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鮮紅色的血液一點一點蔓延在眼前，冰涼的觸感讓人不禁冷汗直冒，大片大片的黑色撲簌簌地渲染開來，直直地壓在了心頭。

冷汗不斷地從毛孔中滲出，程珞從噩夢中驚醒。

沒有尖叫，仍殘留在神經末梢處的恐懼讓她不得不緊抓著被角，就像有大團大團的棉花堵塞在了肺葉裏，每吸一口氣都疼的想要落淚，呼出的每一口氣都似乎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這是這個月的第幾個夢了？程珞仰面躺下，冰冷的指尖貼著溫熱的面頰，掌心滲出的冷汗粘糊糊的，汗濕的頭發亂糟糟的粘著，貼著脖子的皮膚非常的難受。

“餵，齊學長。”這是程珞第一次主動聯系齊睿，通訊錄裏的人她唯一覺得可以聯系的，就只剩下齊睿了，想到這裏她不禁勾起了一抹苦笑，但是聲音卻還是和往常一樣四平八穩地傳到了彼端齊睿的耳朵裏，“明天我想去置辦身冬裝，齊學長能陪我嗎？”

程珞時知道答案的，齊睿是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請求的，她只是需要做一些事情來消弭此時此刻噩夢為她帶來的恐懼不安和驚慌失措，自從去了餘戀的咖啡館將那份快遞交給她之後，程珞便反反覆覆地做著噩夢，黑色與鮮紅色相互交錯的畫面一夜一夜地折磨著她，程珞不想依賴藥物，便漸漸養成了整夜整夜盯著天花板直到疲累的習慣，最終換取片刻的安眠。

第二天一早齊睿便來接她了，看到她的黑眼圈他沒有說什麽，只是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選購衣服的過程十分的簡單，偏愛深色的程珞選了兩身黑色的搭配便準備回家了，當然齊睿會送她，畢竟以她現在的精神狀態，他還真的不敢放她自己回家。

“小珞。”車子平穩地轉過街角，齊睿尋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將車停了下來，“我要離開臨淺了，你要和我一起離開嗎？”

程珞疑惑地望著他。

“另一個雜志社希望我能夠跳槽。”齊睿直視著玻璃窗外的樓房，年代久遠的小洋房年久失修，墻上斑斑駁駁地落滿了爬山虎留下的痕跡，像是隨意的塗鴉，“那邊開出的條件十分的優渥，而且他們還允許我帶一個助理過去。”

“齊學長你是希望我陪你一起去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

“能讓我考慮一下嗎？”

“嗯。”

考慮的時間裏，時光忽忽的流轉，大三的下學期隨著夏季的來臨而緊隨而至，程珞甚至都不記得自己這一學期都做了什麽，轉眼間班裏的人都忙碌起實習的事情，程珞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根本不知道該找什麽樣的單位實習。

在投遞了數份簡歷無果的情況下，齊睿再次向她提起了離開臨淺的事情，不過這次與上次稍稍有些不同。

“我這周就會離開了。”這天齊睿約程珞在街邊的一家快餐店見面，剛從招聘會回來的程珞聽了他的話楞住了，但齊睿並沒有在看她，只是低頭不停地攪著自己餐盤裏的可樂，“交接手續已經完成了，以後你還是歸原來的編輯管，稿子以後交給她就好了。”

“學長……”程珞忽的感到一陣緊張，如同有一股無形的棟梁一下扼住了她的心臟一樣。

“沒關系，我一個人走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程珞的心一陣疼痛，有一個聲音大聲地在吶喊：快抓住眼前的人吧，這世界上絕對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這樣對你更好的男人了，再不珍惜你就真的是天底下最笨的傻瓜了！

“我也要去。”程珞緊張地抓住了齊睿的手，“齊學長，你不是一個人，我陪你！”

看著齊睿由最初的驚愕慢慢轉為欣喜，程珞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小珞，你考慮清楚了嗎？”齊睿反手握住了程珞的手，他神色認真，讓程珞不得不同樣嚴肅地直視著他，程珞望著他深邃的眸子裏的自己，認真地說道：“我想好了，我要跟著你。”

“我知道了。”齊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就像陰霾了許久的天空終於迎來了晴天一樣。

沒有告訴任何一個同學，程珞只將她要和齊睿一起離開的事告訴了顏雪晴姐弟和舒銘，以及指導她寫論文的導師，然後在所有人都還來不及消化這一消息的時候便帶著收拾好了的行李箱同齊睿踏上了去往另一個城市的火車。

十幾個小時的旅途在她的昏睡之間轉瞬即逝，當程珞重新踏上大地、呼吸進帶著雨後濕潤氣息的空氣時，她恍惚有種獲得了新生的錯覺，與臨淺完全不同的城市，擁擠的人流還有寬闊馬路上的車水馬龍，都讓程珞感到驚嘆不已，遠比L市更為繁華的城市，每一個行人的臉上都掛著相同的表情，就像是同一模板打印出來的一樣。

“我們先去雜志社，他們會提供宿舍給我們的。”齊睿主動接過了程珞的行李箱。

透過Taxi的窗，程珞瞪大了眼睛看著高樓大廈從眼前不斷地掠過，屬於大城市的喧囂此時只是揭開了它的冰山一角，卻已經讓程珞有些目不暇接，齊睿看著程珞的側臉，低聲問道：“小珞，我們以後，就生活在這裏吧，一起。”

