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太陽的光芒將房間中的黑暗一點點的驅逐，躺在床上的程珞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很不情願的睜開了眼睛，陽光從透明的玻璃窗外透進，曬得她眼睛都有些痛了，而眼淚也就那麽毫無防備的洶湧而至。

“一大清早哭什麽哭，很晦氣啊。”上來叫程珞下去吃早飯的馮月梅一看到她趴在床上哭，頓時口氣就變了，罵罵咧咧的把程珞的被子給掀了，她一手抓著程珞的手一手抓著被子的一角，硬是將程珞從被子裏拽了出來，“快點起來吃早飯，吃完了出去打工，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別把鬼都給招來了。”

馮月梅的話說的很難聽，嗓門也很大，程珞聽著只覺得愈發的心寒。

等程珞慢吞吞的洗漱完，擺在桌上的白粥剛好涼透，配上小碟子裏的醬菜程珞很快就解決了早飯，被馮月梅近乎趕著走出了家門的她漫無目的的在家周圍繞著圈子。

去哪裏打工呢？程珞不覺得會有店家願意請她這樣的啞巴工作的。

兜兜轉轉繞了好幾圈，感覺累了的程珞去了離家很近的街心公園裏隨便找了個石凳子坐了下來，蟬鳴聒噪，過了早鍛煉的時間公園裏寂寥的只剩下風卷過高大香樟的悉悉索索的聲音，溫度慢慢升高，躲在樹蔭下的程珞吹著夾著香樟氣味的涼風，絲毫感覺不到夏日的炎熱。

不遠處的一角，血紅的石榴花如火如荼的怒放著，攀著木架生長繁盛的紫藤層層疊疊的將蔚藍色的蒼穹一點點的遮蔽，偶爾會有一絲白芒從葉與枝條未重合的罅隙間流下，在長有青苔的青石走道上投下幾個跳躍的斑駁。

程珞就這麽靠著冰涼的椅背，閉著眼睛感受著周圍的風聲與蟬鳴，整個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將蟬鳴和樹葉摩擦發出的嘩嘩聲拋在耳後，腦海裏浮現出的，又是反覆出現在夢境中的場景。

日光像是張炙熱的大網，曬得人眼眶泛疼，刷了白漆的教學樓白晃晃的，看著都覺得刺眼，上完了課的程珞只想盡快鉆進有冷氣的圖書館裏和親愛的書海約會，持續上升的氣溫讓只能穿長袖的她有苦難言。

“小珞。”結果一下課她還沒踏出教室就被舒銘給攔住了，舒銘神色有些怪異，他拉著程珞走到了樓梯口，詢問道，“你等會兒有事嗎？”

“？”離開教室的人成群經過了兩人身邊，喧嘩蓋過了舒銘的聲音，程珞歪著頭，表示自己沒聽清楚舒銘剛剛說了什麽。

“我是說，你……”舒銘頓了一下，最終將臉轉向了一邊，“你等會兒有事兒嗎？要是沒事兒的話能幫我個忙嗎？”

“是為了書的事情嗎？”程珞掏出手機編輯出自己想說的話遞到了舒銘面前給他看，“編輯不是說讀者那兒的反響還不錯，你不用擔心啦。”程珞想當然的以為舒銘是因為在雜志上的新書即將步入尾聲怕結局不討讀者喜歡所以才來找她的，可是舒銘的臉色並沒有因為她的安慰而有所改善，他的眉頭反而蹙得更深了。

“不是書的事情。”舒銘咬著唇，一把抓住了程珞的手，“是很重要很重要的……關於我的私事，很重要的……”

程珞望著他微微泛紅了的耳垂不禁笑了，輕輕點了點頭。

“等會兒去二樓的樓梯口那兒等我一下，我要去輔導員那邊拿一點東西。”舒銘領著程珞到了B幢的教學樓，突然想到有事的他先去了趟輔導員辦公室，被留下的程珞無聊的在樓梯口晃悠著。

夏日午後的陽光刺目而炙熱，空氣中夾雜著濃郁的香樟樹的氣味，廣玉蘭墨綠的枝椏間綻放出一朵朵雪白的花苞，即便是離得很遠也能夠隱約聞到那淡雅的清香，縮在墻壁投下的陰影中的程珞半蹲著身子從包包裏掏出了手機，正準備給牧澤發短信讓他下午去圖書館找她。

結果就在歪過頭打哈欠的那麽一瞬間，她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蔣赟，背對著她的蔣赟似乎正在和什麽人說著話，程珞想想偷聽並不是什麽好的行為，就站起了身往相反的方向挪動著。

熟悉的鈴聲一響起，程珞不由自主地轉過了頭，看向了蔣赟那兒的方向，站在樓梯拐角的地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牧澤。

程珞想也沒想就往回走了過去，剛看見牧澤的臉的她正準備和他打招呼，意外就猝不及防地發生了：站在樓梯口的蔣赟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一樣整個人向前傾，短短的幾秒時間裏，蔣赟就摔下了樓梯。

