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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他鄉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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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才蒙蒙亮,白決便睡不下去了。他睜開雙眼,側身望去,只見紗帳後頭的床榻上已經沒有了白蘇的身影。

“白蘇?”白決立刻坐起身來,三下五除二就洗漱穿戴完畢。他的動作惹得其餘四個睡在屋裏的人十分不滿,他們翻騰著身子,有兩人還咕噥著抱怨了起來。白決未曾理會,他實在有些擔心是白蘇出了事情。

匆匆趕到屋外,惠民司的大院裏清清冷冷,四周的房舍也還黑隆隆的,人們大約都是在睡夢中呢。再掃一眼,白決瞧見對面長房的回廊下有個瘦弱的身影,正背對著他。他確認了一下,那人就是白蘇不錯,不過這麽早她是在做什麽。白決不禁舒了一口氣,他悄悄走上前去,藏在了白蘇身後。

白蘇正翻看醫典看得認真,哪知道有個人已經伏在了她身後,正當她翻頁的時候,白決從後面嚇了她一下,著實把她唬個不輕。

“你醒了?”白蘇又驚又喜,她按著胸口,順了順氣。

白決擡起衣袍,坐在了她的身邊,搓了搓手,感慨道,“這麽冷的早晨,你在這裏研習醫書?當年那些頭懸梁錐刺股的人事,想來就如你這般了。”

“白兄說笑了。”白蘇合起醫典,笑著看向白決,“只能說京城子弟貪睡遲,雞鳴三聲仍不起。在我家鄉,這個時辰,大家都忙起來了。”

白決望望天色,估摸著此刻也就是寅時三刻,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除了京城附近的一些去處,我還未曾遠走異鄉過,說來慚愧。”

白蘇搖了搖頭,不甚同意,她沈下聲音道,“能安居一隅才是幸事。”

白決聯想到昨晚白蘇的一席話,也懂了她的意思,他沈默下來,拍了拍白蘇的左肩,算作安慰。

“你們兩個新來的!”

一聲高亮的嗓音在院內炸開,白蘇和白決都驚了一跳,回神望去,只見一個中年婦人正叉著腰,伸著手臂,直直指著他們。

大約是在太醫院裏見多了男人,白蘇看到這位大嬸的時候又著實驚訝了一番。再細細一想,惠民司雖編入太醫院的體制,卻又是相對獨立的存在,想來很多制度都與太醫院不同。

“楞什麽!一大清早起來了也不知道去幹活兒!真是不曉得我們的規矩!”中年大嬸的嗓門大的不得了,一時間好多長房都亮起了燭燈。

原來這大嬸充的是叫醒的角色,每天她都會在卯時一刻起來,在院內扯兩嗓子,聽了她聲音,大家才會陸陸續續地起來。今天因為白蘇和白決起的早了,擾到了這位大嬸,大家也得跟著他們在不到卯時的這時候清醒過來。很多睜著朦朧睡眼的人都打著哈欠走了出來,知曉了時辰尚早後,又免不了一陣抱怨,白蘇和白決倆就成了眾矢之的。

雖然這一早上足夠折騰,這些人也都懶懶散散,對她責備不已,白蘇還是覺得有些溫馨。且不說她剛剛知曉父親白璟十分重視惠民司,就憑著眼前這些人相比起太醫院那些人的單純,她都好感倍增。

惠民司裏頭一共住著二三十號人,有些人略通醫術,有些人只懂皮毛,因此大家分工各異,開方、煎藥、看護各司其職。這惠民司也設有左右院使和左右副使四人,只不過他們平時只在禦藥司內供職。除非有特殊狀況發生,否則他們都是歸給內廷親貴差遣的。所以,當下的惠民司內,只有一位管事的長者,位至院判,人稱秦老。

秦老年紀大了,走路要拄拐,很多事情都不親自操勞了。不過,他聽聞前提點大人的長子白決被罰來了這裏,便也出來看了看。

“白決小鬼頭,長這麽大了。”秦老站在了白決跟前,瞇著雙眼,捋著胡須,饒有意味地上下打量著白決。

已過加冠之年的白決被人冷不防叫成了小鬼頭,他有些害羞,又認不出眼前的長者,只得恭敬行禮道,“抱歉,白決不知先生尊名,失禮了。”

“哈哈哈。”秦老爽朗一笑,他慈眉舒展,道,“上次我見著你的時候,你才這麽高。”說著他還比量了一下,伸手在自己的腰際劃了劃。

但見這位長者如此慈善,對自己又如此親切,想來應該就是父親白瑄的舊友,白決立刻拱了拱手,又端莊大方地行了一禮。

“這是我們惠民司的秦院判,我們都叫他秦老。”旁邊一位負責煎藥的姑娘,名喚七妞的,善意提醒道。

“白決,你隨我來吧。”秦老頓了頓拐杖,沒在院中久留,吩咐白決跟上後,他便率先往自己的住處走去。白決不知所以,但還是跟上了秦老的步伐。

一老一少離開之後,圍觀的人們立刻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一個年紀與白蘇相仿的後生用手肘碰了碰白蘇,在她耳邊嚼道,“你瞧,人家有背景的世家子待遇就是不一樣。一來便能上座。”

白蘇沒理會他,轉過身去,尋自己的事情做。

那七妞是個還未出嫁的大姑娘,她早就盯上了模樣秀氣的白蘇,正想著湊上前勾搭勾搭。眼見著白蘇落了單,她便熱心地靠上前去,“公子,你新來的,對這兒肯定不熟吧,要麽我給你介紹介紹?”

