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怡鳴一下就聽明白了，這一曲，慕容煥是唱給自己聽的。

他毫不避諱地直視著身旁的慕容煥，聽她分別用男聲和女生唱著上下兩段，看著她低垂眼眸、雙手撫琴。只覺得她唇角掛著的若有若無的溫軟笑意如此動人，只覺得她將自己的心和生命填得滿滿的，再不可能裝得下其他人。

蘇怡鳴就那麽旁若無人地看著慕容煥，用心去品著這一曲。心裏有些許暖意流過，也有無奈的悲傷滑過。邱兒，你的意思我都懂呢。其實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只是很遺憾，自己錯過了你，自己再沒有機會好好愛你。

如今的我，得到了皇位，卻失去了你，這種痛真的難以細說。我從記事起心裏就只裝著仇恨，裝著覆仇，唯有你，在這近二十年的時光裏給了我一抹難言的溫柔。我是如此貪戀你的美好，貪戀你帶給我的心跳，失去你，我再無快樂可言！

可是，你今夜唱了這麽一曲，我瞬間竟有些釋懷了，畢竟，我在你的生命裏烙上了印跡，畢竟，你我不會兩兩相忘。我，知足了！就算你的幸福是由百裏陌煦來給，就算我只能做你回憶裏的那個人，我也要遠遠愛著你，只為你回眸時能看到我一直在這裏，不離不棄！

同樣聽懂這一曲的自然還有百裏陌煦和慕容念。慕容煥這一曲的確是唱給蘇怡鳴的，無法回應他的感情，卻對他的付出充滿感激，此去經年，她的心裏、回憶裏都深藏著蘇怡鳴，無人可以代替。

慕容念心底一嘆，蘇怡鳴，得煥兒牽掛一生，即使她選的不是你，但知道她不曾放下你，你也該知足了吧？！

百裏陌煦心中卻百般滋味，盡管知道自己的煥煥與蘇怡鳴之間清清白白，可還是難免吃味。他不是不相信慕容煥對自己的感情，可他同樣清楚蘇怡鳴對慕容煥的執念有多深，有這樣一個絕世妖孽存在，似乎自己和慕容煥的感情隨時充滿了變數。

一時間，百裏陌煦對某些人的恨意變得更強烈，若沒有這些人，他哪裏需要遮掩自己對慕容煥的真實感情？若沒有這些人，他哪裏需要陪著北冥有魚演戲？若沒有這些人，他哪裏會擔心蘇怡鳴和慕容念？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詔告天下，他這一生只愛慕容煥，誰也別想將她從自己身邊帶走。

只這麽一想，百裏陌煦周身便散發出一陣寒意，他身旁的北冥有魚敏感地捕捉到他的不快，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拉他的手，柔聲安撫，“王爺，蘇皇性格乖張，你不用和他計較。”

“本王沒事！”百裏陌煦拍了拍北冥有魚的手，低聲應了一句，隨即不露痕跡地抽回自己的手拿起酒盞，舉杯看向蘇怡鳴，“都說王妃的琴藝不錯，但本王倒覺得還是蘇皇那一曲更佳。這杯酒，敬蘇皇！”

蘇怡鳴勾唇一笑，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兩人的針鋒相對，也舉了舉酒盞，“多謝煦王爺謬讚！”

放下酒盞，蘇怡鳴笑著看向慕容煥，“煦王妃，雖然煦王爺更欣賞朕的樂曲，不過，朕覺得和你相比，朕是真心的自愧不如。這幽歌，朕便送與你吧！”

眾人大驚，幽歌可是蒼溪大陸的一寶，說它價值連城也不誇張，沒想到蘇怡鳴這麽隨意就給了慕容煥，要再說這蘇皇對煦王妃沒有那麽一點意思，誰都不會信了！

“蘇皇，這麽貴重的禮物，本王妃受之有愧！”慕容煥只是一楞，隨即就明白了蘇怡鳴的苦心，知道自己酷愛撫琴，這幽歌定是他想法設法為自己尋來的吧。今日所謂的當眾彈唱都是為了將幽歌贈與自己罷了。大鳴，你讓我怎麽能接受？你為我做的夠多的了！

“煦王妃，高山流水，講求的也是琴遇知音。若朕告訴你，朕平素根本不會撫琴，唯一會的就是剛才那一曲，還是偶然聽聞後學會的，你便知道朕不該成為幽歌的主人。如今這天下，琴技能超越你的人應該並不存在吧？就你剛才彈奏的那一曲，看似簡單，可但凡懂音律的人都知道，越是簡單的曲子其實越不容易彈好。煦王妃你讓朕折服，這幽歌理應屬於你！”

