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爺！”北冥有魚再次福福身，告辭離開。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百裏陌煦的表情漸漸冷了下來，狹長的鳳眸一瞇，眼波中意味難明。直到北冥有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百裏陌煦才轉身敲開了梅苑的大門，和小武一起走了進去。

梅苑內那三個替身倒也知趣，在百裏陌煦進門的時候便已退到側廂房回避了。

百裏陌煦走進內室，站在那裏，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卻因她的離去變得無比陌生。空氣中專屬她的茉莉香似乎都還沒有徹底消散，可她卻已經真正遠離。

她可知道，從她離去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心也不再完整，自己片刻也不想再留在這王府，與那些女人虛以蛇委。自己只想隨她而去，哪怕只做一介布衣，浪跡天涯。但是，百裏陌煦知道自己不能這麽任性，他有太多的無可奈何。

眼前不知為何便出現了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雖然不多，可每一絲回憶都那麽鮮明地刻在心底。從第一次的擁吻到那夜的纏綿，從大婚夜的爭執到昨日逼她喝落子湯，百裏陌煦的心隨著回憶，越來越酸楚。

“誰稀罕你喜歡了？！我既不甜美如畫，又不恬靜以容，更不天資若逸，喜歡我做什麽？！”

“夫君……”

“陌煦，你笑起來比不笑更好看！”

“陌煦，答應我，此番前去千萬不要做危險的事。你的安好比江山社稷更重要！”

“不要騙我。你知道麽，我最討厭被人欺騙。”

“王爺當然不會在意我，我從來都是多餘的！”

“若今日有孕的是其他侍妾，王爺你可會逼她們喝落子湯？”

“我是傻，但我不賤，你的孩子，我不稀罕！”

“我和你從此無話可說！”

……

恍惚中，是誰在撫琴而歌，是誰在耳邊呢喃，是誰笑顏如花，是誰寫下那“一生一世一雙人”，又是誰在滴血帶淚聲聲控訴？自己，終究是負了她，傷了她！在她生辰之日逼她滑胎，在年節到來之際逼她出走！

“煥煥！”不覺中，百裏陌煦捂著胸口，喃喃地喚了一句，隨即劇烈地咳嗽起來。

“王爺，保重身體啊！”一直喵喵站在身後的小武低聲勸慰，一臉的心疼。

“小武，你說本王是不是錯了？她是不是恨極了本王？”百裏陌煦緩緩轉過頭來，看著小武，神情是如此落寞。

“王爺，你有你的不得已。你這麽待王妃只是為了要讓她怒急攻心，才能吐出心頭血，才能將集聚在心脈處的毒素排解出來。只是，王妃的身子……”小武沒想到主子會主動和自己談起王妃，自阿存姑娘離世後主子愈加沈默寡言，從不在人面前提及自己的心事，今日是個例外。不過也好，主子壓抑的情緒是該得到一絲排解。

“本王希望她可以熬過這一劫！日後有機會再好好補償她吧！”百裏陌煦說到這裏，猛地一陣咳嗽，嘴角滲出一絲血漬。

“王爺，身體要緊，王妃的事情錯不在你……”小武愈加難過，心裏更恨極了那害自己主子的人，等到時機成熟，一定要親手將那人千刀萬剮！

“本王沒事，不必擔心。”百裏陌煦擺擺手，拿出一塊絹帕，擦去嘴角的血漬，看著手裏的絹帕，眉眼裏都是不舍和溫柔。這絹帕，還是當初抓回妮妮時，慕容煥為他擦拭傷口浸出的血漬時用的，那日被他拿走後便一直隨身帶著。隨即百裏陌煦的眼神落在那窗戶上，曾幾何時，翻窗跳躍竟帶給自己那麽多意想不到的歡愉，但如今，再看這窗戶，心裏只覺得疼。

“王爺！”小武心裏一疼，卻也不敢多言。我的主子，你這是何苦呢？明明舍不得王妃走，卻讓她這般誤會你，逼她傷心離去，你不怕她恨你麽？告訴她實情，將她悄悄藏匿於別院，不是一樣可以麽？

“小武，你是不是覺得本王其實完全可以告訴她實情，讓她留下，一起面對這一切？”百裏陌煦像是看透了小武的心思。

“王爺，屬下的確這麽認為。”

“小武，本王不能讓她因為本王而身陷危難。本王已經習慣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可是，本王不能讓她也時時刻刻生活在提心吊膽中。她的安好和周全比什麽都重要，相比於留在本王身邊，本王寧願她離開，因為本王希望她平安。即使她會恨本王，本王也不要她有半點風險。本王不容任何人傷害她和母後，目前讓她走才是護她安好的最好方式。”

