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煥心裏竟生生地疼了一下，“九先生”的話雖然說得很平淡，可話裏分明透著幾分言不由衷。不是說不會和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圓【房】麽，如今怎麽就想著要回去生兒育女、傳遞香火呢？真的是因為他的娘親要他回去，真的是因為他的娘親想抱孫子麽？

難道，在“九先生”心裏，自己是傾心蘇怡鳴的？所以，他不想爭，也不願意爭，唯恐介入自己和蘇怡鳴的感情而讓彼此尷尬。若他知道，自己對蘇怡鳴只是感動，只當作朋友，而對他才有久違的心動，他還會這麽說麽？

慕容煥前一刻還波瀾起伏的心這一刻便沈入了谷底，近在咫尺的“九先生”突然成了遙不可及的人。

慕容煥緩緩直起身子，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平躺在那裏，面色蒼白的百裏陌煦，她能說什麽？難道告訴“九先生”，自己對蘇怡鳴只有朋友之情，夥伴之意？告訴“九先生”，剛才自己的心因他而激蕩？告訴“九先生”，其實自己對他才有一絲的心動？

不，她做不到！本就是不想再談情說愛的人，本就是被感情傷過的人，本就是無力再愛無心再愛的人，慕容煥如今好不容易才恢覆的驕傲不允許她這麽做這麽說這麽想。

就這樣吧，只能這樣了，還能怎樣呢？“九先生”為自己做的夠多了，也許他終究還是不懂自己的。自己不敢胡思亂想！

慕容煥的嘴角泛起一絲自嘲，輕輕為百裏陌煦掖了掖被子，“先生好好休息吧。”說著她轉過身站起來準備離開。

“邱姑娘！”百裏陌煦卻忽地睜開了眼睛，一把拉住慕容煥的手，欲言又止。

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抓著她，因為再親近一分，自己可能真的就舍不得放手了。若是不管不顧，就這麽重新得到她，和她在一起，最後會害得她一生痛苦。

可感情告訴自己，真的舍不得。就如此刻，百裏陌煦很清楚，只要自己這一放手，這一生和慕容煥就再沒有半點可能了。這個自己最珍視的女人，唯一心愛的女人，若自己就這麽讓她走，她便真的會走到蘇怡鳴身邊，自己和她再也回不去了。

“先生，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慕容煥身子一滯，沒有回頭，可她的話音裏明顯帶著幾分苦澀。

“對不起！”百裏陌煦的手緊緊拉著慕容煥，想了又想，終究還是直起身子，一把將慕容煥抱在懷裏，“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慕容煥沒料到他會這麽做，先是一楞，隨即覺得從胸腔裏漫出一股子酸澀，直讓自己的眼裏也湧起了水霧，身子僵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沒想乘人之危，也沒想過要介入你和蘇門主的感情，更沒想過要讓你為難。”百裏陌煦擁著慕容煥，嗅著那股茉莉香，第一次覺得這愛真的好沈重，“說沒想過其實是假的，可是，我的生活太過顛沛流離，我永遠都無法活在陽光下，不過是暗影中的一個角色罷了。我不能將你的生活也拉進這樣的黑暗中，更不能讓佑容小小年紀就見不得天日。”

“在我看來，姑娘的幸福比什麽都重要。我願意默默守護在姑娘身後，看著姑娘開開心心地生活，這就勝過一切！”百裏陌煦輕嘆了一聲，“今日是我情難自禁，姑娘可以怪我可以罵我可以打我，就是千萬不要難過。為我這樣的人難過不值得！如果姑娘覺得難堪，我離開便是。”

百裏陌煦說完之後，慕容煥一直沒有開口，屋裏一直是一片死寂。良久，慕容煥低頭看著百裏陌煦，“值得不值得，是我說了算，不是先生。”

百裏陌煦一楞，擡眼看著慕容煥，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麽，無奈慕容煥此刻臉上根本沒有任何情緒，話語也很溫柔，她輕輕掰開百裏陌煦纏繞在自己腰間的手，將他重新放倒在床上，溫柔地替他蓋好被子，再次在他身旁坐下來。

“不管先生是否相信，我真的不願見到先生因為我而受傷。先生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不想欠先生更多。若先生不好好養傷，卻在這裏胡思亂想，那我現在就收拾東西離開莊子，再不給先生添任何麻煩。這裏是先生的莊子，要離開也應該是我離開，不是麽？”

