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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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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榜,這個文人墨客才會想出的名字,是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它背後隱藏的不是墨汁味,是血的味道。

不知不覺在青榜已經呆到第七個年頭,挽茵望了一眼窗外,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正是把庫裏犯潮的藥材拿出來曬幹的好日子。

打開藥房的門,挽茵正翻著那幾盒珍藏的藥盒,忽覺背後一陣涼風,好似門被人推開了。回頭看,果然,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後,這男人名叫窮奇,是青榜的殺手,挽茵早已熟知。

此時窮奇一手舉著平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裏赫然是提著一個人的頭顱,那頭顱顯然是剛剛割下的,還滴答滴答滴著血水。

“臭雜碎死前咬了我一口,他嘴裏好像藏了毒,挽神醫你快給我看看。”窮奇說著把胸前的手臂舉給挽茵看。

挽茵仔細看了窮奇的傷口,結實堅硬的肌肉微紫泛紅,皮肉略微向外翻,卻是中了毒。

“不要緊,此毒主要成分是岣梨花,單一的毒草提汁,中和了毒性既可,我給你配一包藥你拿去讓下人替你煎了服下。”挽茵手腳利落地從幾個瓷瓶裏各取了少許粉末混在一起,用油紙包好遞給窮奇。

“太好了,挽神醫,青榜有你在太好了!”窮奇感激地想要抱住挽茵,挽茵眼見著窮奇左手提著的血淋淋的頭顱離自己越來越近,大驚,飛起一腳將頭顱踹得老遠。

“神醫!這可值一千兩銀子啊!”窮奇大叫著,追著頭顱跑出去。

挽茵在他身後將門關上,這就是她每一天的工作,七年來日日如此,誰能想到她這樣一個外表溫婉知禮的少女會是青榜的禦用醫師。

青榜的臭名和它的人數完全不成比例,它在江湖上臭名昭著,拿得出手的掛牌殺手實際上只有四人:榜主星辰以及其麾下窮奇、靨鬼、牡丹三員大將。青榜的殺手執行任務經常幾日不見蹤影,像今晚這樣餐桌上同時出現兩人實屬難得。

今日,青榜之□□用晚膳的共有三人,挽茵和窮奇兩人依次坐在西側,主位上坐的是青榜的榜主—星辰。

“我的牡丹又沒回來,老大你不會把她派到西陵去了吧!”窮奇敲著桌子嚷嚷。

“我好些日子沒派任務給她了,春菊樓最近生意太火,她忙著料理那裏,自然沒時間回來。”星辰無奈地說,窮奇對牡丹的心思路人皆知,別看窮奇外表鐵錚錚一條漢子,只要是碰到有關牡丹的問題他就會沒完沒了跟個娘們似的。

“讓我知道哪個不要命的敢對她動手動腳,老子一定砍了他的手!”窮奇又嚷嚷,這話他說了不下百遍,像喊口號似的每天都要喊一遍。

挽茵默默地悶頭扒飯,在她心中有一個只有她知道的秘密,那是個連榜主星辰都不知道的秘密,她要忍住不能用同情的眼神看窮奇。

窮奇哪肯放過她,指名道姓地扯著她說:“挽神醫,你給她多配點藥,就是內個男人聞了就直打噴嚏的藥粉,免得她被人占了便宜。”

“我給她配的藥足夠她每天用,用十年。”挽茵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回答這個問題。

窮奇還是不放心:“那藥放久了會不會失效?下雨天會返潮吧?要不挽神醫你再給牡丹重新配點吧。”

挽茵艱難地把嘴裏的一大口米飯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說:“不會,藥裏有陳皮,放十年都沒問題。”

“不行,我還是不放心,你還是重新給她配點吧。”

“真的不用。”

“你就給她配點新的吧!”

窮奇一直抓著挽茵握筷子的右手晃來晃去,挽茵根本沒法吃飯,終於勃然大怒:“你再打擾我吃飯,我就在你飯裏下毒。”

窮奇馬上閉嘴了,低頭乖乖地吃飯。

星辰哧哧笑出聲:“挽妹,我看你很難嫁出去的。”

“我要是嫁不出去,就跟窮奇湊合湊合也能過。”挽茵滿不在乎地說。

“不要!挽神醫您放過我吧!我只愛牡丹一個!”窮奇急忙說。

“你還嫌棄我!上次的瀉藥沒吃夠吧。”

“哈哈哈,挽妹息怒息怒,為兄這次回來給你帶了禮物,你先看看,看了一定高興。”星辰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畫軸,拆開綁線,畫軸滾落展開,上面是一個男人的畫像。

“這是?”挽茵疑惑地問,難道要給她相親?她還沒想成家呢。

“這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最適合年輕女子收藏,一言堂堂主祝文安的畫像。”

挽茵立馬瞪大了眼睛,打量著畫上的年輕男子,確是一位翩翩公子,一言堂的文雅和尊貴在他身上淋漓盡致地體現著,柔和的五官讓人如沐春風,怪不得那些女子會愛慕他,他整個人就像一塊溫潤的藍田美玉。祝文安,原來這就是祝文安。

這個名字在挽茵心中是不可磨滅的存在,死都不能忘記。

見挽茵看祝文安的畫像都看出神了,窮奇嘖嘖地說:“原來挽神醫也和別的女人一樣喜歡這類的小白臉。”

挽茵狠狠地踩了窮奇一腳,但她沒有反駁,這是一個秘密,除了星辰誰也不知道,她對祝文安豈會是愛慕之情,只有恨吶,她走投無路被迫藏進青榜可要多謝一言堂了。

星辰將祝文安的畫像重新卷起來遞給挽茵,眨眨眼:“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怎麽樣,為兄對你好吧?”

