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日之後，我再也未見到墨闌。

第一日，我以為他只是生氣了。明知他要離開，我卻一味只顧著說喜歡他，其實我什麽都做不了，面對那麽任性的我，他一定生氣了罷。

第二日第三日，屋子裏依舊空蕩蕩只我一人。墨闌的房間裏尋不到任何有人住過的影子。那些衣裳，鞋子，他用過的物品，電話還有手表，全然消失不見。在房間裏行走，甚至能聽到空曠的回聲。那一刻，我終於明白，在服下離魂引之前，我再也見不到他了，而在那之後，我倆將會面無期，各自天涯。

落水的那一日，墨闌救我上岸後便憑空消失不見。我想起同我一起落水的男子，雖然我是被他所累，好歹他也是因我而落水。我站在晚間空無一人岸邊尋覓了半日，最終發現對岸江邊淺灘上，竟爬出個狼狽的身影，仔細一看那衣著，可不正是方才那男子麽。只見他上了岸，發現我在看他，還高舉雙手向我示意。

我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便獨自一人回了家。

墨闌不在的這幾日，我時常會看著自己房裏窗臺上將養著的妙慧曼陀羅發呆。前些日將它養在玻璃瓶的水中後，它竟自動生出根莖，活了起來。墨闌說，用我的血滴灌它，指不定有一日會有通靈之能。

而通靈之能又是什麽？能否幫助我尋到墨闌？我想對他說你回來罷，你若回來，我再也不提喜歡你這事了。

每每想到此處，我便將劃破的手指擠出一滴我的鮮血灌註它，卻不料幾日來原本妖灩的黑色小花竟然低下頭，浮出淹淹一息之態。我想我此時的姿態便如同這株妙慧曼陀羅一般了無生氣。

這般日子一直持續到我原定回老家的前兩日。那日上午，前一刻還是一番朗朗乾坤，烈日當空的景象。只我挨身擦灰的功夫，突然漫天烏雲蔽日，悶雷低沈，滂沱大雨銀河般傾瀉而下。

一陣胸悶難忍的熟悉感覺傳來，我慌忙跑到陽臺上想透透氣，然而那一刻，我被眼前的形容驚愕得無法言語，直直呆楞在那處。

陽臺外的半空中，無數獸面人形的怪物黑壓壓一片如同一只龐大的軍隊。那些怪物面如狼，有些卻能浮出詭異的笑容，有些呲牙咧嘴似在嘶吼，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另一些則磨拳搓爪仿佛蓄勢待發。它們每一只都有丈高，無一不在眈眈註視著我。我本能地後退一步，不經意發現那些怪物的腳掌如同人的腳掌一般，腳尖的力爪卻鋒利無比。那腳掌，似乎同上次在餐廳看到的一樣。我恍然，那日在餐廳遇到的，便是眼前這種兇神惡煞的怪物了。

小區的景色漸漸淹沒在一片混沌中，路上的行人仿佛絲毫未察覺此處的異常，只是隨著景物逐漸消失。很快，我同這支怪物軍隊，似乎已然和外界隔離了開來，自己的腳下踩著的並不是陽臺上的地磚，而是黑暗中透灰蒙蒙的一片無垠地面。

怪物軍隊的最前方，騰空懸著三人，其中一絳紫長發，縛著黑色獨眼罩，皮膚白得慘然的男子面目不善地靠近我，那男子邊走邊詭異地笑道："想不到黑獄之石竟藏在如此孱弱的人界少女體內。如今墨闌不在，看你還怎麽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身後的其餘兩人中有一高束著發，面目妖異全身著黑甲的女子忽而眉頭一皺喊道："九千！小心上頭！"

那絳紫長發男子眼見就要走至我跟前，聞言速速急退幾步。須臾我前方幾步開外落下一道白影。銀色華發，少年身著一襲飄逸的月白袍子瞬間擋在我與那男子之間。

"小天！"我激動道，卻又疑惑他為何會在此處。

"唔，沒想到墨闌這次這麽狠心，竟然真的丟下你。不過別怕，有我在。"小天回頭甩給我一個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繼而又望向前方的男子道："我沒記錯的話，你是當年總跟在慕恒那小子身後的小屁孩兒？名叫，什麽九千？"

