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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染毒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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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夏,挪威,比斯讚特空軍基地。

僅僅在一年之前,這裏還只是一座小型民用機場,老邁的雙翼機每次運載十幾二十名乘客前往一百多公裏外的奧斯陸或相距四百公裏的斯德哥爾摩,航班每周四趟,一年有四個月處於冬休。現在,這裏已經成為一座建築頂部和旗桿上懸掛著挪威、美國兩國國旗的航空基地,嶄新的主跑道能夠供二三十噸的大家夥起飛降落,但相比北歐的其他空軍基地,比斯讚特的規模與質量還算不上出類拔萃,它只是眼下西方盟國所能夠使用的空軍基地中與蘇聯重鎮列寧格勒之間直線距離最短的一個。在過去的整整一年時間裏,這裏之所以沒有成為盟軍空襲蘇聯的前進站,最重要的原因是這條直線橫貫瑞典中南部,而瑞典保持著嚴苛的武裝中立已經有一百多年時間,它強有力的軍事準備使得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敢冒然侵犯其領空領海,除非它自願開放。

自從紐約核爆發生以來,在美國總統杜魯門的動人號召下,不僅有數以百萬計的熱血青年走進盟軍征兵站,許多原本只願置身事外的國家也改變了傾向。在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裏,加入西方盟國戰爭陣營的國家增加了半打,除去希臘、愛爾蘭、巴西、意大利這類以搖旗吶喊為主、出兵作戰為輔的國家,德國、奧地利的參戰對於歐陸局勢有著非比尋常的影響。自此為蘇聯陣營效力的百萬德軍將士面臨“叛國”的尷尬境地,軍心士氣遭到沈重打擊是必然的,戰場反戈的可能性也急劇增加,而奧地利則是自1938年以來首次作為獨立國家參與國際事務,不少人都將這一歷史性時刻看作是舊德意志時代的徹底終結。

有的國家通過參戰表明對美國的同情和支持,有的國家則是以非直接參戰的方式表明相同的立場,瑞典就是其中之一。經過雙邊的緊急磋商,瑞典政府同意西方盟國的飛機和艦艇在戰爭時期借道通過,從比斯讚特空軍基地到列寧格勒的一千公裏直線距離終於變成了盟軍轟炸機的可用航線。這背後的意味,坐在外交談判桌上的瑞典官員們應當是非常清楚的。

1947年6月25日,晴天,微風。

在比斯讚特空軍基地的一座野戰帳篷裏,三十三名穿飛行裝的男子神情嚴峻地坐在折疊椅上,認真傾聽指揮官的講話。這位身材敦實的美國空軍上校拿著一根細長筆直的木棍,指著映在一幅大銀幕上的灰色帶顆粒的航拍照片,講述跟目標有關的所有重要信息。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蘇聯紅軍的第8航空殲擊兵團嚴密守護著這座城市。在這裏,他們重挫過德國空軍,亦擊落過不少我們的轟炸機。在這一區域,我們沒有制空權,沒有同情者,增壓技術帶來的高空飛行不足以保護我們免受攻擊,況且投彈前我們必須降低到合適的高度,這是個極其危險的過程,所以我們決定采用夜間轟炸。設立在挪威東部的無線電導向基站將引導我們飛越波羅的海,但在靠近蘇聯海岸後我們很可能會受到無線電幹擾,司令部安排了400架飛機在黃昏前對目標進行定位轟炸,除非蘇聯人能夠三個小時內撲滅全城大火,或者先知先覺地在附近布設好足夠規模的火焰誘餌,我們都能從很遠的地方確定它的位置。現在讓我們再看看目標周邊機場和防空設施的布置情況。”

上校的話語出現稍許停頓時,銀幕上映現出另一張航拍照片,上面用紅色和藍色標註出了一些顏色與周邊有異或渾然一體的區域。在過去的幾天時間裏,美國和英國出動大批偵察機進入蘇聯空域,對幾百個目標進行了航拍偵察,縱使蘇聯空軍竭盡全力地出擊攔截並且擊落了一批盟軍偵察機,他們也無法從盟軍的這種大規模偵察行動中推斷出具體的攻擊目標所在。不過,技術上無法解答的問題,利用戰略的眼光和頭腦有時反而能破解。

“總的來說,從海面抵近目標是阻力最小的路線,蘇聯人的重型防空炮和防空火箭彈尚不具備在艦上發射的能力,他們只是安排了一些裝有大功率探照燈的船只。”上校孜孜不倦地講著,而飛行員們也全神貫註地傾聽著這些內容單調卻與他們每一個人休戚相關的情況。

“大夥都是聰明人,這次行動的性質我就不多累贅了,一旦因為機械故障或中彈而無法撤離,不像是在常規轟炸行動中還有求生的機會。現在想要退出還來得及,我們在每一個位置都有合適的遞補人員,這是我最後一次征求你們的意見!”

