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著幾秒鐘前還從容冷靜的早熟男孩，一聽到“菲莉亞”這個名字就瞬間炸毛，老勇者約翰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難道不是嗎？”他不太確定地說，“可是，你們總是在一起啊，而且，你看她的眼神……”

“總是在一起就一定是喜歡她嗎！”歐文悲憤地道，“如果這樣的話，你怎麽不說迪恩和奧利弗整天都在一起？”

“呃，如果你硬要說的話，迪恩和奧利弗的確關系很好，但這不是一回事，該怎麽講呢……”老約翰苦惱地道，“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對待菲莉亞的感情和對其他人不一樣嗎？”

老約翰忽然低下頭，考慮似的頓了頓。

“不過，菲莉亞那女孩對你倒像是沒什麽特殊感情……可能是還沒開竅吧……”

歐文忽然感覺自己胸口被狠狠插了一刀。

但他仍然嘴硬道：“這是當然的！我和菲莉亞只不過是普通朋友！她對我是這樣，我對她也是！我對菲莉亞才沒有別的想……”

“說謊！”突然，查德的聲音從不遠處的樹叢後傳來，打斷了歐文的話。

歐文頓時有種被人抓住的窘迫感，尤其說話的還是一貫以冷靜自持著稱的他的主修教授查德，他下意識地想用“我才沒說謊”之類的反駁再掙紮一下，一回頭，卻發現根本沒有查德的影子。

然後，查德教授略帶惱怒的說話聲繼續從樹叢後傳出來：“你不要太過分了！伊迪絲！我也不指望你能真的在這裏幫上什麽忙……但你能至少不要添亂嗎！”

“……我哪裏添亂了？我怎麽不記得我有幹什麽值得你這麽生氣的事。”伊迪絲教授懶洋洋地回答，還順便打了個哈欠，“我明明每天都很老實地在樹上睡覺。”

歐文下意識地和老約翰對視了一眼，老約翰皺皺眉頭，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們兩個都站在原地沒有動，教授對周圍環境的動靜都是很警覺的，而且專程跑到這麽偏遠的地方來說事，而不是在村莊裏，就說明他們並不希望這段話被所有人都知道……要是發出聲音現場抓到被當做偷聽的話，一定說不清楚，大家都會很尷尬的……

雖然現在這樣，已經變成真的偷聽了……

人類魔法師親和的元素多少能反應出自身的個性，比如親和火、雷電等元素的希拉裏教授就是個比較鬧騰的人，偶爾還會比較容易暴躁。而親和冰、水和風元素的查德教授一貫是嚴肅冷淡的，至少歐文從未見過他在課堂上發過哪怕一次火，全校能夠讓他像炸彈一樣炸開來的人，大概就只有讓人捉摸不透的伊迪絲教授了。

此時，查德教授正在控訴伊迪絲的行為：“你敢說你沒有四處勾搭森林裏的精靈嗎！光是我看見的就有……我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伊迪絲，你平時和什麽人在一起鬼混我不管，但離精靈遠一點！學院和精靈村莊有協議，如果你對他們做了什麽的話，學院會有麻煩的！你最好……”

“有什麽可麻煩的，難度我還會讓精靈懷孕嗎？”伊迪絲漫不經心地道，“再說，只不過是玩玩而已，你知道，他們不喜歡和我說話的話，我也不會強迫他們的……還是說，查德，你其實是在吃醋？”

“什——！”

“查德，你可不要想太多了。”伊迪絲語氣懶散地說，“雖然我吻過你，但你知道那對我來說不算什麽，玩笑而已。你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像你這種無趣的男人，我實在提不起什麽興致……何況，你還是學院裏的教授……嘖。”

樹叢後的兩個人詭異地沈默下來，歐文幾乎要懷疑他們憑空消失了。

說起來，冬波利有教授之間不能談戀愛的規定嗎？為什麽伊迪絲要說“何況你還是學院裏的教授”？

不過，伊迪絲吻過查德教授……這恐怕也是個恐怖的大新聞了。

歐文胡思亂想了幾秒鐘，查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卻比剛才平靜溫柔很多：“……伊迪絲，你要是離開學院依然害怕的話，就回去吧。我可以在這裏多待一年，算是替你。”

“別想這樣賣我人情，查德。你怎麽會覺得我還在怕那種事？”伊迪絲說，“漢娜特意把我弄到這裏來，不就是想告訴我外面已經安全了嗎？還一並把你送來做保險……嘖，我不會和你道謝的！”

又是一陣沈寂。

許久，查德道：“伊迪絲，你要是真的沒有在害怕的話，提起那件事的時候，就不要發抖。”

這句話讓偷聽的歐文也不由得一楞。

發抖……這擱在常年違反校規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伊迪絲教授身上，可真有些難以想象。

伊迪絲再開口的時候，也聽得出她變得十分惱火了：“沒有人逼你非要發表看法，你可以閉嘴，查德！我記得你是在我畢業那年才進冬波利的不是嗎？你只是從別人嘴裏聽說而已，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查德沒有接腔，根據歐文的判斷，他此刻極有可能在扶眼鏡，這位教授幾乎每次感到緊張或者不安的時候，就會稍微推一下眼鏡。

