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慮清楚了？”

空曠的大殿中，左曉瑤端坐上首，看向伏地向她提出請求的石柯，心情十分覆雜，雖然她已生出幾分預感，但她不大願意相信。

距她當年提起的姻緣論，已過去近二十年，這二十年裏，或許有妖在紅塵之中動過心，與人類產生過感情，可他們最終都有自己的抉擇，從沒有發展到她面前來，這也正是她提起那番話的目的。

有禁忌感的感情，更容易讓人沈淪、癡迷，高壓之下，不僅很難讓這種感情消失，還容易成為磨刀石，更加深這種感情，所以她反其道而為之，先表明自己的態度，讓他們無所顧忌，但真正面臨時，卻擁有更多理智，而非想著怎麽反抗，怎樣珍惜那什麽難得的情緣。

人有劣根性，越難得的越要極力爭取，隨手可得的，卻通常不珍惜，妖化為人，以人的身份生活，同樣也擁有這樣的劣根。

可如今，第一個發展到她面前來的，竟然是她從未想到的石柯，而且還是在他歷練三十年後，這個結果令左曉瑤很想問句，你這些年都在幹什麽！

雖然心中翻滾著百般情緒，左曉瑤面上則是絲毫不顯，這種本事，她早修煉出來，只是近些年，她很少再端出這種姿態，而是有什麽說什麽，想什麽，表現出什麽，輕松隨意到眾妖在她面前也很隨意，不像過去恭敬有餘，親近不足。

“屬下猶豫過很久，可是，情難自禁!有負主人栽培，屬下慚愧！”

他是真心感到愧對自己，左曉瑤能夠感受得到，“我早有言在先，所以對我，無所謂什麽慚愧。對你自己，你考慮過嗎，你已經到了晉階邊緣，一旦作出這種選擇。就意味著你上百萬年的修行付之東流，就為得到數十年的男女感情，真的值得嗎？”

“屬下猶豫過，最後的答案是，值得!莫說幾十年，就算是幾年，屬下也不後悔！”

左曉瑤嘆口氣道“雖然為你感到惋惜，可是，人各有志，勉強無用。既然你已經做出決定，我就會成全!”

隨後，便有裝著一枚丹藥的玉瓶出現在石柯面前，左曉瑤淡聲道“身為一個修行者，我其實並不讚成你的選擇。你應該在修行之路上走出更遠，你有這個實力，也將有這個機會，身為你的主人，我尊重你們的一切選擇；這是一枚轉元丹，服下以後，你將與普通人無異。你的本體，將與你再無關系！”

停了片刻，閉了閉眼的石柯才毅然伸出手握向玉瓶，叩頭道“多謝主人成全!”

忍不住又在心裏嘆口氣，生活在當年那個信息傳播極其迅速的年代，她雖不曾親身經歷。也知道，所謂愛情，都快了人類社會的主旋律，處處充斥著與愛情相關的各種信息，可她從來都嗤之以鼻。在她的人生裏，連血脈親人讓她感受到的都只有冷酷無情，愛情又能怎樣呢，不過是當事者為自己的表演而感動得忘乎所以，旁觀者跟著起哄罷了。

純粹，永遠不離不棄，可以為之放棄所有的愛情!

哼！

讓石柯退下後，左曉瑤獨自靜坐片刻後，又轉身回到賞風閣，淡定如常的繼續欣賞臺上那些樂舞，仿佛絲毫未因之前的事受到影響，令旁邊一直註意觀察她神情的石柏松了口氣，接著又覺失落不已。

身為與石柯同批，關系還特別好的朋友，石柏其實很希望自家主人之前的話，都只是說說而已，並不是真的，畢竟身為當事者，他很清楚自己主人為培養他們花費了多少心力與財力，石柯的優秀，他當然也清楚，主人就這麽留也不留的成全他，任他輕率的做出這麽個自毀前程的決定，實在令他頗為石柯感到惋惜、遺憾。

主人寬容大度，固然很令他們感動，可是，在這件事情上，也這般寬容大度，真的好嗎？若都這麽放任，他們這些下屬都這麽不負責任得選擇拋棄對自己有大恩的主人，和自己的心上人過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豈不亂了套！

“此事，不得外傳！”

正心情覆雜的想著心事，石柏耳邊突然傳來自家主人的吩咐聲，頓時神情嚴肅的應下，不管怎麽說，有這麽一位主人，實在是件非常幸運的事，不管那些同門如何，至少，他是一定要至死追隨主人的。

聚散離合本常事!

