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日的風將聒噪的蟬鳴送到整個小鎮的角落，日光透過樹葉的罅隙，火辣辣地曬著地面，近一個星期沒有下雨的天裏，柏油路面似乎要化了。

極力掩藏的情緒最終還是被發現，心思細膩如牧澤，怎麽會沒感覺出程珞最近的不對勁呢。

趁著一起回家的時間，牧澤放緩腳步，讓餘戀和蟲子先走，將程珞扣了下來。

“你最近怎麽了？”牧澤望著已經走神的程珞，伸手到她眼前擺動著，這才讓她回過了神。

程珞搖搖頭。

“不要說謊。”雙手托著程珞的臉，牧澤讓她看著自己，“發生了什麽事趕緊告訴我。”

從未與牧澤有過如此親密接觸的程珞瞬間臉紅了。

即使不斷有涼風吹在臉上也帶不走那高溫，程珞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好像是想到了什麽，牧澤松開了貼著程珞臉的手，放下書包從裏面拿出了筆和紙：“快點，憋在心裏要憋壞的。”說著將筆和紙遞給了程珞。

“一個啞巴，憑什麽和牧澤在一起！”

紙張碰觸指尖的那一瞬間，程珞遲疑了。

原本習以為常的動作忽得變的格外的諷刺。

程珞猛得拍開了牧澤的手，紙和筆掉到了地上，牧澤楞住了，剛想發作，看到程珞的淚大滴大滴的落下怒氣與驚訝頓時全沒了。

張開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程珞嘗到了淚水的味道。

疼惜溢滿了小小的心房，牧澤把程珞拉進懷裏，任由她把眼淚擦在自己的白襯衫上，不顧她的掙紮收緊了手臂，低聲罵了句“笨蛋”牧澤拿下巴蹭了蹭她的腦袋。

該如何說他這個沒什麽信心的戀人呢？該怎麽告訴她自己真的一點兒也不介意她不會說話這一件事呢？

牧澤想到了一個好主意：用行動證明吧。

傾身吻上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戀人，牧澤輕輕啄著粉嫩的唇瓣，沒有想像中的甜美，鹹鹹的淚水讓他有些心疼。

短暫而漫長的數十秒之後，牧澤放過了程珞的唇，將額頭貼在了程珞汗津津的額頭，眼對眼，鼻對鼻，有種溫馨的味道。

因為哭過而濕漉漉的眼睛有些腫，被牧澤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程珞別開了目光，看著地面上的紙和筆。

“是因為嗓子的關系嗎？”牧澤貼著程珞的耳朵，“如果是因為這個那我只能再重覆一遍了。”

“我一點也不介意。”擁著自己的手臂是火熱的，回蕩在耳邊的話是溫暖的，程珞感覺自己心中的感動滿的都快溢了出來，眼睛一熱，淚水又湧了出來。

不斷上升的溫度讓牧澤不得不放開了程珞，抹去額角的汗水，牧澤曲起手指敲了一下，笑著說了句“笨蛋。”

夕陽西下，牧澤抓著程珞的手走在兩旁種滿了法國梧桐的林蔭道上，即使掌心裏滿是汗也不願松開彼此的手，經過街角，一對白發花白的老夫婦牽著手緩慢地走著。兩人相視一笑。

捏捏牧澤的手，程珞瞇著眼睛，笑得格外開心。

天邊的卷雲慢慢匯聚，幹涸了許久的臨淺，將迎來立夏之後的第一場大雨。

一踏進家門，程珞就察覺到了家裏的氣氛不對勁，玄關處多出的一雙鞋吸引了她的註意。

是安晨！程珞眼睛一亮，踢掉鞋子連室內鞋都沒來得及穿上就沖進了客廳，果然，安晨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坐在他對面的是程洛的父親，還有掛著一副事不關己表情的馮月梅正拿著遙控器調著頻道。

