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傍晚，天已經黑透了，林染江從出租車上下來，在凜冽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

年輕人喜歡過西洋節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附近的商家為聖誕節作了十足準備，聖誕促銷、聖誕雙人套餐以及店面玻璃窗裏充滿了聖誕氣息的裝飾品，無一不昭示著節日的到來。

愛麗絲和亞瑟是外國人，Antrees年會安排在聖誕節也很正常，林染江對此並沒有什麽意見，不過由於一些個人原因，她很難融入西方文化，看別人穿西式禮服和洋裝她都能坦然欣賞，放到自己身上卻有些力不從心。

於是她今天穿了一身旗袍來。

她覺得自己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來習慣西式服裝。

盡管外面套了大衣，兩條腿卻還是冷得發抖，林染江下了出租車就一路狂奔進了總部大廈，在暖氣的包圍中松了口氣，按照路牌的指示坐電梯往三樓舞會大廳去。這個點兒正是進人的時候，電梯裏有點擠，林染江大致往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一個自己認識的人，想起她加入Antrees的這半年，說過話的人就只有射擊教練和前臺值白班的張華安，Antrees的相關資料都是整理好了由前臺交給她自己看的，至於其他部門的人她幾乎見都沒見過，最多就是在進出總部的時候擦肩而過罷了。

電梯裏的氣氛總是很尷尬，還好只到三層而已，林染江走出電梯，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松下來，就被眼前出現的這個人驚得憋了回去。

那人也是穿了一身長旗袍，在這滿是西式禮服的場所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手裏輕輕搖著一把刺繡小折扇，肩上披著名貴的貂皮披肩，一臉冷漠的微笑，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雍容華貴卻又酷冽絕俗的氣質。

明明看起來是個年輕姑娘，給周圍帶來的壓迫感卻不容小覷，仿佛是什麽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一般。

是唐燃。

林染江在資料裏見過唐燃的照片，想必Antrees其他成員也認得她，她就站在離電梯不遠的走廊裏和張華安說話，剛出電梯的人全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驚詫的神情難以掩飾，然而在走過她身邊的時候，這些人又都紛紛收回了目光。

林染江也是這樣的，不光是因為唐燃氣場逼人，她身後那個身材高大長相兇惡的保鏢才是主要原因，林染江記得這個人叫冥泉，總是如影隨形跟在唐燃身後。唐燃在大多數時候是鋒芒內斂的，然而她的保鏢卻始終遮掩不了身上的煞氣，路過的賓客裏沒人敢正眼看他。

可能由於林染江穿了旗袍的緣故，她走過的時候，唐燃有意無意地朝她看了一眼，冥泉也自然而然隨著主子的目光看過來，林染江嚇出了一身冷汗，感覺這幾道目光能直接將自己刺死，她趕緊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傻樣快步逃離，走進了舞會廳的大門。

舞會廳很大，容納幾百人都不是問題，裏面按照西式舞會的規格布置，幾十張餐桌上擺滿了西式主菜、湯羹、點心和酒水，刺繡桌布雪白精致，餐具覆古典雅、閃亮如新，地上鋪了柔軟的地毯，即便穿著高跟鞋跳舞也不用擔心滑倒。周圍靠墻處是供人坐下休息的沙發和座椅，清一色歐洲古典風，靠近前臺的位置留了一大片空地，是供人起舞的所在。她目光逐漸往上，能看到貼著古典浮雕雕花墻紙的高大墻壁，再往上即是穹頂高懸，這間大廳只怕占足了三層樓的高度，房頂上掛著十幾盞巨大的水晶吊燈，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林染江被這豪奢的景象震懾了，目瞪口呆了一會兒，她才發現了一個問題。

餐桌旁邊沒有椅子。

觀察了一會兒，林染江推測這裏的食物取用是自助形式，每一盤菜都被分成了小份，要吃什麽自己端著餐盤拿著刀叉去取就是了，邊走邊吃，邊吃邊見人，重點並不是吃，而是在餐桌間走動以便和所有人說上話，典型的社交場合。

林染江沒當回事兒，這些人她都不認識，沒必要寒暄，只要有好吃的就行了，哪怕是站著吃也沒關系。

舞會廳裏人已經來了不少，三五成群地聚在餐桌旁邊聊天，林染江尋了處沒人的沙發坐下休息，為了配合旗袍她也穿了高跟鞋，站久了實在不怎麽輕松。

等了大約二十分鐘，舞會正式開始，上臺致辭的人是幾個董事，不見亞瑟和愛麗絲的面，簡短的陳詞不過十分鐘就結束了，內容無非是祝福詞以及讓大家吃好玩好，沒提什麽年終總結和發展前景，而後音樂響起，底下的人該吃吃該喝喝該跳舞的跳舞，就像是一場真正的聖誕舞會，要不是董事們集體露了個面，林染江都想不起來這是個公司年會。