蘇怡鳴說著又是一笑，“朕的心裏，早就將念太子和煦王妃視作朋友，視作知己，幽歌贈知己，有何不可？與其留在朕的身邊暴殄天物，還不如將它送給真正懂琴的人。煦王妃莫要辜負了朕的心意，快快收下吧！”

口口聲聲的知己，更讓眾人覺得耐人尋味，更讓百裏陌煦陣陣吃味。慕容煥猶豫再三，明白這琴只能收下了。

蘇怡鳴之所以選擇當眾送琴，表面上看是故意要在人前演戲，故意讓人感覺到他對自己的不一般，故意讓人知曉他與百裏陌煦不和，實則其實也是不想讓百裏陌煦因為這琴對自己有所誤會吧。否則他完全可以私下將幽歌送給自己，給百裏陌煦添添堵。

“如此，便多謝蘇皇了。”慕容煥微笑著對蘇怡鳴頷首，示意身後的小琴將幽歌收下。

“煦王妃不必客氣，只要你撫琴的時候能記起朕，朕就滿足了！”蘇怡鳴瞇了瞇狹長的桃花眼，毫不掩飾自己對慕容煥的好感。

“好一個幽歌贈知己！蘇皇對阿嫂真好，連本王都有些羨慕了！”百裏陌鑫一臉的羨慕，說出的話卻如此欠揍。

“本王也沒想到蘇皇對本王的王妃如此厚愛，真是讓本王吃驚得很！”百裏陌煦此時若是還能淡定下去，那就不是個男人了。他冷冷地看著小琴將那幽歌抱在懷裏，又冷冷地看了慕容煥一眼，話裏略帶了幾分諷刺，“看來，本王的王妃果然擔得起第一美人的稱號，連蘇皇都為你傾倒，本王還真的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煦王爺，在意皮囊的人實在膚淺！”蘇怡鳴哼了一聲，“煦王妃的好，與她的容顏無關！煦王妃的才情有目共睹，只可惜你心中裝著別人，卻將她忽略了。若是朕能得到這樣的佳人，絕不相負！”

眾人聞言大驚，這蘇怡鳴膽子也太大了！如果說他此前的話還只是將真情藏於【愛昧】之中，那此刻這番話完全就是紅果果的表白了，這簡直是無視百裏陌煦的表現啊！就算百裏陌煦再不待見自己的王妃，作為男人，又怎麽能容忍別人對自己的女人明目張膽的覬覦呢？

花園裏的氣氛一下變得有些詭異，眾人都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只看著那兩尊大神對視，看著他們的眼中飛出無數的眼刀，恨不得將對方掐死。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突然，百裏明滄哈哈一笑，低頭在懷裏美人唇上啄了一口，吟出這樣一段話，並對蘇怡鳴舉舉酒盞，“蘇皇，你果然是個性情中人，本王越來越欣賞你了！”

“彼此彼此，滄王的恣意隨性，也深得朕心！”蘇怡鳴妖嬈一笑，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阿嫂才情，試問這世間幾個男兒不為之傾慕呢？蘇皇不過是說出了我等心裏的話罷了！”百裏陌鑫這話完全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味道，“若能得阿嫂這樣的女子相伴，此生足矣！”

“三弟，本王勸你莫要失了禮數！酒可以多喝，但話不能亂說！本王的王妃豈是誰都能夠肖想的？！”百裏陌煦終究是怒了，手中的酒盞瞬間化為粉末。

“王爺！”北冥有魚心疼地皺起眉，拉過百裏陌煦的手細細查看，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煦王爺多慮了！”一直不曾說話的慕容念此時也開了口，“依本太子所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並非是說男子對於淑女一定有占有之心，很多時候，無非是欣賞爾爾。蘇皇也好，壽王也好，都和本太子一樣，有的只是對煥兒的欣賞和愛護罷了，誰也不曾想過要將她奪了去，更無半點冒犯你的意思。”

“是啊，王爺，王妃姐姐才貌雙全，若妾身是男子，一定也會對她另眼相待。王爺應該慶幸，自己有這樣好的一位王妃，這是讓多少男子羨慕的事啊！”北冥有魚溫柔的開解，倒讓百裏陌煦的臉色漸漸好看起來。

“她再好，也不是你！”百裏陌煦這一句聲音不大，卻還是讓眾人都聽到了耳裏。

侍妾們偷偷看向慕容煥，原本羨慕的眼神又變成了不屑和嘲笑。只可惜，慕容煥坐在那裏面無表情，對圍繞自己所發生的這場爭論根本就無動於衷。

百裏陌煦拍拍手，一群歌姬緩緩走到花園中間開始跳舞。趁眾人沒有註意到自己，慕容煥拒絕了蘇怡鳴和慕容念的陪伴，肚子起身悄悄離開。

她走出花園，停在湖邊一個角落，靜靜地看著月亮落在湖面的倒影。

“阿嫂，有心事？”百裏陌鑫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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