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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淇水傳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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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乘彼垝垣,以望覆關。不見覆關,泣涕漣漣。既見覆關,載笑載言。爾蔔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語自《詩經》--

凜冽冬風似是在一夜之間席卷了整個朝歌,冬日裏的初雪墜落,幾片枯葉被馬蹄濺出踏踏的碎裂之聲。迎著冰霜風雪與日星月輪,我按照昭妍畫給我的衛國地圖,趕了一夜的路到達了淇水河畔。

淇水河流經隆慮山下,奔湧呼嘯流向東南。河畔四周是翠色蔥蓉的千年竹林,這條作為殷末和衛國的京畿之河,聽說常年有蛟龍潛伏,所以河畔周圍很少有人從事漁業。而現在這樣的初冬季節,河畔的人煙更是少之又少。我把白馬拴在一棵樹上,身上披著昭妍親自給我縫制的水紅披風,為了保險起見,把古琴背在身上。走到了淇水河畔。

因是剛剛下過一場雪,河畔周圍的草汀上積了薄薄的一層細雪,踩在上面發出擦擦的響聲。淇水河上積了一層薄冰,透過如同鏡面的冰層,可以看見游魚在水下活躍。我簡單的觀察了淇水的四周,透過稀疏的雲霧可以看見河的對岸,本來以為千百度會像聖陵古鎮一樣坐落於淇水中央,可是現在看來,這個千百度要比想象中的還要隱秘。

我用魂力探測了一下淇水江面,沒有一絲魂力的氣息。這裏就像是一片死寂之地,完全沒有任何異常的蹤跡。正當我一籌莫展之際,卻突然看見遠處緩緩走來一個人影。那人影應是看見了我,向我走來。

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身著青色羅衫的姑娘,那姑娘眉眼端莊,一雙杏仁眼裏像是溢滿了淇水,晶瑩的如同寶石。黑色的頭發高高挽起,發鬢處系著一只青色的蝴蝶。她緩緩走到我的面前,丹唇未啟,卻聽見一個虛幻的女聲傳來“姑娘來這裏做什麽?”

我看著那姑娘的利落的眉眼,冰霜般的神情,似是在哪裏見過這樣的面目,一時思緒飄遠,沒有回答她的話,只聽她繼續說道“姑娘若無事,就請回去吧。今日月圓,夜晚會有蛟龍現身。”

“哦!我是來找千百度的。”我起身看向那姑娘,只見那姑娘的神情依舊不變,眼光掃了一下我身上的琴帶。那虛幻的女聲又再度飄來“千百度,你是櫟陽陵香?”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是慕傾棋嗎?”我看著姑娘的眉眼,怎樣看都不像是在宜歡堂畫像裏的清秀模樣,難道我確實是找錯了,師父讓我找得慕傾棋和莆草的慕傾棋不是一個人?

“我不是慕傾棋。慕傾棋半年前已經死了。”

“死了!”我起身看向那青衣姑娘,終於看清了她的面目,面無表情的冰霜面容,給人一種空谷幽蘭的美感。“怎麽會死的?師父讓我找她的,不過???你到底是誰?”

“我是宿蝶青湖,慕傾棋是我的宿主。”

“宿蝶?”怪不得我會覺得她如此眼熟,這樣冷漠的神情和阿雪的倒是別無二致。“你是慕傾棋的宿蝶,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慕傾棋到底是誰?千百度又是哪裏?”

青衣姑娘看著我,許久,轉身看向淇水上的雲霧繚繞,開口,聲音不再是虛無的女聲,更添了冰霜美感“我叫青湖,是一只宿蝶。一百年前,我第一次遇見慕傾棋,是在莆草的江之汜,她是一位女將軍,為了自己的部落征戰殺敵,來到莆草,喜歡上了一個男子,因為喜歡男子,所以慕傾棋決定放棄自己的將軍頭銜,放棄自己部落的一切,嫁給這個男子。當時慕傾棋告訴我,自己已經嫁給男子了,其他的別無所求。可是我還是要留在慕傾棋的身邊,因為我的宿命,如果慕傾棋不許下三個願望,我便無法離開她。

“後來,男子因為一場瘟疫死去,慕傾棋痛苦萬分,向我許下宿願,希望下一世可以與男子再度重逢。我答應她之後,她便在汜水河邊自縊身亡。當地的人民為了紀念她,為她在汜水河邊立了一座碑。沒有想到,一百年後的輪回,她卻為了心愛的男子改變了江之汜的含義。”

“一百年後?”

