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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游園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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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三點,這一次我們倆光明正大地從大門口走了出去,趁售票員還沒有發現端倪,趕緊悶頭向前沖。於是等在停車場裏的全體游客都看到有兩個傻逼一路「啊啊啊啊啊啊」著紮進了公交站——

「接下來去哪裏啊!」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抱著膝蓋喘息的我。

我踮起腳來研究站牌,然後被這個一米七三的家夥鄙視了。(切原赤也:哈哈哈哈哈矮子!我:切原赤也你有本事不要跑啊= =###!!)

其實我根本沒有打道回府的念頭,這路公交車恰好是旅游環線,幾站不遠就是最近興建的Hello Kitty主題樂園。大張旗鼓地動工、宣傳,引進外資,請來日本設計師,今天元旦對外開放,試營業的那幾天我正為期末考試忙得焦頭爛額,身邊的同學滿面紅光地分享著花車表演和焰火晚會的盛大,吳雙戳戳我,說同桌你去了嗎?

我有氣無力地給中性筆換芯:「當然沒有。你去啦?」

他笑起來,眸光深處的星火照亮了逼仄的教室:「我去過。」

總覺得上午切原赤也玩得不太盡興,我的家鄉對外宣傳為長三角的後花園,異地休閑養老產業進來迅速發展,好山好水好風光,有時候也只適合在水泥森林裏喘不過氣兒來的人。

公交車一個急剎,切原赤也的腦袋垂下來,微卷的發絲輕輕撓著我的臉頰。

我睜大眼睛打量車窗玻璃上的倒影,覺得自己大概是臉紅了吧。

即使我們從來沒有因文化差異而不和過,但我也知道,過掉這幾天的新鮮勁兒,成天外賣蛋炒飯紫菜湯的日子一定很難熬。他是大地上的異鄉者,街頭找不到隨處可見的自動販賣機和冰淇淋,看不到大海,摸不到球拍,日本料理我倒是可以去買幾包速溶味增湯調料回家給他解解饞……

我拼命地從自己的生活中搜刮一些細枝末節,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獻寶一樣奉送給他。管他喜不喜歡習不習慣,僅憑一己之力打造一個好像很熟悉的世界,即使沒有立海大也能構成神奈川,只是為了讓他留下來,更真實地留下來。

所以當我想起他的家鄉也有同名公園時,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條路線。

所謂苦心孤詣,切原赤也一定不懂。

也無需他懂。

公交車把我和睡得不省人事的切原同學隨便丟在路邊,搖搖晃晃地開走了。

我拍拍他的臉頰,手上還帶著空調的涼氣。他一下子被驚醒了,擡頭霧騰騰地打量我,嘴巴微張:「啊……到家了嗎?!」

我推著他走過兩米高的噴泉,灑下來的水珠濺了半個肩膀。他從最初的腳步虛浮睡眼惺忪,終於靈臺清明,站在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的游樂園門口四下張望:「餵餵餵這是哪兒啊?不回去?!」

被那種看人販子的眼神盯著讓我很不爽:「才幾點啊,回去長蘑菇?早上那裏不好玩,這裏你來過沒有?」

日本的Hello Kitty主題公園,一座建在東京,另一座則在九州。切原赤也可是能在校園裏迷路的高手,骨骼清奇,我自然不指望他答出這個問題。

然而他居然想起來了,還露出了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

「……怎麽了?」

「我當年和我姐姐一起去的,大概是在東京。」他難過地走向售票窗口,「我姐姐拉著我東跑西跑,然後、然後我就迷路了。」

「……」#我猜到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尾#

我默然地望著那個一邊低頭搖晃我的肩膀一邊嚴肅地嚷嚷「我還是沒身份證啊啊啊啊啊」的,海帶。沒辦法,從這個角度也只能看到他滿腦袋極具特色的頭發……。

「轟了售票處也要拿下一張票來。」我痞子樣叼著可樂罐得瑟,「這個景區剛建成肯定沒有身份售票系統,實在不行老娘上面有人!」

一只毛絨絨的手從上面伸下來,嚇得我「噗——」地噴了一地的可樂。

「啊啊,同桌你上面是有人。」一個格外熟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我退後一步,撞在一個圓滾滾的外殼上,「原來這是你打招呼的方式~真獨特。」