伊迪絲道：“我想我們最好保持一點距離，這對我們兩個都好……離回校頂多還剩下六個月，這段時間我會和精靈保持距離，盡量不做惹你煩的事，你也不要來和我說話……謝謝。”

樹叢後傳來一陣零落的沙沙聲，聽上去像是伊迪絲教授躲回了樹上。

許久以後，查德教授嘆息了一聲，也邁著沈重的步伐離開。

歐文感覺自己腿都快站麻了。

旁邊的老約翰有點不明所以地問道：“你們學校裏的這兩個教授……呃，有什麽特別的關系嗎？”

“我不太清楚。”歐文心不在焉地回應，“我也是頭一回聽說有這種事……”

學校裏流傳的關於伊迪絲的傳聞有一大堆，大多都是亂編的……伊迪絲是因為害怕才躲進冬波利學院這種事，歐文更是一次都沒有聽到過。

查德教授和伊迪絲教授的對話不清不楚，弄得歐文相當煩躁，恨不得跑過去搖著他們的脖子讓他們說清楚，然而不行……

不管怎麽樣，伊迪絲教授雖然總是一副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可她這次和查德教授冷戰卻是認真的。她果然沒有再繼續在精靈村莊裏亂晃，一天到晚都見不到人。

查德教授肉眼可見的心情不好，這讓過來冒險的學生們都摸不著頭腦，可又不敢問。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眼看著西風越來越冷，精靈的母樹由粉紅色一點點變深，最後成了極為濃艷的橙紅色，遠看如同一大朵晚霞。

然後，在雪冬節時期的某一天早上，母樹溫柔地彎下它的枝杈，將一個成熟的果實放在地上。果實碰到地面旋即裂開，早已圍在母樹周圍等待果實成熟的精靈村長們趕緊上前，把藏在兩片果殼裏的雪白的嬰兒抱出來。

這一年的第一個小精靈出生了。

作為人類的學生，菲莉亞他們當然對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感到非常好奇，於是每天過來圍觀，因此這天早上他們運氣很好地看到了這一幕。

卡斯爾已經是在這裏的第二年了，所以對精靈的很多習慣沒有新生那麽驚奇，他雙手放在口袋裏，悠閑地說明道：“這幾天小精靈會陸續出生，然後才是二次發育的成年精靈回歸大地……這一次出生的小精靈數量不會太多，因為大部分果實都拿來給未成年精靈發育使用了。聽說夏末的那一批果實，新精靈降生的數量會是這一批的兩三倍……唔，真想親眼見識一下啊。”

“哈？萬一都跟那個艾爾西一樣的話不是很煩嗎？”迪恩胡亂地抓弄自己的頭發，完全不理解卡斯爾的意思，“說起來，那家夥是不是也快發育好了？嘖……”

迪恩說得沒有錯，在小精靈出生後，終於發育成熟的十五歲精靈們也陸續從果實中出來，母樹用樹葉為他們編織了合體的衣服，好讓這群已知羞恥的新生成年精靈不必面對赤身裸體的尷尬。

神樹村一下子熱鬧起來，不時有新出生的大人在村莊中亂晃。菲莉亞偶爾也會覺得艾爾西有些嬌氣，但她不像迪恩那樣厭惡她，畢竟任誰都很難討厭一個明顯地格外喜歡自己的人……所以，菲莉亞其實經常會期待艾爾西從果實裏出來的樣子的。

她未成年的時候就那麽漂亮，成年以後一定會是非常美麗的女性精靈？

這段時間菲莉亞倒是也知道了精靈要在成年後才會有性別的事，但她仍然先入為主地認為艾爾西一定會成為女性……她的外貌和行為無一不透露著她是一只想要長成女性的精靈。

然而艾爾西一直沒有第二次出生。

母樹的橙紅色已經漸漸暗淡下來，樹上剩下的果實不多了。

各個村莊的村長們每天望著樹上的果實發愁……這些未成年精靈再不重回大地的話，果實就要爛掉了……這種事並不是沒有，的確時常會有在發育中出現問題的精靈直到果實爛掉都沒有降生，這種情況一般會被成為“被母樹留住了”。

一月底的時候，母樹上終於只剩下一個果子沒有出生。

看著艾爾西長大的那個精靈村長總是站在樹下，安慰其他擔心的精靈說：“別急，別急……艾爾西是最後一個進入樹裏的，晚一點出生也很正常……再等幾天，說不定再等幾天，艾爾西那孩子就蹦蹦跳跳地出來了。”

一等又是一個禮拜。

菲莉亞總是在完成任務以後，就到樹下來看看。就連平時提起艾爾西就沒什麽好話的迪恩和奧利弗，最近也不再說了。

然後，在越來越凝重憂愁的氣氛中，最後一顆果子總算在一個黃昏時被母樹輕柔地放在地上。

焦急地等了這顆果子這麽久，神樹村幾乎立刻就炸了，看到這一幕的人紛紛奔走相告，不一會兒果子周圍就聚集了不少人。

菲莉亞和歐文他們也都被拽了出來，費了好大功夫才擠到前面。老村長緊張地手都在抖。

這時，果子的硬殼在眾目睽睽之下裂開。

一個比其他所有精靈都要高大、健壯的金發青年，睜開澄澈的藍色眼睛，緩緩舒展四肢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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