“對,就是三十年前,慕傾棋在生死道輪回了十五次,再次轉生為人,投胎到莆草的慕家,轉生為新的慕傾棋。我再次尋到她,等待她許下其它兩個宿願。為了陪在她的身邊,我告訴她前世的事情,於是,她從那時就開始等待著,等待她前世的夫君來尋她。

“一直到了她十五歲那年,我化成蝴蝶,陪她在汜水河邊玩耍,她因為了解到自己前世的事情,所以經常喜歡一個人在汜水河邊望著石碑發呆。十五歲,在人間算是很小的年紀,但是慕傾棋卻已經出落的眉眼如畫,如同大人了。那日她一身紫色蓮衫,頭戴母親送給她的紫色流蘇朱釵坐在石碑旁。輕輕哼唱著一首歌謠。

“而她前世的夫君,正從遠處緩緩走來。我記得他的前世是一個儒雅的書生,而今世,他已經二十出頭,身著水藍蓮袍,腰間佩戴著象征東方家族的水玉。他是鄭國的公臣大夫東方嘯歌。我那時看著他們的重逢,也是感動的。可是,時過境遷,不管前世的他們多麽期待相遇,而今世,他們已經存在了太多的羈絆不能去舍棄。

“慕傾棋當時並沒有馬上意識到東方嘯歌是她的夫君,只是對這個看起來桀驁不馴的男子有著莫名的好感,她從石碑旁起身,臉上稚氣未脫,好奇地打量著東方嘯歌,語氣歡快的問他“你是哪裏人?以前為什麽沒有見過你啊?”

東方嘯歌看著面前這個眉眼如畫又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嘴角微微上揚,有種掩抑不住的歡喜。語氣卻依舊傲氣十足“本公子是哪裏人與你這小姑娘何幹?我來這裏游玩,你擋到我的路了。”

“切!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走你的路,我賞我的景,哪有什麽誰擋到誰?”慕傾棋靠在石碑上,手裏握著一根火紅的彤管草,那彤管草被日光映的如同明火,引起了東方嘯歌的註意,因是好奇,東方嘯歌走上前把那彤管草搶了過來。

“慕傾棋被這舉動惹火,看著面前得意洋洋的東方嘯歌生氣地指著鼻子喊道“你這個壞人!我要去告訴我哥哥,讓他來打你!”說罷,慕傾棋果真跑回家去找哥哥慕紫棋,那年慕紫棋剛滿二十,早已娶妻生子,女兒已經五歲大了,但是對自己的妹妹依舊溺愛有加,看見一臉傲氣的東方嘯歌,不明分說上去就和東方嘯歌打了起來,兩個人在汜水河邊打的不分你我。

“其實那東方嘯歌武功高強,根本無需與慕紫棋這三腳貓功夫多做糾纏,只是斜眼看見慕傾棋在一旁看得起勁,就與慕紫棋應付下去。後來慕紫棋體力不支,就帶著妹妹回家了。我跟著東方嘯歌回到他的住所,才知道他此次來到鄭國是要與齊國做一些兵火交易,而莆草當時已經隸屬齊國,所以他的處境很不樂觀,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暗殺。

“只不過,現在的東方嘯歌已經不是我印象中的文弱書生了,他雖然表面上放蕩不羈,但其實心思細膩,而且手段毒辣。聽人說他在鄭國的時候,曾經為了自己的家族聲譽,不惜犧牲自己的親弟弟做敵國的人質,保住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

“我不知道東方嘯歌如今的性格,讓慕傾棋與他在一起是對是錯,但是還沒來得及讓我去分辨這件事,慕傾棋的一顆心,就已經和上一世一樣,全部付給了他。後來慕傾棋還是經常去汜水河畔,坐在芍藥花叢中,手裏晃著一只彤管草。她當時並不知道,東方嘯歌與自己的因緣,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她就是想要再次見到他,毫無理由的想念著他。

“過了兩三日之後,東方嘯歌果然又出現了,但是卻不是來見慕傾棋,他是來與齊國派來的人談判的,應該是因為上一次的交易沒有談攏,所以這次東方嘯歌再一次與來人談判,為了掩人耳目而選在汜水河邊。

“慕傾棋剛巧那個時候來到了汜水河邊,她遠遠的看見東方嘯歌,心裏很是開心,但是卻怕是打擾了他們的談話,所以就躲在不遠處偷偷的看著他們。我落在慕傾棋的肩上,遠遠的也聽不清他們在談論些什麽,只是看起來他們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僵,最後,東方嘯歌終於掏出一柄劍刺向了來人,來人迅速躲開,拔出腰間佩劍與東方嘯歌打了起來。

“他們兩人的功夫都不錯,從河岸一直打到河中央,東方嘯歌立於汜水河上,腳下的水花騰起一朵白色的蓮花,慕傾棋看得出神,便悄悄的越走越近,躲到了河岸旁的石頭後面,來人也落在水上,但是很明顯自知不是東方嘯歌的對手,於是飛回地面,雙手抱拳對東方嘯歌說道“閣下好身手,只是在下覺得我們也許還有商量的餘地。”

“是嗎?”東方嘯歌狹長而深邃的眉眼顯出洋洋得意的神色,飛身而下,回到岸上,誰知就在這時,來人卻從袖間射出飛刀,東方嘯歌閃躲不及,左肩便中了一刀,踉蹌的跌倒了地上,來人連忙掏出佩劍刺向東方嘯歌,想要直接殺了東方嘯歌,誰知慕傾棋卻突然沖到了前面,來人看見沖上來的是個小姑娘連忙收住了劍,看著面前肩膀被劍刺傷的女孩不知如何是好,而東方嘯歌卻已經一個飛劍刺穿了來人的腹部,直取了他的性命。

