

汪強大急，餵，我操啊，我喊你過來不是為了讓你過戲癮的啊，你怎麽還就這麽下了決定了呢。

“劇本給我看看。”就在阿甘站起身來的時候，梁朝瑋忽然出聲說話。

汪強大喜，顧不上去琢磨這倆人的狀態，連忙掏出劇本遞了過去，而梁朝瑋接過劇本，就著紅茶翻開直接看了起來。

甘敬重新坐下來，卻沒有說話，一臉的無欲無求。

汪強一會看看低頭看劇本的梁朝瑋，一會看看平平靜靜的阿甘，完全沒弄清楚剛才是什麽狀況。

這些人咋就這麽別扭呢？咋就那麽難琢磨呢？咋就那麽惡劣呢？

桌上靜悄悄，只有服務員來換了幾杯熱的紅茶。

良久，梁朝瑋從劇本中擡頭，說了一句：“我來演李文斌吧。”

甘敬瞥了他一眼：“行。我準備好了。”

“嗯。”梁朝瑋點頭，收起了劇本，“我明天再回香港。”他站起身，帶著經紀人直接離開了。

剛才要走的沒走成，本要留下的反而不留了！

汪強真心有點懵，看看阿甘，不可置信地問道：“成了？”

甘敬吐出兩個字：“廢話。”

一口氣喝完了自己的紅茶，汪強被燙的有點嘴疼，但也特別真實，心中此刻只有一個想法。

妖，真特麽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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