“我……”百裏陌煦剛想說什麽，慕容煥看著他，緩緩又開了口，“從一開始，先生對我的各種維護各種關心，我都很感動，我也一直非常敬重先生。我沒想過要改變什麽，畢竟我不是先生的良人，先生有先生的家眷，我有我的佑容，我和先生就這樣兩兩相望，不遠不近，也許對彼此都是最好。”

“先生這一次因為我而負傷，心脈受損，我心裏真的很難過。先生為我付出太多，我卻無以為報。剛才先生在昏迷中心心念念著自己家中的女人，我也知道先生其實是希望她們當中的某一個來陪在身邊的。”慕容煥暗暗深吸了一口氣，不讓自己表現出絲毫的脆弱。

“先生在昏迷中的真情流露，自然是想家了。不過，我雖不是先生的家人，卻還是希望先生不要趕我走，權當留個機會讓我照顧先生，當作回報吧。雖然我有些笨手笨腳的，可是一定盡全力照顧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說到這裏，慕容煥溫柔地註視著百裏陌煦，那雙美眸熠熠生輝，似乎剛才的那一切從不曾發生過。

煥煥，你總是如此善良，明明是我僭越了，輕薄了你，你卻只字不提，巧妙地將這尷尬化解開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心裏更舍不得放開你！

百裏陌煦只聽到心底的某一處響起一聲低嘆，隨即彎彎嘴角，“能得姑娘照拂，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我求之不得！”

“那好，既然先生同意我照顧你，那在痊愈之前一切都得聽我的！你剛才說的話太多了，現在開始什麽都別想什麽都別說，好好地睡一覺吧！”慕容煥說著拿出絹帕將百裏陌煦額頭上冒出的薄汗都擦幹，小手調皮地在他眼皮上一抹，“睡吧！”

百裏陌煦心裏一暖，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也該當他累了，本就虛弱不堪的身子又折騰了這麽一陣，倦意很快就席卷而來。加上身旁坐著慕容煥，他嘴角掛著一絲滿足的笑，很快進入了夢鄉。

聽著那綿長的呼吸，慕容煥的眼眸暗了暗，看向百裏陌煦的眼裏這才開始出現了幾分情緒。一剎那的情動，一瞬間的心動，此刻全都被她深埋了起來。

九先生，我們終究還是有緣無份吧！我曾經給過大鳴承諾，會嘗試著接受他。而你，作為一個孝子，也不能忤逆了你娘親的心願。既然無緣牽手，就把此刻作為最好的紀念。有些人註定會在生命中留下痕跡，但願我留給你的都是美好的念想。

片刻之後，慕容煥拿起之前在縫制的衣衫重新縫了起來。這一次，她覺得自己縫進去的不但有感謝，有滿足，還有無奈，有祝福。一室靜好！誰也不曾前來打擾！

百裏陌煦這一覺睡得很踏實，期間他也感覺到有人用熱方帕為自己擦汗，甚至把自己身上因為出汗變得微潤的中衣換下來，擦拭自己的身子，讓自己更舒爽，不是沒想過睜開眼，可是潛意識裏也知道是自己的煥煥在為自己做這一切，他寧願不要醒來，從此沈沈睡去。所以，百裏陌煦“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慕容煥的照顧，一直昏睡著。

直到暮色降臨，百裏陌煦才睜開了眼，屋裏亮著一顆夜明珠，慕容煥坐在他身旁縫著衣服。

“先生醒了？”慕容煥放下手裏的針線，看到百裏陌煦睡足後臉上出現的一絲紅潤，話裏帶著欣喜，“先生餓了吧？我這就讓婆姨把藥膳送來。”

“好！”百裏陌煦溫柔地註視著慕容煥，任她將自己扶起來靠在床頭後走出門去。

不一會兒，小武、阿明走了進來，小琴抱著佑容也走了進來，婆姨跟在慕容煥身後，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先生的氣色好了不少！”見百裏陌煦臉上又有了一點血色，小武和阿明臉上都掩不住的欣喜。

“夫人照顧爺照顧得真好，有你這樣守著爺，爺過幾日肯定就能痊愈！”看著百裏陌煦完全不同於早上進莊子時的面色和精神狀態，婆姨眉開眼笑，主子能有這樣的妻子，她心裏真真替主子高興。

這時，小琴懷裏的佑容看見百裏陌煦當即伸出雙手，咿咿呀呀想要撲過去，阿爹已經兩日不曾陪過他了。

“小主子想阿爹了，爺的福氣真好，兒子這麽喜歡和親近你！”婆姨一邊將粥拿出來，一邊笑，在她心裏，佑容可不就是百裏陌煦的孩子。

眾人皆是一楞，沒人敢去接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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