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尼斯停留的一個多月，這裏迎來了第一場瓢潑大雨。

斯諾自己房間的飄窗前，‘坐’這個動作對於蝙蝠來說並不是太明顯。

豆大的雨滴濺落在玻璃上，留下一個個模糊的痕跡，河道裏的船舶減少，周遭的聲音都蒙上了一層沙沙的噪聲，濕潤的空氣讓人心曠神怡。

直到一道閃電劃破的天空的時候，斯諾才在強光下恢覆了意識。一定要把這種感覺描述出來的話，其實有些類似於她此前被深埋在地下的時候。不同之處在於，當時她的意識逐漸清晰，而現在，她的意識則是不斷的在變的模糊起來。

漢尼拔敲門，提醒斯諾客人已經在樓下準備了。

大多數時候斯諾都是蝙蝠的狀態，漢尼拔不用花費什麽心思就能把斯諾不在的事情掩飾過去，他可以說女主人抱恙，或者是推說斯諾出去和什麽朋友見面了。

宴會沒有斯諾，也總能很好的繼續下去，畢竟漢尼拔的宴會亙古不變的主題是——美食。

在斯諾的幹涉和努力下，最近一段時間的食材，都是那頭被庖丁解牛的夢魘，配菜從蘑菇到蛇肉，沒有任何一個人類受到傷害，算是個非常皆大歡喜的結果。

偶爾僥幸，客人來的時候斯諾還保持人類的狀態，她就會和在做的每個人一起坐在餐桌前，斯諾可以可以裝作自己吃下一些東西，但實際上那些東西都掉在了地上，或者被扔在垃圾桶裏。

這樣的默契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

敲門沒有得到回應，漢尼拔就又需要編著一個關於女主人不在家的、跌宕起伏的故事。

但在客人就位之後，今天的客人卻多出來了兩個。

萊恩和愛麗絲站在漢尼拔的門前，他們兩個人在一把傘下站著，雨傘的顏色和萊恩的眼睛一樣，漂亮的湖藍色。愛麗絲尼負責打傘，客人不算面帶笑意，但沒有劍拔弩張。

“您不邀請我們進去坐坐嗎？”萊恩貼心的沒有稱呼漢尼拔的名字。

他們還不知道漢尼拔的化名是什麽，房間裏有很多客人，斯諾不在客廳——這些都很輕易就能夠感知到。

沒有任何一個人類居住的地方，比威尼斯來的更讓萊恩愜意了。這是一座水城，完全是人魚的主場，萊恩能夠掌握我一個海島的生死存亡。當然，也就能感受到從水汽當中傳遞過來的一切信息。

“當然，進來吧。”漢尼拔側身，讓出了進門的道路。

突如其來的客人意味著要多出兩個座位，椅子本身不是問題，能夠觸動漢尼拔的，是萊恩和愛麗絲在這段時間裏的成長。

兩個不速之客一腳踏入客廳的，圍坐在餐桌邊平常紅酒的客人就有認出了他們的：“···你是···你不是那個人魚歌手吧！”

提出問題的這個優雅女士語氣有些不確定。她把分寸把握的很好，如果冒昧的認錯人了，這句話本身也能是個活躍餐桌氣氛的小把戲。

“我想我就是你說的那個人。”萊恩看了一眼餐桌邊的座位分布。

只有一個椅子是空著的，那是留給漢尼拔自己的。

沒有斯諾的位置，這讓萊恩的情感有些受傷。

哪裏都沒有斯諾的痕跡，萊恩忍不住擔心斯諾是不是已經死去了。如果不是斯諾無聲無息的客死他鄉了，又怎麽會有漢尼拔愉快的重開宴會，在這裏談笑風生呢？

“啊···他就是那個雨神麽？”

“我記得雨神不是人類···他是···”索性受邀請的客人素質都還不錯，沒有人做出掀起桌布觀察萊恩雙腿的動作。只不過這些人是不是在心裏懊惱，萊恩進門的時候自己為什麽沒有多看一眼，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他是條人魚。”漢尼拔在愛麗絲的幫助下一起把椅子搬到了桌邊。

廚房的烤箱趕著時間‘叮——’了一聲，漢尼拔轉身往廚房去，把客廳留給了這一群客人。

被晾在大廳裏的萊恩臉色難看，他的食指一直有節奏的敲打著桌面，氣氛僵持。

“所以···這是那種宴會嗎？”

