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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玄武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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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兄妹簡單的敘舊過後,白瑄就帶著白璟去內屋見父親白實文了。重病之中的白實文形銷骨立,面目枯槁。就算正值夏末秋初還不甚涼爽的時節,他的身上也裹著厚厚的棉被。白瑄行動安靜,推門的時候格外小心翼翼,不忍打擾到好不容易陷入沈睡的父親。

白璟還記得這房子就是二十年前父親的處所,可是室內的擺設因為更換過,已經讓他辨認不出了。他望著雙目緊閉的幹瘦父親,無聲無息流下淚來。白瑄為白璟拉來了一個圓凳,擱在床邊,示意白璟坐下。

“哥,你先陪陪父親,我出去叫下人收拾出幾間屋子。”白瑄輕聲交代,轉身後又在白珎的耳畔叮囑道,“你陪著大哥,讓他不要太悲傷。”

白珎點了點頭,凝視著白璟的背影,“二哥放心。”

白璟見白實文犁黑枯瘦的手露在了棉被之外,一陣心痛掠過,他擡起棉被,將父親的手掖進了被子裏。醫人者終不能自醫,是千古悲哀。白實文為太醫院鞠躬盡瘁數十年,每日每夜都牽掛著王室貴胄們的身體,卻從沒將自己放在心上。不止白實文,白璟,白瑄亦是如此。

大約還是父子之間有所感應,一直沈睡中的白實文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透過蒙蒙的眼翳,白實文只覺得床邊這中年男人的身形有些陌生,不像是白瑄,剎那間老頭子立刻警覺起來,定睛一看,這人的模樣簡直像極了白璟!是行將就木回光返照了嗎,為什麽會看到這活活氣死自己的臭小子,白實文心中一陣淒愴。

看到父親清醒過來,白璟驚喜之餘反倒不知所措起來,哽咽了許久,終於顫顫巍巍地喚出,“爹。”

白實文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他想擡起手去摸摸白璟,想看看他的兒子是不是真的在他身邊,可不論他怎麽用力,沈重的手臂就是擡不起來。他忽然想起,他這身子已經不能動彈了。老天爺,到底該如何讓這個可憐的老人去辨別眼前之景不是夢呢?

“爹,是我啊,我是白璟啊。您的大逆不道的兒子,終於回來了。”白璟見白實文目中無神,雖然看著他,卻毫無反應。他急了,身子不禁前探,湊了上去,“爹,是我不孝,您揪我耳朵,我還記得小時候您每次教訓我都會揪我的耳朵。”

白珎見白璟真的側過頭去,等著白實文揪他,她終於按捺不住淚水,拽住了白璟的手臂,“大哥,不要這樣,爹他已經不能動了,也不能說話了……”

白璟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姿態走出白實文的處所的,他只覺得兩腿虛軟無力,連他的一顆心都支撐不住。他從白珎口中得知,白環和白琰回到京城的當晚,白實文因為聽到他拒絕回京的消息,一時間情志郁怒,氣血逆亂,從昏迷中醒過來後就失去了所有行動的能力。

這一夜,家家戶戶都樂在團圓,而對白璟來說,卻是他一生最漫長難熬的一夜。

趙府之中,趙子懿草草用完團圓飯後,就匆匆趕去後院尋找白芷了。白芷還並不知道自己的雙親已經抵達京城,此刻她正提著剛剛打上來的井水,一步一停地往自己的住處走去。她在白家還從未幹過這樣粗使的活,一時間也有些難以適應,沈重的水桶像是隨時能墜斷她的手臂一般。趙子懿遠遠的看到了這一幕,心疼之餘又十分氣惱,他三兩步上前奪過了白芷手中的水桶,有些急切地道,“我不是說你不需要做這些事情嗎?”

“我若不做,那所有的活兒就都要木香做了,她一個人怎麽能承受的了。”白芷伸手拉住了木桶的環柄,“子懿,交給我吧,若是叫別人看去,又要怪我不知尊卑了。”

趙子懿登時放下木桶,木桶裏的水紋一震,濺出了好多水花,“誰敢這麽說你?”他牽起白芷的手,細細撫摸,揪心著道,“這幾日,你瘦了些。”

“今日團圓,你怎麽不多陪陪家人?”白芷避開趙子懿的目光,也避開了他的話題。

“就是因為今日中秋,我才匆忙趕來陪你。”趙子懿輕輕將她摟在了懷裏,懺悔著道,“芷兒,我讓你受了好多委屈。”語畢,他又松開她,拽著她不由分說地就向府外走去。白芷想掙脫,卻拗不過趙子懿的力道,半推半就之下只得隨著趙子懿走出了趙府。

兩個人沿著燈火通明的玄武大街慢慢走著,白芷長吸了一口氣,仿佛許久都沒有如此散心過了。從前在戊庸的時候,她時常背著家裏人偷偷出來和趙子懿相會,兩個人約好在橋頭見面,而後會沿著秀美的河堤一同散步。那樣閑適愜意的日子,恐怕日後只會越來越少了。京城太過繁華,彩燈千丈,人影幢幢,連夜裏都如此通明如晝,白芷愈發懷念起戊庸的靜謐。不過,若問她跟隨趙子懿來到京城可曾後悔,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說不後悔。就算整個世界都不讓她順心如意又如何,她身邊的這個人才是她最需要的存在。

