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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連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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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安終究還是沒有走,有於和在新房坐鎮,更有七燁一直站在小靈峰盯著禪夫崖,他自然走不開。

暮雲漸漸四合,原本因阿朗失蹤有些沈悶的氛圍逐漸覆了喜慶,處處張燈結彩,照得原本在塵世之外的西華山多了幾分凡間的喧囂熱鬧。

但禪夫崖比起旁處卻靜得出奇,她滅了屋中的暗螢草,站在窗前焦急地擡頭看天。

今日的天氣難得地晴朗,即便到了傍晚,依然是萬裏無雲。

但已等了幾個時辰,卻遲遲等不來有關阿朗的任何消息。

她突然心口一疼,恰在這時,似隱隱傳來絲竹樂聲,雙眉不由蹙得更緊。

羅曦走過來時,見她臉色蒼白,不由憂心問道:“你怎麽了?”

她悄然松開緊攥的手,強作鎮定道:“沒事,只是有些擔心阿朗。”

“是啊,吉時就要到了,若是阿朗不能平安歸來,你如何能安心成親。”望著吊橋上隱約的身影,羅曦眸光深沈,“可大喜的日子,有誰甘願錯過吉時。”

羅曦的擔心沒錯,不過一刻鐘,吊橋上隱約的身影便愈來愈近。

看身形,應是剛被魔界放回來的赤練,言安的師弟。

當初他為人極為板正,每次見到她都是橫眉怒目,眼中心裏都是他的終虞山,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最偏袒他的嵐煙師姐。

但沒想到聽說自從他從黑玄之後,一直在助言安張羅成親的事,甚至還幫著他瞞著於和。

羅曦在開門之前,看了看她。

她微垂了眸光,知道這一關終究還是逃不過:“無論他說什麽,都答應他。“

縱然心中有千萬勸解的話想說,但羅曦畢竟最為了解她,只好點了點頭。

吊橋對面,身影掩在暮色中的阿燁精力了幾個時辰後突然向前擡腳。

但一步方落腳,眼前紅影一閃,他便被言安擋住了去路。

兩人近在咫尺,卻誰都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阿燁的語氣中透著冰冷:“我有話要與她說。”

言安平靜道:“她是我即將迎進門的娘子,有話你可對我說,我定會替你轉達。”

“她是不是你的娘子現在未可知,而我要對她說的話,是只能對心上人講的。”縱然已經離得很近,但他還是向前了一步,聲音很低卻極為堅決,“若你再攔著我,信不信我會讓你永遠錯過你的吉時。”

言安的唇角扯開一個冷笑,亦是迎著他向前一步:“信與不信,你都休想再跨上禪夫崖一步。“

“言兄如此烈性,倒是與我叔父有幾分相似,只不過,他老人家一生所願便是六界太平,最看重的便是妻子兒女,若是我叔父在天有靈,知道了有人利用心上人意圖來攪亂這天下,怕是今夜會難眠了。“他默了一瞬,竟沒有緊逼,反而悄然後退了一步,遠眺朦朧山脈,低沈了聲音道,“可即便我不踏入禪夫崖半步,她也會懂我心中所思,這便是靈犀相通。”

言安的身子頓了片刻,看著他背影的眸光中寒意愈濃,但隨著又一重樂聲漸近,掌心中原就虛弱的煞氣終究還是消失不見:“那又如何,她將嫁的人終究還是我。”

