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手中拿著雪亮的佩刀，渾身被鎧甲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雙冰冷的眼睛，帶著森嚴的肅殺氣息。沖進來之後，也並不說話，只是擺成了一個古怪的陣勢，刀劍出竅，直直地指向嚇呆了的慕容雲瑛。

這一刻，她想了很多。幾乎是下意識的，許多考慮過的和沒考慮過的念頭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在她的眼前一一掠過。

若是按照他的話來做，那麽萬一被眼前這些人發現了……

她不太懂得大唐的律法，但是想必任何一個統治者都無法容忍這樣的罪名吧。雖有“親親得相首匿”，夫妻與直系血親之間一方犯了罪，另一方應當幫助隱瞞，但是……他現在的罪名可是謀反罪啊！況且，他們既不是夫妻，又沒有血緣關系……

若是被發現了，那不單是她，整個慕容家族都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是自己深愛的人，但是在這個時候，她竟然有了這種想法。

她看到自己做出驚恐的表情，狼狽地癱坐到了冰冷的地上。她聽見自己的顫抖的聲音，那個她無比熟悉的聲音正用無辜的語氣說著她想都沒想過的話。

她發現了一個令她幾乎崩潰的事實——自己背叛了他。

停下！快停下！

她在心中吶喊著，瘋狂地捶打著那個無形的牢籠。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她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嘴巴一張一合，然後那只屬於她的手擡了起來，毫不猶豫地指向他藏身的衣櫃。

慕雲瑛說道這裏的時候，臉色依舊平靜，就好像在敘述一個毫不相幹的故事。只是，盡管她看上去是如此平靜，但玄之還是覺得這是一種傷心到了極致的體現。

很明顯，故事中的慕容雲瑛就是現在的慕雲瑛。接下來的事情，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玄之能夠輕易地猜個大半。

當年的慕容雲瑛為了家族出賣了徐郎，但是不管她是出於什麽目的，她的這種行為直接導致了徐郎的死亡。想必在她的心中，這些年一定是愧疚到了極致吧。

想到這裏，玄之不禁有些悵然。若是自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家族和自己所愛的人，在這兩者發生沖突的時候，自己又會怎樣選擇呢?

當年的慕容雲瑛選擇了家族，所以有了現在這樣的情況。若是她選擇了愛人，結果又將如何?

雖然對她的遭遇感到有些同情，但是玄之還是很快拉回了思緒。慕雲瑛說了這些，但依然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沒有解開。

“那麽，噬靈傀儡又是誰給你的?”他開口問道。他可不相信她是偶然間得到的。噬靈傀儡無形無質，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發現，就連他這樣的異能者都差一點被迷惑。

提到“噬靈傀儡”這個詞語，慕雲瑛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表情也覆雜了起來。

“原來，你真的和她是同一類人。”她從古琴邊站起身來，一直波瀾不驚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恐懼的神色，那是一個正常人對未知力量所產生的一種敬畏感。

“她”?!玄之的註意力瞬間被這個代詞所吸引。感覺到她即將說出什麽重要的線索，他強壓下心中的疑問，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等待著下文，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錯過什麽。

她臉上的恐懼只持續了一會兒，很快，她又再次苦笑起來。

“二十多年了，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

在慕容雲瑛擡手指向徐郎藏身的衣櫃的下一個瞬間，所有的武器齊刷刷地攻向了那個方向。

一直躲在衣櫃裏的徐郎自然看到了一切。愛人背叛，身陷死局，這兩個沈重的打擊令他身心俱疲。不過，盡管如此，他依舊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在骨子裏，他是高傲的，否則也不會一直不願接受當朝天子的招攬而淪落到如此地步。

如此年輕就可以成為隱太子的幕僚，他又豈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一瞬間，整個房間內刀光劍影，衣袂的呼嘯聲與鎧甲的碰撞聲攪在了一起。沒有人再理會癱坐在地上的慕容雲瑛。她只是呆滯地看著那個身著儒衫的身影，就好像一個局外人。

他會武功她是知道的，但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的武功這麽好。

只是，由於身受重傷，寡不敵眾，他終究還是輸了。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慕容雲瑛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待她緩過神來之後，房間裏早已沒有了其他人。他就仰躺在她的面前，嘴角帶著意義不明的笑容。那雙她愛極了的眼睛微微睜著，似乎在質問她為什麽。

他死了?是被自己害死的?

她感覺到身體的控制權似乎又回來了，連忙扶起他，大聲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內心還有一種僥幸，期盼著下一刻他就會坐起來，然後微笑這告訴她這都是夢。

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給出她所期望著的反應。

無邊的愧疚與悲痛像浪花一樣陣陣襲來，一層又一層地沖擊著她的內心。她就這樣抱著他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再沒了一點點溫度，直到漆黑的夜色從窗外褪去，直到微弱的光芒從東方升起。

然後，她拔出了他的佩劍。

死亡，到底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呢?

脖子上噴出的溫熱沾濕了她的衣衫，身體裏的力氣被一絲絲地抽走，由於失血而導致的眩暈感傳來。在意識朦朧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人憑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是徐郎嗎?他來接她了?

她下意識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什麽，但觸手卻是一片虛無。

“你害死了自己的愛人之後，就這樣以死來逃避嗎?”那人這樣說道。

“這世上是有輪回的。只是，輪回之後，記憶會全失。不如你去尋找他的轉世，然後再做補償如何?”

“你帶上這個噬靈傀儡，只要你心中念頭一動，它便可保你的青春。”

那人一共只說了這樣的三句話，然後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就像他出現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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