哪怕不知疲憊，一群人也沒有長時間不停歡鬧的打算，更深露重時，樂已散，舞已休，宴已罷，人已離，寂靜的園子裏，似乎從未熱鬧過。

左曉瑤面容清淡的靜坐原位，半晌才淡淡的笑了笑，其實，不是不傷感失望，從石柯堅持做出決定起，就已經選擇背棄她這個主人，相比較從晴仙宮出來的這一批妖植，她在美人宮出來的那批妖植身上，花費的心力要多得多，前者，她只能認得全，知道他們對應的本體，後者，她則清楚的知道每一位妖植的具體情況，包括性格愛好等。

可是，再怎麽樣，到底是她用心教導過，類似她嫡親弟子的存在，怎麽就能忍心看他情迷一時，而無動於衷呢!

到底太心軟了些！

然而，行隨心動，既然心中這麽想，就這做吧，機會中有一次，就看他是否能夠抓住了！

石柯的事情，在其一眾同門中，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唯一知道點實情的，還被囑咐封了口，並未外傳。

事隔二十多年，當年經常在玉人山、斜陽城一帶活動的羅世東已經如願以償得登到玉山郡公之位，與麗人國超品輔政大臣關系不錯，與麗人界第一富商，也關系菲淺，可謂是混得風生水起，志得意滿。

不過，過得再怎麽得意，他也不敢忘記左曉瑤當年的托付，堪稱不遺餘力，努力加深自己在羅氏家族的影響力，令麗都中的羅家也不敢小看他，給他有族中要務表決權的大長老之位，參與族中重要事情的商討，權利之大，地位之高，遠超前任玉山郡公，也就是他的二叔。

隨著他在整個羅氏家族中的地位越來越高，有資格接觸到家族核心秘聞，對他完成左曉瑤當年所托之事越發有利，二十多年下來，終於取得不小的成績。

整個麗人界到底有多大，左曉瑤至今都不知道，畢竟這幾十年來，她都只是在凡俗界打轉，還未去過修行界，可以肯定的是，修行界的面積肯定比這凡俗世界要大上許多，而這裏的凡俗世界面積也極大，就算不連萬祖山域以及遼闊的海域，僅麗人國及周邊幾個中小國家的領土範圍加起來，足有萬萬平方公裏以上。

千萬年來，凡俗界幾經滄桑巨變，這個領土面積整體上不曾出現過太大變化，想在這等情況下，查得千萬年前的信息，無疑是件極為艱難的事，但若這件事情有家族歷代族人都在不遺餘力的努力，相關信息始終未曾斷過線索。

所以，外人查起來困難異常，羅家這種始終與其在修行界的本家保持聯系，在仙緣山洛家屹立千萬年不倒，凡俗羅家傳承始終不曾斷絕的情況下，其族裏一直存有相關信息，只是確切位置，始終不曾被人找到而已。

但是，這已足夠，就如麗都的晴仙宮，在修行界中一直有傳聞，近千萬年前，就曾有東陽子那等七劫仙人試圖探訪過，後來者則久尋不見蹤跡，就只剩下今已無人理會的傳聞罷了。

因此，左曉瑤想要知道的，也就是大致信息，這會讓她省事許多，畢竟凡俗世界那麽大，就憑她，以及她如今這還沒法全都派上用場的三百餘手下，就算只是想要確定這大致範圍，也相當於大海撈針。

就從當年同樣托給石錦所做的事，至今還沒找到任何較有意義的相關線索看，就知道這其中的艱難程度，畢竟論人力、財力，石錦的實力如今都不在羅世東之下，只是他卻不像羅世東這般，身後擁有一座傳承達千萬年的龐然大物做背景，站在巨人的肩上，距離成功也就更簡捷些。

看著羅世東通過石松遞回來的信息，左曉瑤有些驚喜，當年能夠遇上東陽子，本就是個意外，決定找羅世東合作，更是臨時起意，在對方主動送上門時，偶然生出的一個想法，但實際上，她也並並未抱著太大希望。

身為修行者，左曉瑤從未想過要仗著自己的修為地位插手人間權利紛爭，所能提供給對方的報酬，只有能助普通人增強體質，益壽延年的丹藥罷了，就連武技秘籍，她都沒想過給，然而，世事難料。

石松在仕途上的一帆風順，位高權重，所擁有的巨大聲望及影響力，石錦在商界取得的巨大成功，賺取的海量財物，兩相齊下，恰好給羅世東提供極大便利，助他在族內的地位水漲船高，順利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能在不動用修行者之力的情況下，幫助羅世東得到他想要的，同樣，也等於幫助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這絕對是件互惠互利的雙贏。

而羅世東在石錦隱晦的扶持下，大力發展玉山鎮的經濟，為百姓辦許多實事，不只令玉山羅家的聲譽直線上升，連帶著，對麗都羅家的地位也多有鞏固，被皇帝另眼相看，又得石松從中周旋，頗得重用，甚至近期將被擢升為玉山郡王。

這次的合作，沒給凡俗世界造成任何危機，且還造福一方百姓，結局還算皆大歡喜，令左曉瑤松了口氣，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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