那男子嘴角一陣抽搐，拳頭握緊，臉上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回道："萬九千今日真是三生有幸，竟能勞動帝釋天大駕。不過。"那萬九千頓了頓，不懷好意道："就算你帝釋天來又如何，這一世你才一萬多歲，少年身軀，如何能敵過我浩浩蕩蕩兩萬眾人狼大軍？哈哈哈哈！"

"兩萬只毛毛蟲？"小天擡頭瞥了瞥萬九千身後的人狼大軍，鄙視道："半個精兵也沒有，還好意思稱什麽大軍？"

萬九千聞言惱羞成怒，眼神犀利，低沈地吼道："那如果再加上這只呢？"

須臾，千萬人狼大軍後緩緩騰現出一巨大影子，影子漸漸變得明朗，一只巨大的人面羊獸吵著我和小天的方向嘶吼，嘴大無比，它的口水抑制不住般流淌下來，仿佛要吃掉世間一切。

"慕恒那小子連饕餮都祭出來了？看來是想要得到黑獄石想瘋了啊。"小天悠然道："小屁孩兒，聽我一句勸，奪黑獄石事小，倘若傷了這姑娘，別說是墨闌，就是我也不會放過你們，你不會想和整個三十三天為敵吧？"

"這凡人女孩到底是誰？怎得勞您大駕？"萬九千身後另一身材雄壯魁梧的男子發了話，男子的耳垂上帶著一只巨大的金色耳環，讓人看得都覺得耳朵要掉下來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你們魔界三個菜鳥加上兩萬人狼和饕餮一起上，也休想帶走她。"小天說話間祭出一把丈許長的大刀，只見那大刀銀面華輝，刀刃鋒利無比。刀身甚至能倒映出人的影子，而大刀浮現的那一剎那，刀身便被無數道細小閃電般的電光包圍。

"姚熙，靠後哦。若是傷到你一根頭發，估計墨闌又要大鬧一次我三十三天。"小天英氣的臉龐浮現一絲自得的笑容，仿佛即將面對的不是魔界大軍，而是一群小毛孩。這充滿自信的臉龐卻又另我感覺如此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便見到過這笑容一般。

一霎那的慌神，小天那廂已然發動攻勢。曾經看武俠電影裏說，高手與高手的對決，往往先發制人的一方容易落敗，只因那樣極其容易露出破綻。然而面對兩萬人狼的小天，卻在橫揮第一刀的瞬間，便斬殺了一排人狼。我甚至都未見到人狼痛苦的表情，它們的身首便已易處。混沌的天地間沾染上它們噴出的濃濃鮮血。

緊接著第二刀，第三刀，無數人狼連後退躲避都未來得及，便已然魂歸西天。滿地的殘肢斷臂，還冒著被那雷刀燒糊的黑煙和閃電般的細長光輝。有些人狼雖未被砍刀，卻不小心觸碰及這細小閃電，整個身體便如觸電般瞬間變成一團焦糊屍體。用這雷刀砍人，真是事半功倍。

比這刀更可怕的，是小天揮刀的速度，那須臾秒殺數排人狼的氣勢，絲毫不在墨闌用劍的光速氣勢之下。

僅幾口茶的功夫，地上已然布滿上千人狼屍體。

我已驚訝得瞪目哆口，佩服得五體投地，小天還沈浸在肆意砍殺的快意中。以至於我倆都忽略了旁的作壁上觀的魔界三人。

待我有所反應過來需要顧忌他們三人時，一條鞭子倏忽飛了過來，將我的脖子牢牢圈住。那鞭子竟然是萬九千腰間的一根縛帶所化，另一頭被他從腰間解了下來，只見他揚手一提，我整個人被他牽扯向前，腳下失去重心，狠狠跌倒下去。我想向小天呼救，無奈鞭子纏得太緊，根本發不出聲響。