“嗯？”程珞轉過身子，眼底既有憧憬，也飛速地掠過了一抹不安，她伸手抓住了齊睿的手，“等我畢業，然後再……”

離程珞畢業還有一年的時間，一年的時光可以過得飛快，亦可以是冗長的，程珞和齊睿在這個對他們而言還有些陌生的城市裏生活著，他們住在雜志社提供的兩室一廳的公寓裏，為茶米油鹽而苦惱，為偶爾周末的一起掃除而開心，即使是異常瑣碎的小事，他們也甘之如飴。

雜志社的主編每次看到他們倆一同踏進電梯，總會咧開嘴沖他們說“小夫妻又一起來上班啦”這種讓兩人尷尬而甜蜜的話。

程珞每個月都會將實習報告快遞回家，再讓馮月梅送去學校，最後的論文也是如此，要不是為了參加答辯會，她大概要到畢業才會回臨淺，暌違近一年的校園並沒有多大變化，林蔭道上的香樟樹正在拼命地掉葉子，鉛灰色的水泥路面上鋪著薄薄的一層橘紅的葉子，整條道上都是怡人的香氣。

參加答辯會之後沒多久程珞便又離開了，在車站買好票之後她才發現離發車竟還有五個小時的時間，她在候車大廳坐了近一個小時，最終還是決定出去走走，其實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城郊的墓園，如果選擇回家的話，她怕她會忍不住退票。

畢竟不是清明的時候，墓園裏十分的安靜，墓園管理員在清掃著地上的香樟葉，將它們攏成了一堆一堆的裝進垃圾袋裏放到了一邊，竹制的掃帚摩擦過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響，程珞踩著鵝卵石鋪成的小道，徑直走到了安晨的墓碑前。

因為是臨時起意，程珞也就沒有特地去買花，她隨意地找了塊地方席地坐下，面前是鑲有安晨照片的大理石墓碑。

程珞忽然沒有了傾訴的欲望，在候車大廳的長椅上時，她還是有很多話想要和安晨說的，可真的來到了墓園，滿肚子的話卻像跌進了無底洞，消失的無影無蹤，現在的她只想這麽靜靜地坐著。

陽光灑在地上，暖洋洋的讓人不由得生出了分睡意，程珞抱著自己的膝蓋將下巴擱在了膝蓋上，任由風拍打著她的脊背，從耳邊呼嘯而過。

昏昏沈沈地回到了住處，齊睿一推開門看到的便是程珞像貓似的裹著條毯子縮在沙發裏的樣子，他推了推蜷成了一個球狀的程珞，見她沒有反應趕緊伸手探向她的額頭：“小珞，你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

“我難受，心裏頭。”程珞整個頭都縮在了毯子裏，這使她的聲音聽起來模模糊糊的，齊睿雖然沒聽清但也大概明白了她是哪裏不舒服了，忙把她摟在了懷裏，隔著毯子齊睿也能感覺到程珞在微微的顫抖，他輕聲嘆息，卻無能為力。

兩人第一次相擁而眠，雖然隔著一條毛毯，卻絲毫沒有讓程珞感到反感，她安心地將自己嵌進了齊睿的懷裏，就好像原本就應該是那樣般的契合，程珞的背與齊睿的胸膛契合的沒有一絲縫隙。

第二天程珞又恢覆成了平時的樣子，一大清早就起床鉆進了廚房裏倒騰著早餐，齊睿睜開眼睛的時候現實一楞，緊接著聞到了煎蛋的味道便明白了是程珞在準備早飯，雖然有點焦焦的糊味，但他卻感覺格外的溫馨。

心裏頭有個聲音在說：抓住眼前的人吧，未來的事兒誰也不知道，為什麽不幹脆和這個女孩攜手走完下輩子呢？不要再猶豫了，現在這樣的女孩不多了！

“小珞。”齊睿摟住了程珞的腰，“我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這樣的早餐那該多好。”他不是浪漫的人，曾經和他交往過的女人基本上都是因為受不了他的木訥遲鈍而提出分手的。（順便一提，齊睿是摩羯座的人。）

而程珞明顯是沒有領會他話中的含義，而且還誤會了，她手握著平底鍋面色慍怒道：“要是不喜歡就去叫外賣去，別吃我做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齊睿試圖解釋，卻越抹越黑，程珞還沒聽他說完就扔下平底鍋回房間了，無論齊睿怎麽說都不願出來，齊睿沒有辦法只能先打電話和主編請假，之後再想方設法讓程珞消氣。

磕磕絆絆地生活著，兩人早已熟知對方的秉性，只要程珞皺了皺鼻子齊睿便能立刻明白她想要什麽，而齊睿眉毛一挑，程珞也能立即反應過來該幹什麽，默契在點滴的生活細節中被養成，他們也漸漸習慣彼此的存在，偶爾的吵鬧，有時竟也成了增進感情的良藥。

齊睿不止一次地向程珞表達出他想要與她結婚的意願，可是每次程珞不是誤會了便是沒聽懂，弄的齊睿疲憊不已。

就在他想要放棄的時候，一個意外的訪客讓他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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