沒有人說話並不意味著沒有人打退堂鼓,但這時候退出一定會被看做是懦夫。等候片刻,上校將指示棒放下:“好了,開燈。”

頭頂上方光禿禿的燈泡亮了,B-29轟炸機組的成員們一個個眨巴著眼睛,在椅子裏挪動身子。屏幕卷了起來,露出一幅綠色和棕色的歐洲地圖,上面掛著一個大牌子,用醒目的紅字寫著“正義必勝”。

“夥計們,接下來還有6個小時的地面生活,洗個澡,刮幹凈胡須,好好睡個午覺,養足了精神。”上校用變得充滿人情味的語氣說,“在投彈之前,讓我們暫且將紐約的哀傷埋藏在心底,必須用最好的狀態來完成這次任務,現在解散!”

飛行員們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一哄而散,他們由後往前動作輕緩地起身離開,這不禁讓人想起教堂裏參加葬禮時的情形。

帳篷外,兩輛卡車剛剛抵達停機坪,在兩名軍官的督促下,頭戴M1鋼盔的美軍士兵們幫著將車廂裏的木箱子搬下去堆在兩架宛若史前巨鳥的B-29旁。這些箱子在外形上類似於裝運大口徑炮彈或者普通航空炸彈的,但看士兵們輕松自如的表情,它們的重量肯定沒有不及等大小的彈藥箱子。

“都是剛從國內空運來的。”一名軍官對佩戴軍士徽章的勤務長說,“滿載紐約人的哀傷和憤怒,所以請務必小心一點。”

勤務長卡尼是個四十出頭的壯漢,臉廓棱角分明,一曬太陽脖子就通紅通紅的,他摘下帽子抓了抓被汗水浸濕的鬢角:“我雖然在佛羅裏達出生長大,但父母是在紐約相識相戀的,他們如今已經快七十歲了,還一直念叨著要回紐約去再度一次蜜月……我們在30年前就該不遺餘力地將蘇俄摧毀,對吧!30年前我們是有機會的!”

“嗯哼,別說30年前,3個月前我們也還有機會,但現在不論我們怎樣反省,紐約也不再是紐約了。”軍官一邊說著,一邊好奇地看著第三架B-29,它與這兩架並排停放,看樣子卻不準備裝載這些他們運來的裝滿“哀傷和憤怒”的彈體容器。

勤務長順勢也朝那架靜靜停在草坪上的重型轟炸機瞧了一眼,盡管航空部隊的作戰計劃是嚴格保密的,真正的內行不難讀懂技術上的細節:調整彈倉、加固掛架以及幾近苛刻的反覆檢修,這些都意味著它們將用於執行極其重要的任務。

“他們很快就要為之付出代價啦!”勤務長意味深遠地說。

軍官看來一點都不驚訝,他說:“這叫做罪有應得,不是麽?”

有機械叉車幫助,二十多名陸戰士兵十多分鐘就將卡車上的貨物全部卸下,他們帶著沈重的心思離開了,而結束了作戰布置會的飛行員們並沒有返回營房休息,他們徑直來到飛機這邊。領頭的高個子上尉對勤務長說:“嘿,霍拉特先生,螺帽都擰緊了?”

兩手油汙的勤務長咧嘴說道:“放心吧,每一個零部件都處於最好的狀態,每一條電線都暢通可靠,布魯克林、曼哈頓以及皇後,隨時待命起飛。”

飛行員們自然分成三組圍攏到自己的座駕旁,他們平常並不參與炸彈掛載,但今時不同往日,小夥子們格外認真地看著地勤人員拆箱裝彈。陸戰士兵們送來的這些彈體跟常見的1000磅炸幾乎彈一模一樣,但看起來要比裝填炸藥或燃燒劑的航空炸彈輕得多,銀灰色的外殼已經用筆寫了很多東西:為了約翰一家、為了卡莉姨媽、祭奠麥哲倫街區的230名殉難者、對魔鬼的懲罰、美利堅萬歲……

天空中,兩架“野馬”寂寞地盤旋著。在掛載副油箱的情況下,它們的戰鬥航程足以覆蓋整個芬蘭灣,然而瑞典以非公開方式向西方盟國開放領空領海以來,盟軍戰鬥機並沒有遍布芬蘭灣,進抵蘇聯西部的偵察機也依然是從波蘭機場起飛的,故而受到外界重重壓力的莫斯科政府一直沒有就瑞典秘密開放領空事宜提出抗議,更加沒有采取實質性的反擊措施。

這種與大環境悖逆的寧靜註定只是雙方交鋒前的蓄力之舉,幾天來,大批戰鬥機和轟炸機陸續進駐挪威東部空軍機場,再有幾個小時,它們就將以極其駭人蜂群之勢越過瑞典撲向列寧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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