“芷兒,我們走吧,離開這裏,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趙子懿停下腳步,緊緊握住了白芷的雙手,目光中的篤定讓白芷心中一陣大亂。相比這裏,每日面對來自趙府老爺和夫人的壓力,她自然更憧憬只有趙子懿的生活。可是她不能那麽自私。趙子懿年紀輕輕就軍功赫赫,她怎麽能阻攔他的光明前途。

“你說什麽胡話呢?”白芷笑了出來。

“我沒有,我是認真的。”趙子懿的雙手加了力,“你為我可以放棄那麽多,我為你也是同樣。何況是我答應了你母親,務必讓你此生踏實安好。在趙府裏,我不能忤逆父母意思,關於你的事情什麽都不能做主。只有離開趙府,我才能護你無虞。”趙子懿的這些話都自肺腑而出,他雖然自小就在軍營裏長大,戎馬倥傯了多年,但他的骨子裏卻是個非常專情深情的人。

白芷輕輕靠上了趙子懿的肩膀,望著他身後夜空上的如盤銀月,眼中一陣溫熱,“子懿,我現在就十分踏實。倘若你放棄一切,我反而會不安。你既然希望我可以過得安好,那便不要讓我有太多顧慮和遺憾。”不知為何,白芷驀然想起了一句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遠處深邃的夜空在萬家燈火的照映下,難以分清天地的邊緣,不知是星辰碎落成燈火,還是燈火明晃成了星辰。

馬車輕輕顛簸,慕安坐在馬車裏靠著軟墊,困意悄然而至,他漸漸合上了有些沈重的雙眼。他剛剛結束宮內的中秋夜宴,縱然心力交瘁,他還是決定陪著太子妃楚氏回娘家省親。馬車緩緩駛在玄武大街之上,太子妃楚氏忍不住掀開了轎簾,看著外面喧鬧的人潮,她不禁羨慕起平凡百姓的自由自在。

放下轎簾後,她感嘆了句,“許久都沒有放過孔明燈祈福了,有些懷念從前。”

慕安輕輕應著,迷迷糊糊中他也沒有聽清楚氏的話。突然,馬車猛地一震,停了下來,慕安立刻清醒了。一聲痛苦的馬嘶響起,駿馬躁動不安的動著前蹄。兩個馬夫馭馬之術很高,很快便平覆了駿馬的情緒。慕安皺著眉頭,伸手挽開前方的車簾,“怎麽回事?”

兩個馬夫已經站在馬車下了,其中一個立刻請罪道,“殿下恕罪,這馬的前蹄裏紮進了異物,恐怕是不能走了。”

慕安望了望前方,距離楚家還有很遠一段路,“多快能取出來?”

“回殿下的話,小的要先用鳳茄花使它昏迷過去,等到馬匹感覺不到疼痛,才好拔出異物。可是,再等它醒來,恐怕要許久。”

“方才似乎路過了一家醫館,你速速過去把鳳茄花買來。”慕安做了個手勢,那個馬夫就立刻領命去了。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另一個馬夫已經解開了馬軛,卸下了馬轅,兩個人合力將鳳茄花汁液給駿馬喝了下去。很快,這匹馬就如馬夫所說的那樣,緩緩倒了下去。慕安跳下馬車,也將楚氏接了下來,吩咐兩個馬夫道,“動作不必匆忙,這馬好歹也陪了我幾年,好好對它。”

很多路人都圍了上來,大家都指指點點的看起了熱鬧。過了一會兒,馬夫就將馬蹄裏的異物取了出來,仔細一看,似乎是女人發冠上的裝飾,只不過因為形狀尖銳,刺傷了馬匹。

恰在此時,白芷和趙子懿也路過此處,他們聽聞是馬匹受傷了,原本沒想理會,但白芷突然想起自己一直隨身揣著金創藥,便撥開人群靠近了些。

那馬匹還在昏迷中,前蹄上還殘留著血跡,白芷看到此狀,不禁皺起了眉頭。她走上前去,蹲了下來,從懷間取下自己的帕子,擦了擦馬蹄。兩個馬夫看見這個陌生女子,剛想上去阻攔她,卻被慕安伸手按住。

白芷清理好馬蹄上的傷口後,又撒了一些金創藥上去。站在白芷身旁的趙子懿多看了一眼馬車的主人,雖然夜色沈重,但他還是立刻認出了慕安。他大驚,剛要跪下請安,慕安立刻做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千萬不要聲張。趙子懿只好點頭行禮,兩個人就像萍水相逢的路人一般,沒有說話。

白芷站起身來,看到了身著華服的慕安和楚氏,想來他們就是馬車的主人,她抱歉著道,“馬同人一樣,若是不及時處理傷口,日後也會化膿。不經你們同意就擅自行動,實在是我冒昧了。”

“無礙。多謝姑娘幫忙。”借著月色,慕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著實被她的姿貌所吸引,不禁將她的模樣暗暗記在了心中。

趙子懿並未看出慕安的目光有何不妥,他重新牽起白芷,兩個人回到了人潮中。

作者有話要說:想不到文裏寫到中秋,現實中就到了中秋~

最近嵐嵐更文不勤快,實在該打,雙手奉上小皮鞭,接受讀者君們的鞭撻~~

順便,祝大家中秋快樂~~闔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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