“本王才離開兩個月，她就已經遭遇了這麽多危險，誰知道還有什麽再等著她。本王不可能日日陪在她身邊，留在這煦王府，她遲早出事。離開本王，說不定她還有一線生機。”百裏陌煦苦笑了一下，“隨她去吧，只要找到她，暗中派人保護她就好。”

“可是屬下真的很難過。那是王爺的子嗣，可王爺卻只能親手送上落子湯，說出違心的話。若是王妃日後知道了真相，她就會明白，王爺心裏的痛和身體的痛都不比她少半分！”小武有些哽咽。這些日子百裏陌煦是怎麽熬出來的，別人不知道，他小武可是一清二楚。

“喪子之痛，本王一定會討回來的。”百裏陌煦的眼眶也有些酸澀，聲音卻一如既往地清冷，“讓本王與她的分離之痛，本王更是會加倍討回來！終有一日，本王會讓那些害了她和本王孩子的人，伏在她的腳下乞求她的原諒。”

“王爺，屬下只擔心王妃對你誤會太深，擔心她日後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能原諒你。王妃的性子不是一般地倔強啊！”小武愁眉緊鎖，“再說了，王妃人不錯，這麽離開王府，誰能保證外面那些男子不對她動心呢？萬一有人乘虛而入……”

“她安全地活著，才會有機會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到時候，本王會親自去將她迎回來，也會親自給她解釋，求得她的諒解。”百裏陌煦挑了下眉，“本王的王妃自然是不錯的，被人欣賞很正常。不過，既然你自願請纓去查她的下落，那你的人就要暗中保護她，難不成你還會讓那些男人靠近她？就算她離開了煦王府，她也是本王的王妃，這個事實無從更改！”

“王爺放心，屬下當然不會讓任何人覬覦王妃！”小武心裏暗暗叫苦，我的主子，你又腹黑了，表面上放王妃走，實際上你哪是放她走，你這分明是在放風箏啊！王妃再怎麽逃，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吧！遇到你這樣的腹黑帝，王妃哪有翻身的機會？

“也許本王是不該放她走，只要一出了這王府，她必定隱姓埋名，再不輕易以真面目示人。如今想要再找到她，決計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本王相信，不管天涯海角，總有一天，本王會找到她的！”

“王爺，屬下一定竭盡全力找到王妃，暗中保護王妃。日後王妃知道了真相，定和王爺重修舊好！”雖然小武很想親自去找王妃的下落，但此番王爺逼出體內蠱毒、恢覆康健剛剛到了關鍵時刻，他萬萬不能離開王爺，必須盡心盡職地護在王爺身邊，在王爺功力盡失的時候確保王爺的安全。

“先護她安好，其他的事情隨緣就好！”百裏陌煦嘆息了一聲，垂下眼簾。其實他心裏也沒什麽把握，以那丫頭的性格，被自己傷心到如斯地步，她還會信任自己麽？如果？如果兩個人之間淪落到只能說如果，已經是一種悲劇了；如果連如果都沒有，那又該是怎樣的一種悲劇？

煥煥，如今我才知道，沒有你這煦王府就像一個墳墓，讓人窒息。你等著，只要父王準了我的奏折，我就來尋你。我定會將那些害你的、害我們孩兒的人一網打盡，再不讓人傷你半分！今日我虧欠你的，今後定加倍償還！只是不知道我是否還有這個機會，你是否還會等我？

次日早朝之後，百裏陌煦和兵部尚書聊了會兒邊關的最新情況，便拿著自請戍邊的奏折，向禦書房走去。剛走過一處宮墻，轉角處突然飛過來一個五彩的光球，百裏陌煦衣袖一揮，將光球彈至空中，接著手指一彈，一道白光追上去，擊入光球，光球瞬間就消散了。

“啪、啪、啪！”拐角處傳來拍手聲，緊接著一個略帶磁性的聲音響起，“皇侄好身手！這修為真是越來越精進了！”

話音未落，一個身著朝服的中年男子從宮墻的另一側走了出來。男子大約四十歲，五官與百裏明江有七八分相似，卻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嬉笑，眼圈帶著一股淡淡的青色，周身的氣質一看就給人一種長期流連煙花之地的感覺。

“皇叔，你又拿我尋開心。”百裏陌煦微微頷首，抱拳施禮，“百裏陌煦參見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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