擡頭瞥見切原赤也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我這才轉身,對著面前那只巨大詭異還會嚇人的企鵝當機了三秒鐘。

「你……」試探性地伸手戳了戳他的頭套,企鵝重心不穩原地轉了一個圈,一搖一擺地扶正腦袋,「……吳雙?」

「好聰明。」大手直接拍向我的脊背,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兒被自己嗆死。

彼時正巧是下午三點,有個扮成小醜的年輕女孩子跑上來對他說,該換班了,趕緊把這一身脫了,穿著多悶吶。

我傻乎乎地跟著吳雙走到角落,身後是同樣不知所雲的切原赤也。我們停下腳步,只見他擡手,伸過去腦後,拉開拉鏈,隨後把龐大的玩偶頭套摘了下來。

我聽見自己在心裏驚駭地喊了一聲。

那是一張既動人又蒼白的臉,他長長地喘了口氣,又摘下了包在頭發外的白色頭罩。頭發濕濕地緊貼頭皮,吳雙擡起頭望著我,黑色瞳孔深處一樣水淋淋的。

那副滿頭大汗的樣子讓我忍不住替他哆嗦了一下:「……我、我說……你小心中暑。」

他無所謂地擺擺手,穿著堪比一條鴨絨被的裝束站在這樣的大夏天,卻還有閑心思打趣我:「這位是……?同桌你終於找到男朋友啦?」

我朝他翻個白眼,轉身猛地把切原赤也朝前一推:「這是我……小學同學。沒帶身份證,你幫我去買張票唄?」

切原赤也:「……」

吳雙笑瞇瞇地站起來,和他寒暄幾句又搬出老不正經的那套:「同學你真不是她男朋友?」

「是才有鬼哦!」

我氣急敗壞地去踢他小腿,吳雙還沒脫離被罩進玩偶的暈眩,一個不穩撞在墻上。發線在他無力的動作中模糊顫抖,似乎能看清欠佳的臉色,在整個歡騰熱鬧的游樂場中,好象格外不起眼而具違和感的一個白色小紙片,被人隨手一貼貼在這裏一般。

其實我有很多話想問他,為什麽除了送外賣還要來掩布偶,為什麽不懂給自己放個假,你究竟還接了什麽活,這種幾乎連聲音也不能出的COSPLAY……究竟好在哪裏?

然而這些問題,我閉著眼睛都能想到答案。曾經看到過報道,說臺灣的各別中學生大熱天穿布偶裝跳舞,兩天進賬一萬元新臺幣,比別人打一個月工還多。

我還知道更多。比如「家境不好」的說辭下,更加刻骨醜陋的生活。

吳雙是空降到這座小鎮上的。

他爸爸生意失敗,加之始終沒有拿到上海戶口,於是被迫從十裏洋場轉回這裏,住在舅舅家。第一天在餐桌上,舅舅就指責表弟浪費糧食,以後「開工廠也是要倒閉的命,還要連累我」,誰都知道那是在諷刺爸爸的制衣廠倒閉。表弟每天回到家就嚷著「我要回房間看書」「我要上網查資料」「我要看新聞」,似乎是在提醒他別爭搶任何東西。

於是吳雙就不和他爭,連零花錢都不拿舅舅家一分。每逢寒暑假,他就口袋裏充裕也非得出門,常常打工,晚上輕手輕腳回到家裏,點著燈開始寫競賽卷子。

後來我終於明白喧囂教室裏,他那句「我去過」中五味雜陳的不甘。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家鄉真的有這個詭異的hello kitty公園= =!

吳雙同學萌萌噠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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