“哪種宴會？”客人不明所以的看著萊恩。

“你們還不知道他是誰？···那就算了，當我沒有說過就好。”萊恩說話的語氣讓人忍不住生氣，但看在他的物種優勢上，客人們還是能屈能伸的沒有抱怨他的大脾氣。

更何況，他們確實被萊恩和漢尼拔之間的關系給吸引過去了。

從酒吧那次到現在，眾人勉強算是和漢尼拔建立了關系。但是漢尼拔究竟從什麽地方來，從事什麽工作，每次聊天的時候卻總是被輕易的帶開。

總之那個優雅的男人看上去覺不是個壞人，現在在加上他認識一些知名的黑暗生物朋友，就更加不需要單行了。

“主菜上來了？···能說說這道菜是用什麽肉做的嗎？”

“豬肉啊，這不是很常見的菜品嗎？”有客人笑著對萊恩說：“可能您還不了解法國菜，為什麽不品嘗一下呢？我敢和你保證，就算是真正的三星大廚，也就只是這個水平而已。”

“豬肉？”萊恩冷笑一聲：“你們還沒有問過他這個問題嗎？我所認識的這位先生，可是個非常擅長改良菜譜的人。”

“哦？”

“是夢魘。我的一個朋友有購買神奇生物的渠道。這種生物看起來和馬類似···我認為品嘗食物需要依靠的只有味覺，其他的感官很有可能會左右對於食材的判斷。”

一群客人聽到這話之後面面相覷，只有萊恩嘲諷的看著漢尼拔。

客人們很快就接受了這個‘善意的謊言’。一群狂熱追尋吸血鬼的人，在這些問題上總是比常人接受的要快很多的。

“我想要見到斯諾，不要和我說那些敷衍的借口。”萊恩眼見漢尼拔的客人愉快的進餐，才問起了自己最在意的問題。

“你可以自己去找。或許送你來的人並沒有把一切都告訴你，你心裏也還充滿了不確定不是嗎？”

“我並沒有不確定的地方。路易已經告訴了我所有的事情。反而是你···你根本不知道這場流放對斯諾意味著什麽是嗎？”最後的逃亡，但其實無論斯諾逃跑到什麽地方，最後那一天的降臨，對她來說，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漢尼拔多少能夠猜到一些。

斯諾恍惚的狀態，喝下去的詭異魔藥，還有不能說明的逃亡原因。

能夠讓吸血鬼都驚慌失措的，只有最終極的死亡而已。

路易和萊斯特還有沒有說出來的秘密。能夠弄死吸血鬼的不只有瘋狂和陽光，還有別的東西，可能很罕見，但斯諾就是那個罕見的案例。

“她就算死了，你也很快就能無動於衷的繼續生活了，不是嗎？”萊恩咬牙：“所以你也不用在意之後會發生的事情了！把斯諾交出來，你可以繼續招待你的客人！”

萊恩觸動漢尼拔的最後理由是他的無禮。漢尼拔有些影城的轉向萊恩。他的態度終於嚴肅了起來，房間外已經不只是大雨了，連成一線的雨水把透明的窗玻璃沖刷出了波紋，高度的模糊效果把外界的所有景色隔絕，天色都好像暗淡了下去。

萊恩從一開始就是非常認真的。

客人們在極端的安靜之後，突然像是的越好了一樣，從座位上站起來。愛麗絲始終沒有插手兩個人的溝通，但她打開了房門。這個動作像是給那些失魂落魄的客人指明了方向一樣，他們像是下餃子一樣走出了房門，走下了幾節樓梯，沒有人大傘，但卻都非常默契的走進了狂風暴雨當中。

“斯諾就在樓上。”漢尼拔收斂了自己心中的不滿，但無論是晚宴被打斷，還是被萊恩的能力所驅散的客人，都意味著漢尼拔在威尼斯的停留不覆存在。歸根結底，萊恩的態度越是憤怒，就越發代表了斯諾此時的狀態糟糕。

但萊恩總有一天會明白的。只有最沒用的關心，才需要表現的像是缺少糖的孩子一樣。

他們在找到一條解決的方法，否則來的人就是路易和萊斯特了。

好在對峙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桌上的菜肴冷卻了，廚房裏的計時器不再能讓漢尼拔去切菜裝盤。

萊恩突然沖向樓梯，人魚從來不是以跑步見長的物種，但這個時候萊恩快的幾乎只有殘影。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整個房間都被這道電光照亮了。

萊恩分明感知到了斯諾的氣息，短暫的一瞬間，出現在二樓的窗臺邊上。空氣中充足的水汽，讓萊恩模糊的看到斯諾扶著墻的動作，下一刻，氣息再次消失。

萊恩之所以這麽緊張，是因為他‘看’的清楚，並不是斯諾走了，而是她倒在了地上。

···斯諾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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