Antrees到底是公司還是黑社會合法聚集地，這一點有待商榷。

林染江起身取了餐盤餐叉，到處走了走，沒發現愛麗絲一行人的身影，反倒又看見了唐燃，唐燃今日如此招搖過市，Antrees的成員沒人能忽視她，她既然出現在這裏，就意味著墨月和Antrees的和解，這一點不言自明，不必有人出來當面說清，Antrees上下自然能明白這其中的涵義。

所以只要她來了，就算是達到了目的。

林染江始終躲她遠遠的，走來走去嘗了幾種西餐，感覺味道還不錯，即便是習慣了中餐的她也能接受，而且還忍不住連著吃了好幾桌。

就在她吃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不經意擡頭往門口一瞥，一眼就看到了剛剛進門的愛麗絲和亞瑟。

這兩個人的金發太顯眼，一進來就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加上亞瑟連連向周圍拋媚眼兒，一時間唐燃的風頭都被搶了去。

林染江發現，愛麗絲根本沒有認真穿什麽舞會禮服，她穿了一身《愛麗絲漫游仙境》套裝，藍色連衣裙，白色小圍裙，黑白條紋過膝襪，黑色圓頭小皮鞋，金發披散，黑色發帶在頭頂系了個蝴蝶結，手裏還拎了個黑兔子玩偶。

她是來玩cosplay的麽！

不過與之相比，亞瑟顯得更加風騷一點，他直接把自己打扮成了個古代歐洲王子的模樣，黑白相間的禮服，黑色長靴，拉風的紅色鬥篷在領口處鑲了一圈絨毛，他的金發終於梳理整齊了一回，頭上戴著一頂鑲嵌寶石的小小金色王冠，腰上還佩戴了一把從劍柄到劍鞘都金光閃閃散發著壕氣的西洋劍。

如此看來他們確實不需要上臺致辭，這兩個怪胎只要在舞會廳裏隨便逛逛就能刷爆存在感。

隨後進來的邵萬城和秦淵就顯得正常許多，只是穿了考究的黑色西式禮服，只不過邵萬城始終墨鏡不離身，多少顯得有些奇怪，也許墨鏡才是他的本體。

亞瑟跟個首長似的在舞會廳裏巡視了一圈兒，到處跟人打招呼，生怕別人看不見他這個“王子”，愛麗絲沒跟著他丟人現眼，直接奔著餐桌去了。

林染江見了愛麗絲，就像見到親人一樣撲了過去，這麽大的舞會廳裏沒幾個認識的人，她多少有些別扭，有個人說話能好受一點。

愛麗絲叉起一塊蘋果派咬了一口，她多少也知道林染江的習性，就指了指大廳角落裏的幾張桌子，“你要是吃不慣西餐，那邊也有中國菜，要不要去嘗嘗？”

雖然這兒的西餐好吃，卻還是阻擋不住她對炒菜的向往，林染江端著盤子就過去了，“你怎麽不早說？”

“我剛來啊。”愛麗絲笑著跟上去。

“我今天穿這個會不會很奇怪？”林染江忽然回頭問。

“怎麽會，不是挺好看的麽。”愛麗絲說著，有意無意地往大廳中瞥了一眼，“再說唐燃也是穿旗袍來的。”

林染江打了個冷顫，沒敢接話，轉移話題問：“你和亞瑟每年都是這麽奇裝異服麽？”

“差不多吧，去年是覆古學院風，還算正常，今年比較奇特一點。”愛麗絲笑了笑，從餐桌上叉起一塊蔥花餅放在盤子裏。

這邊還沒聊上幾句，林染江忽然覺得背脊發寒，猶豫著回了一下頭，赫然發現唐燃帶著她的隨從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們身後，雖然舞會廳裏算不上安靜，但是像她這樣不發出一點聲音地靠近委實太嚇人了，林染江穩住了手沒把盤子摔地上，如此近的距離，她隱約感覺到同為刀客的唐燃身上湧出的壓力。那種深藏在表面之下，不怒自威的壓迫感，似乎比她身後的冥泉還要可怕幾分。

林染江覺得自己萬萬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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