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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靈魂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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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光聽到端王問她“那天晚上算怎麽回事”臉一紅想起她朦朧夢中兩人纏綿的情態結結巴巴“我、我睡著了睡前還喝了點梅酒……”

她知道這個事非得說清不可不然很可能是個要命題。哦,你失憶了忘了我是誰了,記不得我的樣子了,結果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身體倒是很誠實很快樂嘛?哼哼,那是怎麽回事?莫非你有奸夫了?

瑤光從春暉園一路飛跑回來的時候就在想端王會不會追問這件事,如果他問了她又該怎麽回答。這要回答不好真有性命之憂。尤其是,如果王媽媽說的是真的從前的韓瑤光1.0和端王一直魚水不和諧,那這次的大和諧就更顯得有問題。

她原計劃是打算是裝癡作嬌,再把鍋扣在端王自己腦袋上。薛宮正在太妃跟前都蓋過章了我現在可只是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還得讓劉嬤嬤給我進行性教育呢我哪見識過你那些手段?

咱不知道你是在幹什麽咱也不敢問。

但看到端王落淚的瞬間,瑤光突然改變了主意。

要一個男人為你笑不難可是要一個男人為了你流淚,要麽,你把他的蛋蛋抓在了手裏用力捏了一捏要麽,你把他的心抓在了手裏用力捏了一捏。

尤其是在這種男尊女卑的時代,端王從小到大受的是正統的精英教育,他為一個女人哭,又是在眼前這種情況下,那只有一個可能,他愛慘了韓瑤光1.0。

我去。

老天鵝,你究竟給我的是個什麽劇本啊?難道是最近晉江很流行的“我穿成了男主的白月光”這一類的?

瑤光深吸了口氣,看著端王雙眼,平靜地告訴他,“太妃也許已經告訴你了,我中了炭毒,昏迷了很久才醒來,什麽事都忘了。她可能說得不清楚。我是真的什麽都忘了。別說你,就連我父母是誰,他們做過什麽,怎麽死的,我都是後來請教別人才知道的。我也忘了自己學過的東西,我現在還有很多字不認識,我連轎子都不會坐。在端午前幾天,太妃請了宮中劉嬤嬤來給我講解何為敦倫之道。”

“那一夜,我一直以為是在夢中……大概就像劉嬤嬤說的,敦倫之道順應天理,只要不加反抗,就能自生歡喜。我也……確實歡喜。可我醒來,也只當是大夢一場。”

瑤光說這些話時一絲嬌羞之意都沒有,端王靜靜聽著,雙唇抿成一線可下巴時不時輕微顫抖,似乎在用牙齒死死咬住唇內的肉。顯而易見是在極力克制心中激烈的情緒。

他靜默了很久,又問瑤光,“那你醒來看見我留給你的蜜波盒和香珠,就沒懷疑有人來過?來的人是誰?”

瑤光反問,“那是你留下的麽?我還以為是丫鬟們放在我枕邊的呢。前一天早上太妃才送了宮中禦賜的各種端午節慶東西,其中也有紅色的香珠。至於那種盒子叫什麽,太妃沒跟你說麽?我至今有很多日用器物都叫不出名字。”

扯謊並不難,尤其是真話假話摻在一起說的時候。

就算是藝術家——能成為一幅十二寸的肖像要價上千萬的藝術家,絕對是深谙說話藝術的藝術家。

瑤光的實際年齡已經三十多了,這她眼裏,端王比她小十幾歲,真的還是個小弟弟。尤其,她已經敏銳地發覺,這男女情愛這方面,端王這位小弟弟的段位根本沒法和她比。

端王聽了,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那個花貓玉枕也是宮中賜的麽?”