“兄長對挽茵好極了。”挽茵說著將畫像收入懷中,這七年來她躲藏著可從沒忘記自己的仇與恨,大概,也是時候出去了吧。

吃完飯挽茵就回房收拾行李,她要悄悄地離開,要是讓窮奇那家夥知道他的禦用醫師要跑,非鬧得翻天覆地不可。枕頭底下那厚厚一沓銀票是她在青榜這些年攢的私房錢,是她半個命根子,一定要帶上,其他的就帶些常用的藥材,不然太沈了拿不動。星辰走進挽茵的房間站在挽茵身後,看她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悠悠地說:“挽妹你還真夠急不可耐的,你知道要去哪兒找他麽?”

挽茵裝藥材的手沒停下,邊忙邊說:“你這不是來告訴我了麽。”

“挽妹,你這麽善解人意我會舍不得你走的。”

挽茵終於停下手,轉身面對著星辰,說:“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告訴我祝文安的消息,我會去找他,我和他之間的愛恨情仇也該報了。”

“你和他之間是血海深仇……不能用愛恨情仇來形容……”星辰皺著眉頭說。

“啊!對不起,愛極生恨一時口誤了。”

“是恨之入骨一時口誤了,你和他之間哪來的愛!你亂用成語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一改。”星辰感到自己的頭在疼:“我說挽妹,你看那麽多醫書,能不能抽空看點四書五經?”

挽茵不屑地說:“師父教我識字是用來開藥方的,可不是當酸腐文人。”

“罷了罷了,不跟你爭論這些,金刀門舉行聚賢大會,邀請了各門各派的人,祝文安肯定會來。”

“金刀門?我怎麽混進去?”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但願你能平安回來。”星辰說道。

“唉,放心吧,我很惜命的,”挽茵背起裝好的行李往外走,經過星辰身邊時將一個疊好的紙條塞進他手裏:“裏面是藥方,記得按時吃。”

星辰嘴角淺淺地笑著:“多謝,勞你掛心。”

離開青榜,挽茵不禁有些緊張,這七年躲在青榜不敢外出,都說女大十八變,不管變美變醜,已經過去七年,一言堂的人應該認不出她的吧。街上隨處可見佩著刀劍的男女,應該都是受邀而來的各門派弟子,挽茵將行囊緊緊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地在人流中穿行,避免碰到任何人。

“你說,這次,一言堂的祝堂主會來嗎?”

“肯定會的,聽說金刀門專門送了金貼過去,就是不知道我們有沒有機會見上一面。”

“呸,你個不要臉的小妮子,還想跟祝堂主見一面,是不是思春了?我要告訴師父去!”

“我哪有!師姐你、你敢說你不想偷偷看一眼麽!”

兩個不知是哪門哪派的女弟子在街上嬉鬧著,挽茵抱著行囊若無其事地從她們身邊走過,耳朵卻捕捉著她們談笑的話語,這祝文安倒是挺有人氣的,旁人不知他的底細只被光鮮的外表迷惑,斯文敗類衣冠禽獸,大抵如此。

青榜因為作惡多端,四面樹敵,房子建在很隱秘的樹林裏,挽茵連著趕路,再到鎮上已是太陽落山的時辰,摸著扁扁的肚子,該找個地方吃點晚飯。這個小鎮,挽茵不該陌生,她曾在這裏漂泊了不短的時間,但那已經是七年前的事,現在這裏對她來說已經是物是人非的環境。

“兩碗牛肉面好叻!”店小二拖著長音吆喝。

走到這個面攤前,挽茵停下腳步,她還記得這裏,七年前,也是在這裏,她被一言堂追得走投無路,躲在這個不起眼的小路,身無分文的她只能撿面攤倒掉的剩面吃。往事歷歷在目,她還記得滿臉汙穢的她擡頭時看見衣著華麗的翩翩公子看著她微笑,那個人就是星辰,把顛沛流離的她帶回青榜,讓她從此有了棲身之所,雖然明白這只是一場交易,她仍然感激。

挽茵摸摸腰間鼓鼓的錢袋,現在她不用在角落裏等著偷吃別人的剩面,挺胸擡頭地找了個沒人的桌子坐下,豪氣地喊道:“小二,來碗牛肉面,多放蔥花。”

幾個銅板往桌上排開,店小二馬上屁顛屁顛地去端面,有錢的感覺真好吶,挽茵覺得自己快要跟牡丹一樣充滿銅臭味了。面端上來了,挽茵專註地聞了一下面飄上來的香氣,這是她從醫多年養成的習慣,一聞二看三嘗,便知食物中有沒有毒,星辰常說她的鼻子比狗還靈,都是師父從小鍛煉的結果。確信這只是一碗普通的放了很多蔥花的牛肉面,挽茵放心地動了筷子。

“祝堂主竟屈尊來這等簡陋的面攤,果真如傳聞中一樣平易近人,實乃我輩的表率。”

“哪裏哪裏,我只是突然想吃面……”

“祝堂主謙虛了,師父說祝堂主年少有為,青年才俊,這次難得請祝堂主賞臉,讓我們跟祝堂主多學習學習。”

“頹掌門客氣了,祝某才疏學淺,該向諸位學習才是。”

“祝堂主莫謙虛了,我們幾個師兄弟敬仰祝堂主多時,這次也是難得的機會……”

金刀門那幾個糙漢子的嗓門實在夠大,就算挽茵想專心吃面還是忍不住偷聽了他們的談話,祝堂主這個稱呼在她耳朵裏就像“錢掉了”一樣敏感,嘴裏那塊牛脆骨被嘎嘣一聲咬碎,心裏惡狠狠地反覆念著:祝!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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