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幾個身穿低調的黑色魔法長袍的勇者拿著魔杖，出現在了一座看上去相當古怪的塔之外。本來魔法師就是喜歡住在塔裏的生物，這本來沒什麽奇怪的。但是，這幾個人當年在魔法師學校裏的成績應該不怎麽好，其中有兩個女孩拿著魔杖的手極為僵硬，一副生澀的樣子，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魔法師該有的優美流暢。

“就是這裏嗎？”菲莉亞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小聲地問。

“嗯。”卡斯爾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興奮的光來，“不過，接下來就要小心點了。”

四人從隱藏的草叢中走出來，塔的周圍所有障礙物都被清理掉了，成為一片一覽無餘的平地，沒有任何躲藏的餘地。卡斯爾熟練地把玩了一下魔杖，走在最前面向塔走去。

他輕聲地說：“大家放松一點，特別是菲莉亞和瑪格麗特，你們盡量看起來像是天生的魔法師。”

瑪格麗特僵硬地點了點頭。

菲莉亞也一樣，她們都對身上輕飄飄且寬松的魔法袍感到不習慣，畢竟平時作為劍士和重劍士，身上的裝備是貼身沈重的鐵制盔甲。另外，菲莉亞今天沒有帶重劍，她的劍體型太大太顯眼，而且誰都沒見過能背巨劍的魔法師，所以她覺得背特別輕，手上卻有根不知怎麽拿才好的木棍——這是歐文暫時借給她的魔杖——菲莉亞有種渾身上下都不對勁的感覺。

瑪格麗特雖然沒有佩劍，但在身上藏了一把鋒利的小匕首。

歐文走在最後，在菲莉亞和瑪格麗特極力保持自然的神態姿態、卻反而顯得哪裏不自然的時候，他慢下了腳步，感到一絲隱隱的怪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這個地方好像特別冷，寒氣仿佛是從腳底冒出來的，一直貫穿到全身。此外，那座塔的基調很暗，形態又古怪，像是一顆立在地上的長螺絲，光是沒有倒塌就足以被稱作契機了，看上去分外詭異。

“歐文？”沒有聽到身後歐文的腳步聲，菲莉亞奇怪地回過頭。

聽到菲莉亞在叫他，歐文連忙回過神，轉頭回以一笑道：“抱歉，稍微發了一下呆。”

他們又向前走了幾步，卡斯爾已經站在了那扇似乎搖搖欲墜的木門之前。菲莉亞緊張得喉嚨隱隱作痛，手中不自覺地攥緊魔杖——

如果開門後有敵人沖出來的話，她就用魔杖敲死他們！

卡斯爾等待了一會兒，然後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沒在門裏聽到任何動靜，這可不太正常。不過，卡斯爾仍然將手放在了門把手上，用力、旋轉、推動！

殘破的木門放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咯吱聲，卡斯爾條件反射地舉起魔杖，對準門的中心——

然而，什麽都沒有。

人的眼睛所能看到的所有角落都空空如也，甚至可以從一樓地面一眼看到塔尖，連個樓梯都沒有。這座塔簡直像是空有外表沒有內核的模型玩具。

菲莉亞同樣在卡斯爾開門的一剎那看到了塔內的情形，她第一反應就是“這是個騙局”！因此，她還立刻警惕四處張望，生怕會有魔法師從角落裏跳出來對他們念魔咒。

不過，這裏似乎就連埋伏的魔法師都沒有。

“……難道他們發現自己暴露，所以提前逃走了？”卡斯爾皺起眉頭，往塔裏走去，他的影子淹沒在照不進陽光的塔底的黑暗之中。

瑪格麗特跟在後面，她蹲下身子，手指在地板上輕輕滑過。

“……沒有離開很久，這裏還很幹凈。”

菲莉亞明白瑪格麗特的意思，他們走進塔裏後，地上都沒有留下腳印。這說明地板上沒有灰塵，直到最近幾天裏這裏都還有人打掃。

難道真的是差一點錯過，把他們放跑了嗎？

菲莉亞不禁產生這樣的念頭。

或許是因為沒有窗，陽光照不進來，塔內冷得厲害，菲莉亞進來幾分鐘，竟然不由得搓了搓胳膊，還想跺跺腳。

瑪格麗特打了個噴嚏，顯然也覺得冷。

將整座塔能檢查的地方都檢查了一遍後，他們不得不接受原來住在塔裏的人都已經及時跑了這個可能性。

“抱歉。”卡斯爾相當歉意地道，“因為我的關系，讓你們白跑一趟。”

這座塔位於山下城，他們之前在米斯特裏峰上，因此特意花了兩天多從山上下來，接下來還要一無所獲地回到山上去，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士氣大減。

但這的確也不能認為是卡斯爾一個人的錯，他一個人的話，能在一天半之內裏面跑回山上城遞消息，已經是出奇地快了。誰知道那些強盜更快而已。

瑪格麗特道：“……沒事。”

頓了頓。

“明天起，重新開始找新的線索吧。”