瑤光不明白他怎麽忽然想到這個,隨口答,“大概吧。是太妃派人送來的。”

端王低著頭,不再說話。

瑤光盯著他,心臟一下一下重重跳著。

在端王落淚的瞬間,瑤光驟然發覺她從前掌握的各種信息極有可能是不準確的,尤其是韓瑤光1.0版留的那封信給她造成了極大的誤導。

端王分明就是愛煞了她。不過這份感情從來都是單向的,韓瑤光1.0不僅不喜歡端王,還憎恨他毀掉了自己的藝術事業,讓她做妾更是種侮辱,她餘生的每一天都得在這種侮辱中度過。

懷著這種心態,在她眼中無論端王做什麽都是錯的,都是不懷好意的。

瑤光現在很怕端王看出她是個冒牌貨,萬一他覺得以不傷害肉身的方式弄死她原先的韓瑤光1.0就能回來,比如搞個毒氣室或者悶死她,那她可就徹底完蛋了。

她更怕端王就像韓瑤光1.0版在遺書中寫的那樣只是迷戀上了這具肉身,他若一心想要讓她做禁臠,不管住在這副軀殼裏的是誰,那她這輩子可就真是“這一生還很漫長可是卻已經結束了”。

那從此之後,她真的得想辦法苦中作樂了。大不了等側妃娶進門,她再鼓動太妃給端王多娶幾個小老婆。人多力量大,估計一個月她也就需要服務一次就行了。雖然屈辱點,但能怎麽辦呢?往好處想,端王這麽美貌,又願意主動取悅女性,她就當是一月一次的走腎不走心的肉體享受了。

啊……不行。

還是不行。

端午那天夜裏,他不知道她是“她”,她也不知道不是夢,那還可以勉強接受。

但現在不同了。

沒有選擇的自由,不管是激烈的反抗,還是盡力關閉情緒感受順從接受,只是想像一下就很難受!

更何況,這種事是人與人之間所能做的最親密的極限,她從來都視之為最享受的事情之一。

不行。絕對不行!

還有一種選擇,風險最大,收益也最大。

那就是——利用端王對從前的韓瑤光1.0的感情,以全新的韓瑤光1.0的身份向他請求,求他讓她出家,給她自由。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瑤光想了想,實在無法忍住誘惑,終於打破沈默開口道,“我之前跟太妃說我想要出家,是真的。我是真想出家。他們都跟我說是下人不小心服侍害我中了炭毒,我知道,不是。我其實是自殺的。我醒來後有一段日子連手指都動不了,你的王妃派人把我屋子的門拆了,還不讓生火,想凍死我,院子裏的下人都跑了,我躺在床上,看著帳子頂,從天亮看到天黑。院子裏靜悄悄的,雪花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大概人死過一次之後就會偷生了,我也一樣。所以,我不想死了,我想活著,我還想活得好。我不知道下一次我還會不會這麽幸運,我也不想再試了。”

端王本來在盯著帳子出神,聽到這話,緩緩轉過頭,一瞬不瞬看著她,看得瑤光心裏直發毛時,他嘆口氣,苦笑道,“你進府的第一天就跟我說過,我原不該把你弄了來的。”他語氣淒楚,眼眶紅紅的,眼珠轉了幾轉,終究把眼裏那點淚意給憋了回去。

瑤光看著他,覺著女媧娘娘造這個男人的時候想必格外用心。他臉上五官無一不美,右眼角下還有一顆小小的黑痣,眼中含淚時更顯得楚楚動人,可是他的氣質又極為英武,不笑的時候讓人一望膽寒,說得通俗點就是十分的man,爺們兒。哥美則美矣,哥是真漢子。

這麽硬的一個漢子對你溫柔微笑時就已經讓人難以克制了,何況他這時用這種深情的淚眼看著你呢?

端王聲音發抖,問瑤光,“你真的,想離開我?我從前沒納過什麽側妃、昭訓,以後也不會!”

瑤光想,如果我是生於這世界的一個普通女人,面對著這樣情深意切的美人,如此哀求,他又有這麽大的權勢、財富,那大概會覺得此生幸甚吧?

可惜,我不是。

呵呵,抱歉了,姐姐我天生藝術範兒,一生放縱不羈愛自由。

她堅定地說,“是。我想離開王府。從前的日子是怎麽樣的我都忘了,但我醒來後,過得最快活的時候,就是在綠柳莊上。”

端王垂下長長的睫毛,隔了一會兒低聲說,“那你也不必出家啊……你願意住在莊子上,我就隨你……”

他未說完,已經苦笑,“算了,我明白了。這是不成的。”他擡眼,眼中眸光讓瑤光一寒,可她並沒退讓,迎著他的目光和他對視著,“你答應了?”