程珞小心地坐在了安晨的身邊，很久未見的安晨變化很大，人似乎瘦了一圈，皮膚也黑了不少，頭發剪得很短，像刺猬一樣，黑色T-恤下的肩胛骨突兀的可怕。

沒有人說話，氣氛有些詭異，只有電視裏肥皂劇的演員撕心裂肺著，惡俗地吼著“你為什麽要這樣？！”這類橋段。

碰碰安晨，程珞用眼神詢問他發生了什麽，換來了安晨的苦笑。

“我先去小珞的房間吧。”安晨揉了揉程珞的短發，“我有話和你說。”雖然是在和程珞說話，可是安晨的目光趨勢望向馮月梅的。

布置簡單的房間讓人看著很舒服，安晨坐在程珞的床上，盯著床頭櫃上的臺燈發呆。雖然程珞沒有聽到之際沒回來之前他們的談話，但是她感覺的出來，安晨心情很不好。

扯了扯安晨T-恤，程珞將寫有“發生什麽事了”的便簽本塞到了安晨的面前。

“沒事的。”安慰似的笑笑，安晨掏掏口袋，將一個用素色手絹包著的東西遞給了程珞，“這個你收著。”

揭開包裹著的手帕，呈現在程珞面前的是一張□□。

疑惑地望著安晨，程珞不明白安晨給她這個的用意。

“給你做手術用的，你現在是高中吧。”安晨沒有看著程珞，“高考結束之後去做手術吧。”

暮色四合，房間內只剩下程珞和安晨平穩的呼吸，樓下傳來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明白了安晨意思的程珞抓著筆，不知道該寫些什麽。

做手術具體要多少錢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那是一筆非常大的金額。年幼時的事情在眼前浮現，那時的程珞才五歲。

火紅色的火焰熊熊燃燒著，不管她怎樣哭喊也沒有人來救她，皮膚被灼傷的痛讓她幾乎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全是白色，十歲的安晨鼻青臉腫的立在床邊，喉嚨早已沙啞的他在程珞睜開眼的一瞬淚如泉湧，嚇了程珞一跳。

想要安慰的他的程珞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纏滿了繃帶，竟然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這讓安晨哭的更兇了。

聽到聲響沖進來的程父踢了一腳安晨，然後大喝道：“醫生！醫生快出來，我女兒醒了！”

原來程珞因為傷口發炎引起了高燒而昏睡了三天。這三天裏全家人的心都懸的高高的，生怕一個眨眼，程珞那微弱的呼吸就……

被喚來的醫生不耐煩地替程珞做了一些檢查，掏出了筆在掛在床尾的病歷本上看了些什麽，冷著白光的眼鏡後的眼睛沒有一絲波瀾。他推了下眼鏡：“全身大面積燒傷，聲帶也燒壞了。”

“該怎麽治？”這是程父最擔心的事。

醫生冷哼了一聲，用鄙夷的眼神望著程父：“等你先把欠的住院費補上再說吧。”

一句話說的程父心都涼了。

程珞醒來後的第二天就被送回了家，面對幾乎家徒四壁的房子，她不停的哭鬧，只換來程父無奈的嘆息。

“小晨。爸爸實在是沒辦法了。”撫著安晨的頭，程父眼中蓄滿了淚。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他絕不會把兒子的撫養權讓出去的。

離別的車站，那只大手的溫度，深深地印刻在安晨的記憶中。每每感到辛苦想要放棄的時候，他都會想起程珞稚嫩的臉和奶聲奶氣的喊著自己“哥哥”時的樣子。

窗外的街燈亮起，馮月梅在樓下沒好氣地喊道：“吃飯了。”口氣裏滿是不情願，聽在安晨的耳裏十分刺耳。

“這張卡的事要保密，誰都不能說知道嗎？”安晨神色認真，“連爸都不能說。”