白蘇肯定不會對女人戒備,她哪知道這個女人對她其實有別的圖謀,便爽快答應下來。七妞自然高興,帶著白蘇裏裏外外地把整個惠民司逛了一圈,幾乎和所有幹著活的夥計郎中們都打過了招呼,才罷休。

白蘇也很高興,一轉眼才不過半個時辰,就認識了好些夥計。

早上那大嬸也算是半個管事的,她見白蘇沒活幹,便想著給她安排個差事。想到白蘇剛入太醫院就被貶來,想必是不成器的貨,大嬸便指了個提水燒水的活兒給白蘇。

白蘇也沒嫌棄這種粗活,她二話不說地答應了下來,跟著別人一道,忙裏忙外去了。

大約到了巳時,才有一些病患陸續找上了惠民司。惠民司本就離內城較遠,所以,來看病的只是些周圍村落的窮人。

白蘇見有病患來了,不知不覺自己也激動了起來。然而,讓她深感奇怪的是,這些病患進了院子後,也沒人招呼他們,跟別提給他們瞧病了。大家照舊你忙我的,我忙你的,好似這些病患如透明一般。

白蘇拉住七妞詢問這是怎麽一回事,七妞笑道,“公子不懂,咱們惠民司可不是郎中所,咱們只管監測疫病,治療疫病,疫病爆發的時候再發藥賑濟。他們都是自己身上的毛病,沒錢看,來咱們這兒求藥。當惠民司是天皇老子,說有藥就有藥?”

“可是,他們來都來了,難道咱們還能不管不問?”白蘇微有氣憤,她還沒聽過醫者會見死不救這個理兒。

“嗨,偶爾有些人閑著沒事,會給他們瞧瞧病。這些人本來就看不起病,每天過來耗著等一等,有好心人給他們瞧上一瞧,他們就賺到了。”

白蘇深覺得這種現狀實在荒唐,她想了想,自己從屋內拉來了桌椅,布上筆紙,打算給這些窮人看看病。

她雖好心,可是這些窮人也沒那麽領情。他們見白蘇是個陌生面孔,又聽說她是剛進太醫院就貶了過來的,都信不過她。沒錢看病不要緊,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找個什麽都不懂的家夥看病,搭了命還不如拖著病。

七妞見白蘇如此善做主張,趕緊勸道,“一會子讓大嬸瞧見了,肯定罵你!咱們惠民司沒這個規矩,你也不能破例!”

白蘇謝過她的關心,還是堅持己見。她坐在桌前,耐心地等著第一位肯讓她看病的患者。這場景她不是沒經歷過,白璟不在的那時候,她就是一點點爭取到了病患的信任,所以這次她耐心得很。

一陣鼎沸的聲音自院外傳來,白蘇望去,只見數十個身穿衣甲的人走了進來。

這些官兵模樣的人一進來後,之前的那些窮人立刻都湊到了一塊兒,躲在了一旁。

叫醒大嬸從屋裏奔將著迎上前來,一臉嬉笑地招呼道,“軍爺來了!快快,七妞,去後頭多叫些人過來!”

白蘇看著她的神色,簡直如同煙花巷裏喚客的老鴇,她實在忍不住嗤笑了出來。在大嬸的招呼下,一時間院裏擠滿了人,白蘇的周圍也站滿了人。有一位官兵還坐在了白蘇桌前擺著的凳子上,大模大樣地對著白蘇吩咐道,“給我號號脈。”

白蘇看他面色就知道他是個沒痛沒病的人,因不滿此人的無禮,她拒絕道,“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我是要給那些百姓看病的。你想看病,還是找別人吧。”

“哎喲!”官兵立刻怒了,他站起身來,猛地一拍桌子,“你算哪根蔥?這麽無禮!”

大嬸聽到這邊吵嚷了起來,連忙趕了過來,拉住官兵,勸道,“軍爺息怒,這是個新來的,不懂規矩,您等著,我說道他一下。”說著,她對白蘇使了個眼色。

白蘇不領她的意思,她反駁道,“這些官兵分明沒有病,你們爭先恐後地給把脈開方。反倒是不理不睬那些有病的百姓,這是怎麽個理兒?”

“不懂事的東西!軍爺是什麽人?是守衛皇城的人!他們健康,皇城才安寧。”大嬸猛地一拍白蘇的腦袋,教訓道。

白蘇站起身來,應道,“也罷,你們給他們瞧著,我出去還不成。”

正當她要邁開步子,有個人攔在了她跟前。

“白蘇!”

一聲興沖沖的呼喚讓白蘇一驚,她見是一個將士模樣的年輕人在喊她名字,頓時糊塗了。這些官兵當中,還會有認識她的人?

再仔細一打量,白蘇又覺得此人甚是眼熟,從前定是在哪見過,可是怎麽想卻都想不起來了。

那人笑開了,他摘了頭上的盔甲,自我介紹道,“白蘇,你忘了?我是沈乾呀。”

沈乾——白蘇暗暗念叨了一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去年在戊庸守城軍營裏見到過的沈參軍。虧她當初還陪沈乾一道逛乞巧市挑首飾,一轉眼她就把人家的長相忘了個幹凈!

白蘇愧疚起來,正想相認,卻又心中一緊,糟糕!這個沈乾,知道她是女兒身!

然而,這點緊張還不夠,上蒼真是有意捉弄白蘇。只見不知何時從秦老房間走出來的白決,已經和沈乾單手相握,兩個男人親切地寒暄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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