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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迦番外】通緝娜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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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迦從狂燎烈焰的夢境中驚醒,環顧四周暗影憧憧,盡是扭動的白頭蝰、珊瑚蛇、銀環蛇、金環蛇……再定睛一看,才知眼前不過是自己換下的衣物、鞋履以及花瓶、暖爐等器物罷了。

很久沒做這個夢了,都怪凱王讓人給她燒的爐火有些過熱。

兩年前的夏天,一個閃電在蜀中的山林裏劈出了一把火。狂風助長之下,野火迅速蔓延,遠看如半山腰撕出了一道越來越寬的金色的口子,身處其中則鬼爛神焦,如墮地獄。濃煙蔽日之下,娜迦下身的鱗片因不堪熱力而卷曲起來,煙氣熏痛雙眼,朦朧望去,四圍火焰形如惡鬼猛獸吞噬天地,千百年的古木在一片嗶嗶剝剝聲中化作飛灰。

直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醒來卻在一片冰凝水靜之中。原來她周圍的焦土上聚集了大片蛇靈,是它們釋出寒力,幫她渡過了那次火劫。

所以所謂香草不過是個幌子,焚燒她的鱗片才能使得百蛇來朝。

娜迦覺得在這種細端末節上說說小謊無傷大雅,不過是不想讓凱王擔心而已。而德欽對她的不信任,似乎已經到了她不得不提防的程度。

在上雲軒不歡而散之後的第三天,娜迦就把自己的計策告知了德欽,而德欽顯然別有打算。他一面讓娜迦先別動手,一面著人從蘇南一帶請來了幾個紫瑯派的道士,其意圖很明顯,便是一旦娜迦行動失敗,道士們就得立刻執行第二套方案,將洞中的竹葉青蛇靈屠戮殆盡。

娜迦越回想德欽笑裏藏刀的請求,越覺得他這人陰沈可怖。倒是初次見面就劍拔弩張的百裏瑾瑜,如今對她反而比較客氣。只是這幾天他不在越州城中,具體是被凱王指派去做什麽事,娜迦不得而知。

掀開被褥,低頭看了一眼腰腹處。先前為了施藥而拔鱗的部位已經開始覆原,無奈為了今日焚香引蛇,還未完全長成形的幼鱗四周又犧牲了一片。化作人形之後,就似被撕去了一片皮肉一般,火辣辣地疼。

娜迦用紫菁膏細細敷塗傷處,再用繃帶繞著纖腰纏了一圈,然後摸出幾片白霜色的蛇鱗,藏進凱王差人送來的一箱藥草中。

開門一看,天色還未大亮,有人已坐在院中等她了。

娜迦:“現在就出發?”

凱王點點頭。

走到溶洞前時已是晌午。娜迦請人卸下馬車上的銅鼎,將之安置在距離溶洞二十丈開外的上風向處。她以藥草的煙氣恐對凡人有傷為由,請眾人退避。最聽話的是德吉,二話不說就躲得老遠。而凱王和德欽都執意不去。

娜迦沒有辦法,只得請紫瑯的同道幫忙以術法點火。

那香草的調配與排列,其實並沒有特別的章法。只是從外層開始著起來,使人先聞到杜蘅香、廣藿香、澧蘭香、江蘺香、沅芷香、紫述香、甘松香,最後蛇鱗香的氣味壓倒了其他香料,而凱王的神色也愈發凝重。

香煙如雲,遙播數裏。溶洞中的竹葉青果然聞香而出,綠壓壓一片朝銅鼎游過來。德欽一面橫刀立在凱王身前,一面下令,使紫瑯派的兩個道士以咒力封住溶洞。一路蜿蜒而至的百條蛇靈,自此便被斷絕了返巢之路了。

娜迦用一個密合的銅蓋籠住香煙,對眼前的蛇靈說道:“若有心向道,應知傷害人命有損修為。爾等向來所處之溶洞,乃城西百姓之水源。蛇毒浸水,已使數十人因此殞命。念在爾等非有心為之,予爾生路,四散去吧。”

那些蛇靈似乎聽懂了娜迦的話,遁地而走。

德吉見綠油油的一片蛇都不見了,才吭哧吭哧走近前來,問:“剛才娜迦姑娘說了什麽?我沒聽清!”

娜迦輕輕出了一口氣,對德吉說:“你說的話,我倒是聽清了。”

德吉:“我說的話?我說什麽了?”

原來眾人剛在城西的溶洞前碰頭時,德吉便偷偷將凱王拉到一邊。他說的是:“前兩天你的皇帝老爹給你賜婚的小媳婦兒,快要到越州了吧?百裏瑾瑜是不是接她去了?你府上的這位,不需要避一避嗎?”

彼時凱王沒有回話,只是憂心忡忡地看了娜迦一眼。

紫瑯的道士貼完符咒,倒不急著領賞錢,其中一個長得平頭正臉的直向娜迦走來,問道:“這位姐姐,看樣子你也是學道的,別怪我問得唐突,你身上這麽香,讓我想起了兩個人,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玉浮弟子?”

