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的臨淺，像頭沈靜的獸，自那晨光浮現的時候開始緩慢清醒。

幸好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課，否則一定會打瞌睡的。如此想著的程珞小心翼翼地將銅鑰匙塞進鑰匙孔內，放輕自己的腳步摸索著換下鞋子，向自己的房間移動。

步上二樓，走廊盡頭的燈忽的亮了，嚇了程珞一跳。

站在樓下的馮月梅穿著碎花的連衣裙，散著發看著程珞，什麽都沒說，只是看著她。

程珞趕緊鉆進自己的房間裏。

畢竟不是親生的。程珞在心底嘆息。

一覺至下午，睜開眼睛的時候程珞才發現窗戶沒有關，素色的窗簾被風撩動著，送來香樟樹的氣味，經過日光的烘烤，香樟樹溢出濃烈的味道，正值香樟樹開花的季節，花穗呈顆粒狀被風吹著。

站在床邊正準備關窗的程珞目光下移，看到一副格外和諧的場面：香樟樹下，牧澤溫柔地撫著餘戀的頭，輕聲地在說些什麽，站在牧澤面前的餘戀雙手捂著臉，似乎在哭。

忽然，餘戀擡起了頭。

猛的蹲下身子，程珞抱著膝蓋坐在床上。

應該是看到了的吧。程珞悄悄探出頭，看向樓下。

牧澤已經離開，餘戀正仰頭看著自己。

“小珞，下來，我們談談。”

小時候一直一起玩耍的小公園仍和以前一樣，翠綠色的紫藤密密麻麻地蓄了一架，花開過後的紫藤蕩漾出深深淺淺的綠。鉛灰色的石椅上鋪了層薄薄的香樟雕零的花。

毫不在意地坐在石椅上，餘戀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程珞坐下。

久違的時光仿佛一下子又回歸了。

“你喜歡安晨嗎？”高蹺著二郎腿，餘戀習慣性地去掏香煙，發覺自己正在戒煙，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

程珞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舉手比劃道：“只是朋友。”

餘戀蹙起了眉頭，顯然她對這個答案很不滿。

“我說我和牧澤只是朋友，你相信我嗎？”餘戀將手支在大腿上，手掌托著下巴。

沒等程珞打手勢，餘戀自顧自地繼續下去說：“你也不可能相信吧！”

“男女之間怎麽可能有真正的友情存在。”目光移向遠處，餘戀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說，還是和程珞說。

午後的日光，一點一點滲透皮膚。

靜默在兩人之間流轉。

“好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餘戀擺擺手，“星期一學校見吧。”

走在陽光中的餘戀單薄的背影，顯得十分孤寂。

日常的生活，平淡如水，不知不覺就溜走了。餘戀沒有刻意找過程珞，看不見的隔膜，橫亙在兩人中間。

梅雨季節的臨淺簡直像被水覆蓋一樣，雨一直不停的在下氣溫完全沒有夏天的感覺。

踩著深藍的雨靴，程珞撐著淺藍色的傘快步走著，每天早上提早出門，在街角等待著牧澤，然後一起去學校，已經成為了程珞的習慣。

雨滴有節奏地落在傘面上，沿著傘面滑落的水滴隨著程珞的腳步落下，墜進路上的水坑中。

街角那棵巨大的法國梧桐結出了小小的、青翠的果實，稍一擡頭，便可以看見隱藏在茂密葉片中的果子。

等待的時間裏程珞用手指敲擊著傘柄，腦子裏回響著前兩天安晨唱給她聽的那首歌。

抱著吉他的安晨隨意地撥動著琴弦，伴隨著琴聲，安晨低沈地吟唱。

“小珞？”擠進程珞傘下的牧澤好奇地拍了下程珞的腦門，“傻笑什麽呀？”

仍沈浸在自己思緒裏的程珞被牧澤嚇到，忙後退了兩步，差點被自己給絆倒，驚措的模樣讓牧澤忍不住笑出了聲。

“沒事兒吧？”笑夠了的牧澤拍拍程珞的背，接過她手中的傘，“去學校吧？”不容程珞的拒絕，牧澤攔著程珞的肩，向學校移動。

藏在口袋裏的入場券帶著自己的體溫，程珞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將入場券交給牧澤。

是安晨給的，一場他們樂隊的表演。

雖然程珞並不喜歡搖滾隊，但是又不好意思拒絕安晨，只得硬著頭皮接受，想來想去，能陪自己去的，也只有牧澤了。

男生略高的體溫透過衣服布料傳到程珞的皮膚表層，讓她不由得想要臉紅，手心也慢慢滲出汗。

到達學校，牧澤細心地將傘上的水抖去，收好再還給了程珞。

樓梯轉角，程珞在牧澤踏上三樓的階梯時拉住了他校服襯衫的下擺。

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臉，程珞動作迅速地將口袋裏的入場卷掏出塞進了牧澤的手中，然後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沖進了自己的教室。

