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你等我把話說完。”

面對眉頭緊蹙、神情不耐的朱麗， 安吉爾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一改平日氣焰囂張的模樣，漂亮臉蛋中的委屈感恨不得要化成液體流淌下來了。

“我不認識她， ”安吉爾解釋， “我只是知道她的存在。”

“什麽？”

見朱麗的惱火變成困惑，安吉爾的神態才自然了一點：“我門樂隊和何康莉的公司合作過。”

朱麗一怔。

安吉爾：“她是亞洲一個非常著名的娛樂公司CEO。”

他說出了一個極其陌生的公司名稱，朱麗仔細想了想，發現並沒有聽說過。

這倒是也正常。所謂合作， 應該是去亞洲開過演唱會、出席過什麽商業活動，或者說接了某個品牌代言之類的。盡管在離婚之前朱麗時常陪同在安吉爾身邊，可她並不會接觸到商業層面的信息， 更遑論大公司背後的CEO這類人。

安吉爾自己也很少與他們接觸。

“我只是遠遠見過她一面， ”安吉爾說，“沒經過正式介紹， 也沒交談過。”

“那你……”

朱麗頓了頓：“那你怎麽知道她是我的母親？”

安吉爾：“你知道你長得和她有多像嗎。”

好吧。

連朱麗自己見到何康莉女士時都感到震驚——身為一名混血，朱麗混的並不太明顯，除了眉眼之間的輪廓依稀有點父親的影子外， 幾乎很難看出來她還有其他種族的血統。

“回來之後我請……邁克爾去調查了一下。”

提及被開除的經紀人， 安吉爾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他依然說了下去：“何康莉年輕的時候在紐約讀書，但她沒讀完就突然以身體有恙退學了， 而那一年剛好是你出生的年份。當年一直傳聞說你的父親與一名相當有錢的富家小姐有地下戀情， 諸多細節剛好對的上。”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朱麗問。

“一年之前。”

“一年之前你懷疑何康莉是我的母親，”朱麗頓時來了火，“你卻沒告訴我？！你至少知會我一聲吧？安吉爾， 這麽多女模特女演員纏著你鬧緋聞你不向我解釋，我現在不和你追究；但是你找到了我媽媽， 你都要瞞著我？！”

安吉爾的反應就像是朱麗狠狠給了他一拳。

瘦削的青年退後半步，一雙淺藍色的眼睛寫滿了不可置信。他張口想還擊，可話到了嘴邊卻咽了下去。

連安吉爾都意識到，這件事上他確實沒立場同朱麗發脾氣。

仔細想來他確實應該把自己的懷疑告訴朱麗，不論怎麽說，何康莉是她的母親。可是當時的安吉爾腦海中浮現出“朱麗的母親是個大公司CEO”的可能，幾乎是立刻慌了神。

他知道朱麗的童年過得有多不好，知道她的父親是造成朱麗一切不幸的根源。

就算再了解她，安吉爾也不敢拿“朱麗完全沒有幻想過母親來接回自己”冒險——萬一她有呢？萬一她有了家人不要他了呢？

他是因為格外重視她才選擇隱瞞的，現在這卻成為了朱麗指責自己的理由。

安吉爾情急之下直接開口：“我怕你和她走！”

朱麗：“……”

“何康莉有錢有權名聲還這麽大，她是你的親生母親！如果你和她相認，她要你跟她回去怎麽辦？何康莉早就結婚了，她還有兩個孩子，這樣的母親不認也罷。她能提供給你的東西，我也能給你，為什麽要這麽在意一個根本沒考慮過自己的陌生人？！”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安吉爾氣急敗壞中始終揮散不去的冤屈，朱麗心底的惱火莫名其妙消失了大半。

說了這麽半天，安吉爾的話語總結成一句話就是：他怕朱麗和母親相認後離開他。

想到現在已經和他離婚一年了，朱麗既有點想笑又覺得諷刺。

不過她本來也不會和何康莉相認的，就如安吉爾所說，二十三年杳無音訊，突然出現就要母女團聚相擁而泣嗎，開什麽玩笑。

“反正你瞞著我的事情也不是一件兩件。”於是朱麗淡淡地說。

“我……”

安吉爾攥了攥手指：“我沒——”

迎上朱麗平靜的面容，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四目相對，二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朱麗靜靜地看著安吉爾清澈的藍眼，陡然意識到了問題：“你就為了這件事專程跑到我面前？”

安吉爾：“……就算你我離婚了，至少我也是知情者，理應通知你一聲吧。”

說完他臉上的焦急與委屈統統消失了。

往日飛揚跋扈的安吉爾·薩特歸來，他擡了擡下巴，神情之間盡是朱麗熟悉的傲然和自信：“離婚歸離婚，你我的社交圈多少還是有所重合，至少為拉娜和伊桑著想，和和氣氣的不好嗎。”