娜迦還在想著凱王被賜婚的事,對於楊金刀的問題沒太往心裏去,只是點點頭。

楊金刀心想這次還真是來對了,又認得了一個王沅芷的同門師姐妹,便殷勤地說道:“在下紫瑯派楊金刀,跟貴派王沅芷姑娘有些交情,還有……還有一個前兩天在揚州遇到的……”

娜迦這才開始仔細聽楊金刀說話:“揚州,江蘺嗎?”

楊金刀:“呀!我忘了問名字了!她杏臉桃腮,水眼山眉,身上的氣味又苦又甜,跟著一個神采英拔的師兄——”

娜迦:“似苦又甜?聽你的形容,應該是江蘺。至於師兄是誰,我便猜不出來了。”

楊金刀:“無妨無妨,師兄是誰無關緊要。唉,你們玉浮的女弟子,個個都這麽香,比我們紫瑯派的母夜叉強多了。偷偷跟你說,那個黑臉的將軍,讓我和我師弟留意你,怕你是什麽妖邪哩……”

娜迦:“我……妖邪……”

楊金刀:“貴派和我派一向交好,王姐姐……的師姐妹,怎麽會是妖邪呢?!那個將軍,瞎了眼了。我一會兒就跟他說去!”

得知德欽在調查自己,娜迦捏了把汗,道:“那便多謝楊兄了。我叫娜迦,跟沅芷和江蘺同在青木真人座下學道,我們是一起長大的。玉浮之中,只有青木道長的弟子才熏焚芳草,並非個個都有氣味。”

楊金刀:“娜迦,江蘺,我記住了!嘿嘿。不過娜迦姐姐,你身上這味道,不太像是芳草,想來是天生的吧?還有啊,你要小心,我們掌門說近來有一條蛇精流竄到了越州城附近,讓我和師弟來捉妖。要不然我們也不會為了那黑臉的一點賞錢就跑這一趟。那蛇精法力不低,姐姐要是遇見了,千萬別自個兒動手,一定要叫上我!”

蛇精?不會是指自己吧?娜迦又出了一身冷汗,強裝笑臉,道:“多謝楊兄提醒!”

楊金刀向娜迦道別後,便走到德欽面前。他自稱跟娜迦相識,因而別說什麽調查她身份的事了,便是貼符咒的薪酬也看在娜迦的面子上一並免了。

凱王知道德欽對娜迦有疑忌,好在楊金刀無意中幫了個忙。他走到娜迦身邊,幫她隔開德欽那好像要吃人的目光,說道:“既然紫瑯的高人都可以作保,德欽也實在沒必要再為我擔心了。”

德吉:“他不擔心,我很擔心!我看你是抱火寢薪,快要大難臨頭了。”

娜迦笑了笑,道:“我倒覺得他紅光滿面,想來是只有喜事,沒有禍事的。”話一說完,她明顯感到站在她身邊的凱王手臂一震。

吃晚飯時凱王沒怎麽說話,娜迦自然希望他能對自己坦白賜婚的事,但又覺得攤牌了也只是徒增難堪:難道自己還想做王妃不成麽?既然準王妃還沒來,就只管珍惜眼前,然後趁著還沒到難舍難分的程度,趕緊脫身而去。

理智是這麽想的,情感上卻做不到自欺欺人。這天的晚飯她吃得格外艱難,總覺得喉嚨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以至於食難下咽。

為了裝作並不知情,她努力講了一些玉浮的趣事給凱王聽。更為了掩蓋自己心情抑郁導致的食欲不振,她盡量把碗中的白飯全吞了下去。

回到房中後,娜迦深吸了一口氣以均勻氣息,用手給自己將濕的眼眶扇了扇風,然後開始……收拾行裝。

她要逃走了。

疊到第二件衣服時,房門忽然被推開。心虛的娜迦趕緊把包袱踢到床底下,然後轉出屏風,看到了半醉的凱王闖了進來。

如果換作平時,她一定會把眼前人教訓一頓,然後趕他出去。但是今天,她不想這麽做。

繞過凱王,將他身後的門關好,再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喝多了?”

凱王完全沒有理會茶水,只是捉住了她的手,問:“你以為,我聞不出來嗎?”

茶盞落地,娜迦低下頭,說:“我……不礙事……”

凱王一手抽開娜迦腰間的束帶,一邊用命令的口氣說:“給我看看。”

娜迦想要阻攔他的手懸在半空,終究沒有使力推開眼前人。委屈的情緒忽然滿上來,又怕被凱王看到眼中的淚光,她只得把臉貼在凱王的胸口上蹭了蹭,兩手扶在他腰間,安慰道:“我真的沒事……”

如果凱王還有一些清醒,應該能發覺娜迦的異樣。但或許是酒力的作用,或許是懷中縈鼻的幽香讓他被幸福感沖昏了頭腦,他沒有追究這種“反常”,而是毫不客氣地摟住了雲嬌雨怯的娜迦。

娜迦覺得背上的手掌像下腹的傷口一樣灼燒著她。她有些後悔自己適才的舉動,但又覺得既已如此,既然是自己逗留人世的最後一站,既然翌日她就打算飄然遠去,那又何必再顧忌那麽多呢?