“東方嘯歌在附近找了一處山洞安置已經受傷暈過去的慕傾棋,為她包紮好了傷口,才簡單的處理了一下自己的傷,東方嘯歌看見兩人傷的地方剛好都是左肩,血染的傷口開處了兩朵紅蓮,不由得笑了笑。仔細看向慕傾棋憔悴的臉龐,想起她是那日在汜水河邊的女孩。也許就是那個時候,東方嘯歌心動了,對這個整整小自己五歲多的女孩心動了。他躺在女孩身邊靜靜等待著女孩的醒來,一雙深邃的眼眸未曾註視過什麽東西這樣長的時間。

“差不多到了子夜時分,慕傾棋從沈睡中蘇醒,頂著模糊的神志擡眼看著面前的東方嘯歌,他把自己緊緊的抱在懷裏,慕傾棋一時覺得害羞又因為傷痛掙脫不得,只能不停的亂動,東方嘯歌卻只是冷冷地命令道“不許動!”慕傾棋一楞,眼光對上面前那雙淩厲深邃的眸子,好奇問道“為什麽?”

“東方嘯歌的臉龐漸漸逼近,在她的面前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為你現在???是、我、的、人、了!”說罷,雙唇便堵上了慕傾棋急欲反駁的嘴。慕傾棋看起來慌亂的很,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該如何阻止東方嘯歌的放縱行為。只能任由東方嘯歌順著她的唇漸漸吻下去,脫去了她的紫色蓮衫,在遠處篝火的照耀下,兩人白皙的胴體纏綿糾結在一起,東方嘯歌就這樣霸道地占有了還是個孩子的慕傾棋。

“那夜之後,慕傾棋成為了東方嘯歌的人,但是因為她與東方嘯歌的結合有違宗教綱常,在莆草是絕對不被允許的,所以慕傾棋沒有將與東方嘯歌在一起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只能頻繁的去汜水河邊的山洞偷偷與他相見。

“東方嘯歌也為了慕傾棋而延遲了回鄭國的時間,在莆草整整呆了一個多月,在那一個月裏,東方嘯歌待慕傾棋極好,送給她彤管草作為定情信物,還從鄭國托人買了一柄琴送給慕傾棋,那柄琴沒有名字,看上去很是古老,但因為是東方嘯歌所送,所以很是喜歡。我仔細探測過,那柄琴是上古神琴,丟失了魂魄,但是卻有靈力。我將這琴的來歷告訴慕傾棋,她便更是喜歡那柄琴了。後來也證明,那柄琴卻是能夠承載慕傾棋的很多傷痛。”

“你說的那柄琴,是這個嗎?”

我將身後背著的古琴拿出,青湖點了點頭。又繼續開始講述慕傾棋的事情“東方嘯歌是一個性情中人,他愛慕傾棋,可是我卻怕他只是一時興起,畢竟他在鄭國是出了名的浪蕩公子,我一邊擔心著慕傾棋,一邊又不知是否該阻止慕傾棋的淪陷。有的時候慕傾棋的父母不允許慕傾棋離開家,東方嘯歌就會半夜敲開她的房門去找她。

“慕傾棋徹底愛上了東方嘯歌,對東方嘯歌的所有要求都是百依百順,而東方嘯歌意識到已經完全控制住了慕傾棋,便放肆地占有她,在慕傾棋的閨房中,山洞中,甚至是在汜水河畔的茂盛草野間。慕傾棋無一不滿足於他。最後,終於發生了一件無法避免的事情,慕傾棋懷孕了。慕傾棋哭著去找東方嘯歌不知如何是好。東方嘯歌看著面前哭的梨花帶雨的慕傾棋,只是捏著她的下巴冷冷地說道“哭什麽?大不了我向你父母求親好了。”

“後來,東方嘯歌去求親,依舊一臉的傲氣,讓慕傾棋的父母和慕紫棋很討厭,當即便決定不會將女兒嫁給這樣一個紈絝子弟。慕傾棋看見父母意志堅決,只能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告訴父母,母親聞訊,當即便大病了一場,父親給了慕傾棋兩個選擇,打掉孩子,或者嫁給東方嘯歌,但是如果嫁給東方嘯歌,慕家從今往後與慕傾棋將再無關聯。慕傾棋深愛著東方嘯歌,在兩難之下,還是選擇了後者,父親看慕傾棋頑固如此,只能任由她去。慕傾棋就這樣嫁去了鄭國。離開了莆草,與慕家脫離了聯系。”

“所以這一世,慕傾棋還是為了東方嘯歌拋棄了所有。”

“是啊!這就是她的因果。”

“那後來呢?她嫁給東方嘯歌之後又為什麽會來到千百度?千百度又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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