見程珞點頭之後安晨摸了摸她的頭發，將話題轉移了：“她有沒有欺負你？”說著手指了指樓下。

程珞抿著嘴，點了頭之後又搖了搖頭。

安晨蹙起了眉。

“還不快下來吃飯。”安晨還想再說些什麽，被程珞打斷了。

餐桌上的氣氛怪怪的，所有人都乖乖地吃飯，沒有人開口說話。

吃著安晨夾給自己的菜，程珞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其他人的臉色，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

一頓晚飯便這樣迅速結束，在廚房洗碗的馮月梅把碗盆的聲音弄得特響，連在樓上自己房間寫作業的程珞都能聽得到。

安晨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和程珞道別，這讓程珞有些失望，像是有心電感應般，臨睡前程珞收到了安晨的短信：“我的事情不要和餘戀說，晚安，小珞。”沒有多想什麽的程珞回了條“晚安，哥哥”後便關機睡覺了，如果她能預測未來一定會把短信刪掉的。

期末考試最後一場結束的鈴聲響起，所以的人都暫時的松了口氣，暑假的狂歡已經拉開序幕，當然，這是對那些不用上補習班的學生而言。

“好熱……”穿著短的不能再短的熱褲和吊帶，此時的餘戀光是站在那兒就是一副養眼的畫，“小珞怎麽這麽慢……”

雖然不同科，牧澤，餘戀和程珞都栽在了同一門科目上————英語，不過牧澤和餘戀作為理科生對英語不上手那還說得過去，但是文科生的程珞英語掛紅燈似乎就……

看到程珞成績單的餘戀直想吐血：除了語文這一門分數近乎滿分，其餘的科目都在及格上下徘徊。

“你是怎麽考的！？”剛到集合地點的程珞被餘戀突如其來的問題弄的怔住了。

餘戀見她一臉摸不著頭腦的樣子，火氣更旺，手不受控制的就襲上了程珞的臉，左右開工，使勁向兩邊扯，“可惡！故意刺激我，你不知道我文言文最差了嘛！”

總算明白了餘戀在氣什麽的程珞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牧澤。

接到戀人的求救信號，牧澤趕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外面好熱啊，再不快點進去老頭子又要發火了。”邊不動聲色地將程珞從餘戀的魔手下救出，成功的轉移了餘戀的註意力。

牧澤口中的老頭子就是他們補習班的老師，年近花甲仍精力充沛的退休老教師，因為不幹寂寞而在業餘的補習班做老師，替那些成績無法及格的人做突擊補習，因為教的好，許多家長擠破了頭也想將自己的小孩送進他的補習班，無奈老人脾氣很大，只選自己看的順眼的孩子教，補習班的人礙於需要用老人的名氣也只得對此睜只眼閉只眼。

而程珞他們，就是被這位老人看中的學生之三。

揉揉有些紅腫的臉，程珞幽怨的望了眼坐在自己旁邊的牧澤，慢悠悠的將要用的課本從挎包裏拿出來。

“啊。”做程珞後面的餘戀低聲驚呼，“我卷子忘記帶了！”

每次上課的內容其實非常簡單：就是講解回家作業，即讓同學帶回家的卷子。

如果沒卷子的話，就會被老頭子趕出去。

“你仔細找找，說不定夾在書裏了。”牧澤幫著餘戀翻著書。

翻遍了也沒找到那張卷子。

餘戀急的想哭了，好不容易擠進了這個補習班，冒著大太陽跑過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那豈是“慘”字可以形容的。

“你放哪兒去了？”

努力回想著做卷子時的事，餘戀立即掏出了手機。

“小戀？”那頭傳來蟲子的聲音。

程珞和牧澤暧昧的看著餘戀，一臉了然的摸樣。

“蟲子！把我的考卷還我！立刻！馬上！”激動地吼聲讓班裏的人全轉向了餘戀，縱是臉皮再厚的人想是也無法忍受如此多人註視的目光。

窗外，陽光明媚，蟬鳴如海浪般襲向整個臨淺，香樟樹的陰翳，幾乎覆蓋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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