端王坐起來,掀開錦被,又恢覆成那個高冷肅殺的男神樣子,他穿上靴子,整理好自己的衣衫,“你讓我再想想。”說完,拔步就走,一眼沒再看瑤光。

瑤光聽見他出了屋子,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們請安見禮,知道他離開了斕曦苑。

瑤光在床上躺著發了會兒呆,王媽媽才站在隔扇外問,“娘子,可要人服侍?可要水凈身?”

下午,薛娘子來了。

她是寡婦,是不好進王府的,瑤光就留她在綠柳莊中照料生意。她們才給蕓香樓做了一批團扇和花箋,還未晾幹。瑤光雖回了王府,不管怎麽樣,生意不能丟下。

但沒想到,端王派人到綠柳莊,稱她為薛先生,客客氣氣把人請來了王府。

瑤光既已知道“奸夫”就是端王了,就把端午那天晚上端王偷偷來綠柳莊的事跟薛娘子說了,“先生別笑,你說,這是怎麽回事呢?”

薛娘子收住笑,“我道娘子隔天怎麽如坐針氈,神色大異於尋常,原來是神女夢中會襄王了。”她見瑤光臉上並無羞色只是皺眉煩惱,就不再調笑,正色道:“娘子可知端王殿下此舉是擔了極大的風險的?”

瑤光一怔,這才想到端王當時手握虎符。

薛娘子教學時提過,大周凡領兵的將軍,無召不得入京。綠柳莊所在的地方離京城可就幾十裏地,這要是被人發現了,端王罪名可不小。

這就是端王為什麽沒等天亮又做賊一樣走了。

再一想,怎麽她院子裏素來伶俐的幾個丫鬟和年老眠淺的王媽媽吳嬤嬤等人那天早上通通睡到日上三竿……瑤光按按額頭,天哪,他該不會其實帶了一隊人來,其中還有些擅長雞鳴狗盜的能人,搞了些迷香把一院子的人都迷暈了吧?

薛娘子這時也有些憂慮了,“娘子,殿下為了早見你一面敢冒如此大的風險,對娘子寵愛之心可想而知,要他允你出家自立,恐怕是緣木求魚。既然這樣……不若,隨遇而安?”

瑤光半天不出聲。她走到窗前,指著廊下掛著的鸚鵡架子,“然後呢?像這鸚鵡一樣?腳上掛著金鏈子,栓在架子上。”是啊,沒錯,端王現在是寵愛著韓瑤光1.0,可有一天若他收回了這份寵愛呢?這廊下的鸚鵡,如果在一個大冷天忘了提回屋子裏,一夜之間就會凍僵。

她不想當鸚鵡。

她深吸一口氣說,“如果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個乞丐,那說不定我會覺得留在王府是極幸運的,但我一醒來就錦衣玉食……好吧,錦衣玉食之前也受了點苦,但總歸後來我是在膏粱錦繡之中,那我自然就會想要更多,想更自由,想不必時時看人臉色,揣摩人心,迎合別人的喜好,想自給自足,哪怕我畫了十幾把扇子賺的錢還買不到一匹太妃賞賜的綢緞,但一個是我自己賺的,一個,卻是別人賞賜的,我要在接住的時候把雙手舉過頭頂,即使綢緞的顏色花樣不是我喜歡的我還是要充滿歡喜的表達謝意,還要把它們裁成衣服穿上表示我的謝意和感激。”

這才只是巴結太妃。要巴結端王,要付出的可比這還要多。

我不要這麽活著。

我願意吃得差一點,穿得差一點,但更有自尊地活著。

“我就是這麽貪心。為什麽不能?人人都貪心。哪怕是小竹,也想多要一塊糖呢,她還是個小孩兒,可見貪心就是人的天性。只有聖人們才能克服。”瑤光搖搖頭,笑道,“不問出來,不求一個結果,我是不會甘心的。總得試了才行。”

薛娘子什麽都沒說,只用力握了握瑤光的手。

瑤光這時像等待審判結果的囚徒,而端王,也一樣飽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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