等程珞回過神來，蔣赟以及被牧澤壓在了身下，失去了意識，地上開出了一朵艷麗的紅色花朵，妖艷而美麗。

“你在發什麽呆！沒聽到我說叫救護車嗎？！”牧澤的咆哮讓程珞感到很委屈，她摸著自己的喉嚨忍不住想要落淚，她開始痛恨自己無法言語，可是氣急了牧澤根本沒辦法考慮那麽多，他將蔣赟打橫抱抱起，往樓下走。

紅色的鞋印一路延伸一直到樓下，程珞緊跟著牧澤都忘記了有事找她的舒銘，濃濃的血腥味似乎環繞著她，將她緊緊地裹住。

程珞都不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麽到達的醫院，之後又怎樣的離開，盛夏的日光在那以後黯然失色，冰涼的寒意在她的體內蔓延，名為恐懼的夢魘開始造訪她的夢境。

所有人都認為程珞是無辜的，當然這其中也包括牧澤，但是蔣赟是為了保護牧澤而摔傷了頭的，如果她只是校園裏普普通通的一個女生，那麽也許情況還沒有那麽尷尬了。

可是那人偏偏是蔣赟，不管怎麽說，牧澤都無法不理會。

“小珞……”醫院的消□□水的氣味怎麽那麽刺鼻，程珞低著頭，為自己眼眶中不斷晃動的淚珠找著理由，站在她面前的牧澤的聲音停頓了很久，直到她擡起頭，“我們最近，還是不要見面了……”

沒有問出的“為什麽”卡在了喉嚨口，程珞已經知曉了牧澤會給與她的答案，所以她能做的只有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麽更好的對策了。

“小珞……”眼前的紅色瞬時變成了深藍，程珞不禁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臉讓她一時沒辦法反應過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擡手擋住了眼睛，誰會相信牧澤會主動來找她呢。

“小珞……”手掌傳來的溫度提醒著程珞眼前的牧澤不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而是真真實實存在的，牧澤過來找她了，“你怎麽了？”

程珞呆呆地望著牧澤，一段時間沒見他變化很多，蓄了短短的胡茬的他看上去一下子成熟了不少，因為下巴尖了，使他的五官都變得立體，看上去目光也更加深邃了，同時，裏面包含的情愫也讓程珞不能夠明白了。

“小珞？”牧澤將手搭在了程珞的額頭上，確定她沒有發燒後，才抽回手，“你怎麽在這兒？”他都忘了這就是程珞家附近的街心公園，她會出現遠比他出現正常許多。

搖了搖頭，程珞一摸口袋才發現自己手機和便簽本還有筆都沒有帶在身上，眼下也沒有什麽可以寫字的東西，她只好慢慢地做了個手勢告訴牧澤自己沒有帶工具，並希望能夠借一下他的手機用來編輯自己想說的話。

牧澤為了她學過一段時間的手語，這麽緩慢的動作他自然能明白她的意思，當即便把自己的手機借給了她。

手機剛落入程珞的手心便一陣震動，嚇了她一跳，差點沒把手機摔了出去。

“餵？”牧澤看了沒看手機屏幕便像知道了打電話的人是誰一樣接過了手機按下了接聽鍵，“我知道了，很快就回去了。”

程珞想自己大概猜到了是誰打的電話。

“不好意思。”牧澤將手機重新塞進了程珞的手中，坐到了她身邊的空位上，“我等會兒還要回醫院，我話說的可能會有點快，你不要介意。”

想法被證實了的程珞機械地點點頭，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了，原本塞滿了心房的問號此刻已經全部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難以言喻的苦澀而已，程珞握著手機，手指像是比冰凍了一般僵在那兒無法動彈。

“怎麽了？”牧澤有些擔心地問道，手還沒有觸到程珞她就立即站起了身，兩人的手在半空中錯開，牧澤只覺得心裏的某個地方忽的塌陷了，然後涼風帶著冰凍的溫度呼呼地往那個塌陷了的地方灌著，又冷又疼的。

程珞看著他悲愴的臉色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只好僵直著身體，背對著牧澤站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地停留在原地。

“我知道你是無辜的。”牧澤抓住了她垂下的手，拉著她面對著自己，“我也知道不是你推蔣赟下樓梯的，可是……”

如果可能的話，程珞真的很不想聽到任何轉折的話。

“……可是，她卻是為了我才傷的那麽重的，所以我不能拋下她不管。”牧澤的話句句在理，程珞不知道怎麽反駁也不想反駁，畢竟，如果換做了她，遇到這樣的情況也一定會做和牧澤一樣的選擇的。

“小珞，我們……分手吧。”

風聲一下呼嘯著席卷了整個天地，程珞想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問題，不然為什麽這世界會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呢？那聒噪的蟬鳴怎麽會轉瞬就不見了呢？

什麽？程珞張開嘴巴，發不出一點聲音。

“下個月，我就要和蔣赟去德國治療了。”牧澤的目光左右游移著，始終沒有看著程珞的眼睛，“所以，我們分手吧。”

日光的溫度驟然被吸去，所有的一切都像失了溫度般冰涼，程珞擡起了頭，想看看那湛藍的天空是否會飄下晶瑩的雪花，不然天怎麽會一下子變得那麽冷呢，不然她怎麽會凍得落淚了呢。

“小珞，對不起。”

最後，牧澤只留下了這一句話，然後走出了程珞的視線之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