去而覆還的赤練在言安面前停下,臉上帶著幾分歡喜:“師兄,吉時到了。“

只這一句,便說明她已經同意即便阿朗不在也可按時舉行成親禮。

深眸中的寒冬似瞬間花開滿春,言安瞥見阿燁猛然一顫,原本想開口說些什麽,但唇角微動後還是沒有多言,只是略一點頭吩咐道:“下去準備。“

原本只有金石絲竹聲聲回響的西華山似乎立刻真正熱鬧了起來。

有人張羅大紅蠟燭,有人點了大紅燈籠,有人鋪上了大紅毯子,似乎暮色隱隱中似染上了旭日鮮紅的顏色。

似乎所有人都開始在歡天喜地中忙碌,也沒有人會留意到他在一旁的靜默而立。

但表面上最為安靜的,卻亦是心底最為澎湃的。

仿若整個天地皆喜,唯他一人獨悲。

眼中那大片大片的紅色,像是最刺眼的光,紮得他連著心都開始揪著疼。

他對她曾不相識,曾極為嫌棄,曾開始喜歡,曾有些依賴,曾難熬分離。

直到今日,他看著五彩雲朵上,一個男子身著喜服吹奏著深情的一曲笛聲,飛過那座他邁不過的橋,停在她的屋前,輕叩了她的門。

漫山的暗影草驀地亮了,恰照亮了柴門開後一襲驚艷嫁衣的她。

她蒙著蓋頭,頭微低,雙手藏在寬袖之中,透著羞澀之姿,顯著清麗之態。

他看著她將手輕輕搭在了那個男子的手上,看著她被人攔腰抱起又被放在了雲朵之上。

樂聲又起,那個男子輕攬著她的肩膀,微微一笑,流光溢彩的五色雲便輕旋入空,載著仿若天造地設的一對新人飛上了半空中。

五色雲過之處,似有五彩花開,縱然只在瞬間,卻因彼此糾纏而絢爛。

寸寸生花,攜手便白頭。

他看著她與另外一個男子行著仙界中象征著恩愛纏綿的喜結連理,聽著人群中此起彼伏的驚訝,原本就黯淡無光眸光更是如一灘死灰般沈寂,但縱然再隱忍,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終是又被自己撕扯開了幾分。

聽說,喜結連理時五色雲旁的花開愈濃,一對新人結成夫妻後的生活便愈是恩愛幸福。

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只在空中存留瞬間的連理花究竟能繁盛到如何地步,但他想,連他都覺得眼前的一切美好若春媚,還有誰不希望他們會白首偕老。

“連理糾纏,生死為伴。”不知何時,鐘叔坐著輪椅停在了他的身旁,擡眼見著漫天的連理花時思緒似是回轉了許多年,“只可惜,無論這連理花開得再絢爛,該斷的緣始終接不起,該走的人也終究留不住。”

“許久不見鐘叔,沒想到再次相見,竟已不在月牙城。”緩緩收回了有些迷離的目光,他屈了雙腿,將一只手搭在了輪椅上蹲著與鐘叔平視,“我來西華山已有些時日,卻一直未能去探望鐘叔。但鐘叔卻極盡全力幫我,若非鐘叔相助,此時我怕是也到不了這禪夫崖。”

“我信你,自然便願意幫你。當年青月城城破,你心痛甚於我,也是因為情所困,讓我隱約中瞧見了曾經的自己,一心墮落不求生。”鐘叔嘆了一聲,雖因雙腿被廢而眉目間已見滄桑,目光卻慈和如初,“那時我犯下無數過錯,卻只能遠遠逃避來求心安,結果卻始終躲不過。五年多前我救下了你,就像是救下了自己,但我果然沒有看錯,月牙城是我用來逃避的避世隱居,卻只是在你落魄時的落腳之地。你終究還是個勇於擔當的好孩子,敢於面對,不懼承擔,我助你,何嘗不是在渡我自己。”

他感激道:“鐘叔此番鼓勵,如何讓我擔當得起。想我在世間已活數百年,若論知己好友,鐘叔當為第一。鐘叔信我懂我,不懼人言亦會幫我,但在鐘叔有難之時我卻無能為力,心中實在有愧。”

“我背叛族人,本應受萬人唾棄,永世藏於世間陰暗無光之地,但如今卻能重回西華山,解開心中郁結,重遇故人,了斷曾經的過錯,說起來又何嘗不是要感謝你。”鐘叔微然一笑,道,“世人皆知是你在青月城中做內應助黑玄破了青月城,但我相信,若非有你之故,青月如今早已落入魔界手中亂了天下。所以,我救下的只是你一人,但你卻圓了青月城乃至六界心願卻甘心背負罵名,倘若論起恩情,還是我欠你的多。”

他的唇角浮了幾分苦澀,站起身來,望著拖曳著連理花的五色雲緩緩下落,語氣中掩不住哀傷:“我不怕背負千古罵名,卻怕她從此之後又將我視為陌路人。我期滿了她這麽久,無論有何苦衷,還是傷了她的心。”

他在玄冰穴被冰封了數百年,本以為能承受這世間所有的寒冷,到頭來還是被相望不相守寒了心。

鐘叔擡眼時,恰見五色雲落在了新房門前,他知道,只要他們擡腳邁進門後,便是成親禮中的拜天地。

四周喝彩慶祝聲不絕於耳,夾雜在絲竹聲聲中更顯喜慶。

“當初她去看我,已是一心求死,如今卻同意嫁給言安,必然是有苦衷。這孩子肩負太多,實在可憐,若是去荒靈島之前能借機一舒心中郁結,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悄然嘆了一聲,鐘叔道,“你若是瞧不下去,便陪我去喝幾杯,正好敘舊。”

新人已進了正堂,前來觀禮的年輕弟子最好熱鬧,已經門口堵得水洩不通,結結實實地擋住了他看她的視線。

“正是因為相信她有苦衷,我才不能走。“縱然只能聽到裏面的歡聲笑語,想見的人已經看不見,不想看的儀式已經開始,但他依舊寸步不動,“我曾不小心離她而去,那樣的離別已再也成承受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章,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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