"雉姬，無極，還不快將她帶走！"萬九千大吼。

剛勉強站起了一只腳，一只巨大的手卻驟然拉住我一只胳膊，那是身材魁梧的無極單手緊緊握住我的胳膊，而我的胳膊在他手裏卻似一根柳枝般纖弱，骨頭仿佛要被捏碎般的疼痛。腰身同另一只手被方才無極耳朵上的金耳環牢牢套住不斷收緊。然而我吃桶皺眉的須臾，方才還距我數十米遠的雉姬不知何時幻化成一只鳥形，直直朝我胸前極速襲來，邊尖嘯道："帶走做什麽？不如直接將她殺了，取出黑獄石豈不痛快？哈哈哈哈。"

完了，腦袋片刻的空白。我是不是就要死在那雉姬尖銳的鳥喙下？穿胸而過，那死相豈不是會非常難看。幸而墨闌不在這裏，他看不到罷。

對了，墨闌！那日同墨闌在昊雲大澤遇到化蛇，我是怎麽做的來著？

無數腦補在瞬間完成，靈臺一片清明，既然你自己沖了過來："那便受死吧！"我奮力一吼，驟然撐破金環，旁的無極驚極度，身形明顯一緊，就在雉姬即將穿刺到我的一瞬間，我單手拉住她的項處，也不知哪來的大力，橫空一抄，盡將那鳥喙直接插入旁的無極胸口。

體型龐大的無極瞪目哆口，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胸膛，俄而，周身的地面震了一震，那是他倒下的巨響。

那一刻的我腦子轉的比手更快，無極倒地的一瞬間，我便倏忽拔出雉姬的喙，將她狠狠甩向地面，之間那雉姬吃了巨痛，化作人形，在地上狠吐了口鮮血，才嗖然倒下。我不可思議地望著自己的雙手，窮奇在體內，我竟能發揮如此神力。雙手無法抑制住的抖動，這一連串的動作下來，我不免有些力竭。

"無極，雉姬！"對面傳來萬九千悲憤的聲音，之間他嘶吼一聲，揮動手中的長鞭，狠狠向我甩來，我方才使了大力，哪裏還來得及逃，眼見鞭子就似要劈斷我身體般抽來，慌忙中，我撇頭緊閉雙眼，心道只得生生受了這一襲，就算死也死得光榮了。

啪！鞭子抽到肉的聲音，我卻絲毫不覺疼痛。身體被劈開了麽？太疼以至於感覺不到了麽？再次睜開雙眼時，一個黑色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墨黑短發，玄色長袍，廣袖裏伸出的一只手，生生接下方才還疾如閃電的鞭子。

萬九千驟然間面若死灰，驚恐地望向那身影。

"墨闌！"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別怕，有我。"墨闌放下手中鞭子，對那萬九千視若無睹。回過身形對我微笑道，久違的溫暖。

眼角似乎有些溫熱，眼淚就要溢出，我鼻子一酸，俄然撲到他懷裏，委屈道："墨闌，你怎麽才來？"

墨闌撫著我的發，用那熟悉溫柔又低沈的聲音褒揚道："我不在，你不也表現得很好？"撫慰了一番，他漸漸放開我，轉而望向那邊已然驚恐得忘記繼續攻擊的萬九千。

還未等萬九千反應過來，遠處傳來方才還殺得正歡的小天的聲音："唔，終於殺光這兩萬個。"

"帝釋，你行不行？用這幅才一萬來歲的身軀再去拿下饕餮？"墨闌一臉懷疑道，看來他倆真的認識。

那廂小天也不急於回答，只在饕餮面前虛晃兩下身形，躲過幾道饕餮猛烈的攻擊，便乘其不備砍下它一只羊角。

罷了飛身一躍，穩穩蹲站在另一只羊角上揚起嘴角得意道："好歹我統共也活了百億年，你說我行不行？"

"既然如此，那這裏便交給你了。"墨闌狡黠一笑，繼而將我抱起，暮然道："我們走。"

"阿修羅王！"反應遲鈍的萬九千終於警醒，卻又不敢跟來，便咬牙切齒道："你等著！"

萬九千在我的視野裏越變越小，他回頭看了眼被小天耍得暈頭轉向的饕餮，見情勢不妙，只得落荒而逃。只阿修羅王四字，在我腦海裏深深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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