“嗯？”看清了自己手中的東西後，牧澤皺起了眉。

演出當天的氣溫正正好，因為沒有陽光的關系，風吹著非常的涼爽，即使聚集在廣場上也不會特別的熱。

距離演出前約半個小時，程珞拉著牧澤跑進樂隊的休息室，頭一次參加這種活動的程珞很興奮，瞇眼笑著的她推開門，立即楞住了。

休息室的氣氛很沈重，月底成員安靜地坐著，不說話。

打出“怎麽了”的手勢的程珞輕手輕腳地靠著安晨坐下，這樣壓抑的氛圍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蟲子退出了。”安晨將臉埋進手臂中，這讓他的背彎成一個半弧形，“可惡，偏偏在這種關鍵時刻。”

“還不是因為你！”坐在角落裏的人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如果你不和小戀搞暧昧，蟲子怎麽會退出！”

氣氛一下變得更加凝重，連牧澤這個局外人都有些受不了了。

“小珞，我們先離開吧。”扯扯程珞，牧澤輕聲在她耳邊說，“這和我們沒有關系，不要多管。”

安晨低喝：“別說了！”

休息室又重新歸於安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程珞站在人群之中，緊緊地抓著身旁牧澤的手。

烏雲緩緩壓下，天，變陰沈了。

似乎，又要有一場大雨了。

倒計時的時刻，整個人群都開始沸騰，隨著樂器聲響的浮現，安晨低沈的嗓音沙啞地說著開場白：“首先，歡迎來到這兒的各位，最後，請享受這次演出吧！”

急促的鼓點像敲擊在人心上一樣，人群跟著音樂舞動著。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

要為真理而鬥爭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

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

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

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回勞動的果實

讓思想沖破牢籠

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

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獸吃盡了我們的血肉

一旦把他們消滅幹凈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刻意壓低了的清麗聲音在沈悶的鼓聲中格外的清晰，就在眾人疑惑怎麽不是主唱安晨的聲音的時候，臺上忽的一靜，緊接著是一段貝斯的獨奏。

酣暢淋漓的貝斯過後，那聲音再次響起。

是餘戀！？

挎著貝斯，握著話筒的餘戀穿著漆黑的蓬蓬裙，踩著細長高跟鞋的她此刻就像一個女王，傲視著臺下的眾人。

一曲《太陽》之後，餘戀退至安晨身側，臺下眾人熱烈歡呼只是讓她淺淺地勾了下嘴角，隨即又板起了臉孔。

配合默契的安晨與餘戀自始至終沒有看過對方一次。

演出完美落幕。

傍晚時分，一場滂沱大雨在程珞到家的時候落下，牧澤以雷陣雨很快就會停為由在程珞家躲雨。

在客廳看電視的馮月梅只是看了眼牧澤，就又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繼續她的肥皂劇。

摸摸鼻子，牧澤小聲地問程珞：“是不是伯母不喜歡我？”程珞瞄了眼窩在沙發裏的馮月梅，搖著頭將牧澤拉進自己的房間。

“有什麽樣的媽就有什麽樣的女兒啊。”像是談論劇中的情節一樣，馮月梅立即補充道：“這女配角還真是爛。”

“天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麽！”程珞翻翻白眼，伸出手比了一串手勢，比完之後才想起來牧澤看不懂手語，連忙去找紙和筆，將自己想說的東西寫在了紙上。

牧澤不悅地蹙起了眉：“她不是你媽媽嗎？”

“我後母。”程珞舉起本子後又收回添加了一句，“生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和爸爸離婚了。”

了然地點點頭，牧澤打量起程珞的房間：極簡單的房間布置，整個房間的擺設只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衣櫥和一個書架。整體是褚石色的色系，有著無規則的紋理，房內也沒有什麽看上去很貴重的東西，樸素而簡約。

素色的窗簾被束起一個結，窗外是被瓢潑大雨籠罩的小街，樓下的香樟在雨裏輪廓模糊。

裝潢詭異的酒吧內的氣氛十分好，絲毫沒有被外面的雨勢影響，掛滿了彩帶的店堂與那骷髏的裝飾十分不搭，不過心情好的人們可不會管那麽多，現在沒有什麽比慶祝更加重要的了！

擺滿了酒水的小圓桌邊立滿了人。

“真沒想到小戀你回來幫忙呢！”舉著瓶啤酒的鼓手石頭向餘戀敬酒，用以感謝餘戀的幫忙。

鍵盤手Key將安晨推到餘戀身邊：“小戀最想聽的肯定是晨子的感謝，石頭你湊什麽熱鬧啊？”說著Key又推了安晨一把，讓他撞上了餘戀。

被撞到的餘戀滿臉潮紅。

“哈哈！”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雨過後的天邊，悄然浮現一抹虹色。

漫長的梅雨季節，差不多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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