聽瑪格麗特這麽說，菲莉亞原本隱隱有些沮喪的心情振作了一些。

“……看來只能先回去了。”卡斯爾道，“走吧。”

“歐文？”菲莉亞走到塔外，卻看到歐文好像還低著頭留在原地若有所思，連忙喊了他一聲，又奇怪地問，“你發現什麽了嗎？”

“嗯？抱歉……”歐文追上來，不過，離開之前又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有一絲違和感揮之不去，讓他十分在意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然而，腳剛剛踏出塔外，氣溫便回神了不少，暖洋洋的陽光照在身上，菲莉亞舒服地嘆了口氣，將歐文的註意力不知不覺地吸引了過去。

寬大的魔法袍罩在菲莉亞身上，將她原本就並不寬大的身體襯得更加嬌小，光暈又模糊了菲莉亞身上的線條，歐文恍惚有種菲莉亞被包在他的衣服裏的錯覺，老臉一紅，趕緊移開視線。

……

幾天後，歐文一個人踏進了魔法師之塔。

今天是休息日，瑪格麗特和菲莉亞一起去逛集市裏的武器店了，卡斯爾一向很少休息，所以歐文再次有了自由活動的契機。

這段時間裏，他一個人進塔的次數並不少，作為一個魔法師自然比較容易融入魔法師之塔的氛圍裏，更何況他還有意主動和塔裏的人親近。因此，塔裏已經有不少人認識他，並且會主動邀請他加入自己方的學術探討裏。

和天生能讓人感到親近的卡斯爾不一樣，歐文並不是那種自然散發友好氛圍的人，但只要他願意，任誰都會把他當做朋友。

果然，他剛剛路過討論區，幾個和他相熟的風刃地區魔法師就熱情地揮手，想要邀請他加入自己的討論隊伍。不過，今天歐文並不是沖著他們來的，因此他只是對那幾個金發灰眸的魔法師微笑著招手幾下，就表示自己今天不進入討論區。

那些魔法師們自然理解，於是繼續低下頭聊原本的話題。

歐文進入塔裏後，在一樓的書架中繞了一大圈，然後又從另一邊回到討論區。

“你們好，我可以坐在這裏嗎？”歐文笑著道。

原本坐在那個位置的幾個魔法師都吃驚地擡頭，要知道，由於種族的特殊性，在魔法師之塔裏，他們幾乎沒有被搭話的機會，只有主動加入別的人類魔法師，或者像現在這樣自成一體。

他們是一群離開家鄉、在西方高原研究魔法的魔族。

為首年老的魔族魔法師擡起了頭，他扶了扶夾在皺巴巴的鼻梁上的、用膠布補過的老花鏡，這才看清過來和他們說話的人。

黑發，紅眸。

來者是個相當年輕的魔族少年——不，或許是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正處在不大不小的青澀年紀，應該不會超過十六歲，遠遠不算成熟的年齡，但也不小。

他的黑發很有光澤，短發的碎屑柔順平和地落在額前和臉頰邊，有種相當隨意的優雅；五官深刻立體，仿佛被女神赫卡忒安置在了它們最適合的位置，他的鼻梁有著古典挺直的線條，不過，最漂亮的還是那雙澄澈的紅色眼睛，它們簡直像是一對被雨水清洗過的朝陽；另外，魔族少年的身材挺拔，後背、雙腿筆直，個子在同齡的魔族中應該算是高大，何況他還有好幾年的生長空間。

以魔族的審美來看，毫無疑問，這是個極其英俊的男孩，而且他正走在成為一個俊美魔族青年的道路上。而且，他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質，說不定還是出身於艾斯相當高貴的魔族家族。

老魔族忍不住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

恐怕就連現在那位以相貌俊美出名的魔王，也不過就長成這個樣子了吧？

當然，還有一點能清晰地傳達出這個男孩身份顯貴，那就是他身上湧動著的魔力的氣息。

很強大，這是個力量強大到足以讓人心悸的年輕魔族。在尚未完全定型的年紀就能將自身的魔力發育到如此程度，他到底是……

“當、當然可以！”沒等年邁的魔族發話，坐在另一邊一個較為年輕的魔族已經在歐文的威亞下結巴地開口道。無疑，他也意識到歐文在艾斯的地位，恐怕比這座塔裏的能找到的所有魔族都要來得高。

再說，就算無關地位，既然在人類的地盤碰到同族的話，就應該互相照顧。

他們全都挪了挪，給歐文騰出位置。

“謝謝。”歐文笑了笑，略微整理魔法袍的衣擺坐下。

“抱歉，其實我是想問你們一件事。”和魔族在一起的時候，歐文並不準備刻意隱藏自己的氣場或是別的什麽能顯示出身份的東西，這能給他帶來不小的便利。因此，歐文的狀態亦比在人類周圍時隨意自然很多。

這種輕松自如，卻讓他周圍那些能感覺到他的魔力湧動的魔族感到不安。

歐文愈發燦爛地笑了起來，道：“你們知道，在這座城裏，有什麽地方有專門提供給魔族的便宜貨買嗎？如果，我不在乎貨品來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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