朱麗：“……”

他絕對是事先把這話在肚子裏演練很多次了！

你要沒有之前沒事找事鬧到警局去，朱麗在心底嘀咕，我還可能會相信這句話裏有幾分真實性。二十五歲的人了仍然像個小男孩，虛張聲勢起來甚至欺騙了自己。

朱麗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這可是你說的。”

安吉爾：“當然。”

他重新戴上墨鏡。

“你要出門？我說不定能順路捎你一程。”

還真能。

何康莉女士的酒店裏他的公寓很近，朱麗一合計打車過去不少錢呢。有免費勞動力不用是傻蛋。

“好。”

她點了點頭：“我去見見她。”

***

她上了他的車。

安吉爾透過後視鏡看到朱麗安穩落座，忍不住悄悄勾起一個嘴角——客觀來講，安吉爾·薩特絕對不會承認此時內心湧上來的正面情感基本屬於“得意”。

他很了解朱麗的，她不喜歡用自己的家務事去打擾別人，因為奈吉爾·揚給旁人帶來的麻煩，過去都是由朱麗收拾爛攤子。

但現在她去見何康莉，卻完全不介意安吉爾送她。

所以在朱麗心底他仍然不是“別人”。

奧薩克·萊特有這個待遇嗎？查爾斯·納什有嗎？

想想兩名不知所謂的狗男人，安吉爾心情頓時大好。

當然了，表面上他仍然端著一副無所謂的神情，眼神有意無意往後視鏡瞥：“據說何康莉平時不太好相處，我覺得見見沒什麽，別太親近就好。她現在有家庭有後代，找上門來指不定要幹什麽呢，一定不懷好心。”

後排的朱麗頭也不擡：“她想資助我上大學。”

安吉爾大吃一驚，險些把油門當成剎車踩下去。

趁著紅燈時間，安吉爾不甘心地回過頭：“有錢有什麽了不起的，我也可以資助你上大學！”

朱麗非常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你在想什麽，”她無奈道，“我想讀書早就讀了，況且安吉爾，你和我媽攀比有意思嗎？”

安吉爾一時無言。

他還是有點擔心。

離婚也好，被別的混賬纏上也好，至少朱麗仍在紐約，仍在美國。站在曼哈頓街區的高檔公寓裏，透過寬敞的落地窗看過去，他還和她同時處在這片繁華的天空之下。

可萬一朱麗被何康莉說動了呢？

萬一那名有錢的CEO要把她的女兒帶走，而朱麗答應了呢？

到時候隔著一片大洋，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樣忐忑的心情維持到安吉爾將車輛停在酒店門口。

“謝謝你，”朱麗起身離開，“你也抓緊回去吧。”

“朱麗！”

安吉爾急忙從車窗內探出頭。

他看到推門離開的朱麗停住步伐，轉過身來。

直接從俱樂部離開的朱麗·揚還是那身簡單的衣衫——純色衛衣、休閑長褲，一頭烏黑的長發紮了個馬尾，清秀面孔不著鉛華，帶著樸素的親切感。唯獨那雙與頭發同色的眼睛，當她擡起頭來時，沈沈的目光直接又坦率，仿佛什麽事情都不放在眼裏，都不曾動搖過。

就像是一名打不敗的鬥士。

她總是這樣，就算這身裝扮在高檔酒店之外是那麽格格不入，也仍然一副無所畏懼的態度。

“還有事嗎？”朱麗問。

——別去了，我帶你回去吧。

這種“母親”根本不值得浪費時間。

她能給你的東西我都能給你。

可是你連我給的都不要，為什麽還要去見她？

這些話在安吉爾心底醞釀了一圈，卻始終沒有出口。

安吉爾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只是隱隱約約覺得這番話出口之後仍然會換來朱麗的不耐或者嗤笑。這不是安吉爾想要的結果。

最終他硬生生憋出了一句：“你晚上回去小心。”

朱麗：？？

“那……好，”朱麗一臉訝然，“你也是。”

目送她的背影離開，安吉爾陷入了深深的沈思之中。

***

兩個小時後，錄音棚。

獅鷲樂隊的其他成員不約而同地註視著坐在沙發上的安吉爾。

休息了大半天後，大家基本都已經恢覆了精力。唯獨剛剛歸來的安吉爾·薩特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出去一趟把魂丟了。

“安吉爾。”

樂隊的老大哥伊桑清了清嗓子，打破沈默：“咱們繼續？”

安吉爾驀然回神。

他擡起頭來：“我問你們，之前我有瞞著朱麗很多事情嗎？”

伊桑：“……”

弗雷德：“……”

麥爾斯無比驚恐：“我就說他從醫院回來後就不對！伊桑你快去醫院把真的那個安吉爾·薩特換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貓貓得意.jpg

今晚九點還有一更，大家不要忘記哦～老樣子還是今晚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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