她心中已經很清楚了,她喜歡眼前這個人。

褙子從肩頭滑落,凱王以為娜迦要現出蛇身讓他驗看傷勢。他錯了。

視線從轉盼流光的星眸移下去,經過香喉蠐領、豐肌秀骨,盡量把註意力集中在腰腹間的繃帶上,可是……

“你不是說……我得完成德欽讓我做的事嗎?”娜迦指指繃帶,紅唇輕啟,“……我這裏有傷,你得輕一點……”

翌日清晨,凱王半夢中帶著笑意,伸手去摸身側的人,卻發現旁邊空空如也。

晨風吹得幽香散盡,房裏的空氣如白水一樣乏味。

凱王送的衣服首飾都還擺在原處,但娜迦“自己的東西”已全被她帶走了。

桌上留了一張字條:

“我走了,趁你還有些舍不得我。成親是好事,不要煩惱。”

他反覆看了數遍才敢相信字條上的內容。心痛欲裂,一腳踹翻案幾,攥緊拳頭的手微微發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了片刻之後,他喚來下人,沈聲道:“去把昨天那兩個道士找來。”

娜迦既有非人的手段,自然不能靠人力去尋找。一切希望,就寄托在跟她稍有交情的那個道士身上了。

不巧楊金刀當天不在城中,為了捉妖,他帶著師弟許文章在城西的荒山守株待兔了一整日,夜裏才回客棧。聽說凱王找他,雖不知有什麽緊要的事,便想著總得先睡一覺。所以等到他進到王府時,已是第二天的早上。

凱王一夜未睡,眼睛裏布滿血絲。一見到楊金刀,二話不說,先向他深深一拜。

楊金刀:“王爺王爺,別這樣……小道承受不起!”

凱王:“娜迦姑娘不見了,我知她若有意匿跡,凡人如何也找不到。楊兄道行高深,還望助小王一臂之力。”

楊金刀:“不見了?不會吧,我昨天還遇到她來著!”

凱王一激動,上前一步抓住楊金刀的雙肩,急問道:“你說什麽?你在何處見著她了!”

“城西荒山啊!——”楊金刀突然意識到那兒是凱王劃出的禁地,後悔自己說溜了嘴。好在凱王完全沒註意到他觸犯禁令的事。

凱王此刻正懊悔不疊,想著自己怎就沒有想到娜迦會跑去那裏:“她有沒有跟你說她要去哪兒?”

楊金刀搖搖頭,說:“娜迦姑娘好像在草叢中找什麽山梔子、生梔子還是焦梔子?我說要幫她找,她說:‘不用了,本來想做個紀念,既然沒有就算了’。”

凱王:“那她最後往哪個方向去了?”

楊金刀:“好像是西邊,好像是北邊……”

凱王:“道長可能幫小王找到她?”

楊金刀:“娜迦姑娘身上的氣息不同尋常,若是在百裏之內,小道可勉力一試,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不過……”

凱王:“道長有何需要,盡管開口!”

楊金刀:“沒沒沒,沒什麽需要。小道只是覺得,娜迦姑娘若是有心遁去,肯定有她離開的原因。就算我找到了她,她也未必願意回來啊。王爺何不從她出走的原因著手呢?如果解決了問題的根源,說不定她自己就回來了。”

凱王:“離開的原因……小王明白了。還請道長勉力為之,至少讓小王知道她身在何處……否則小王將抱憾終身。”

“王爺意志堅定,亦心無旁騖。小道有預感,王爺這樣的人一定能達成所願。”說罷楊金刀笑笑離開了。

到了傍晚時分,手下帶來了一個消息——不是關於娜迦的。

充儀使的女兒李氏,也就是準王妃,在乘轎行經城西時遭遇蛇妖。

四個轎夫和李氏均被咬死,剩下一個陪嫁丫鬟只是嚇昏了過去,百裏瑾瑜也不知所蹤。而關於蛇妖的事,正是這個驚魂未定的丫鬟哆哆嗦嗦地告訴王府的人的。

沒等凱王做出反應,將軍府那邊已經先行下達了針對娜迦的通緝令。理由是:娜迦有因愛生恨的動機,又有駕馭蛇靈的能力,加之無故失蹤,所以嫌疑最大。

凱王想撤回通緝令,可臨時起意回越州城再吃一頓小籠饅頭的娜迦,已在墻頭看到了自己的畫像。

娜迦:“說我,殺了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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