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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線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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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從來都不懂怎麽做好一個娘,直到那天他離家後,我才發覺自己虧欠他許多。那個時候,我總是覺得什麽對他好便怎麽對他好,卻從未考慮過他是否喜歡。”北漠甚是懊悔,連眼中的海水都是憂傷的模樣,“他走了這麽多年,不知是否能吃飽穿暖,不知是否浪跡天涯,不知是否還記得回家。但是,從一開始,我心裏便清楚,南河他,本就不屬於青月城。他幹幹凈凈地走了也好,若是一輩子都尋他不到,我對他便唯有惦記與牽掛,許是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身旁的阿燁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跳:“你的意思是?”

“青月城存於人間虛幻地,無人能隨意破了結界。即便那是南河只是一團元氣,若非他來歷不凡,也絕不能沖破結界闖入青月城。而他離開的前些天性子很奇怪,總是主動來找我,而且對我極好,難得地臉上常掛著笑。我本以為,他終是良心發現,肯認我做娘了,直到青月城城破的那天。”她無力地閉上了雙眼,仿若說出這番話需要極大的勇氣,“那日清晨,他一改前幾日的乖巧,只為了一碗面便突然發火,離家出走。他跑得那般快,我追得很緊,卻離他愈來愈遠,直到再也尋不到他的蹤跡,我才突然發現,自己所處之地,已不是熟悉的青月城。那是我第一次在城外遠望青月城,卻不想,竟也最後一次。”

在她還未想通為何自己竟然能毫無察覺地出城時,眼中熟悉而陌生的青月城突然似煙一般,眨眼間便消散在了眼前。

她震驚之下,驚慌朝著記憶中的方向跑去,但還未跑多久,突然卻眼前一黑,便再無知覺。

醒來的時候,已是三天之後,身邊守著自己的是本應隱藏身份在西華山修行的洛朝。

她再也想不起那三日曾經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出現在西華山附近,仿若只是一夕之間,千百年來隱秘於六界的青月城已完全顯露於天地之間。

有流言悄然傳來,青月城結界被破,是因有人蓄意攻擊。

可是,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何人攻擊了青月城。

那件事,連同消失的青月城,成了最解不開的謎。

但是,有些事她從未提起,卻並非從未懷疑。

“這世間的事,總有巧合偶然與意外。可我心中清楚,南河的到來和離開,都不是意外,也不是偶然。”合上的雙眼緩緩睜開,映著藍色海洋的清澈眸中盡是痛心,她咬唇道,“我早該察覺,青月城中從未有任何生靈能破了城外結界入城,南河他是第一個。而阿爹對他的態度一向若即若離,或許,從一開始,阿爹就知道南河他另有圖謀。只是我當時心性散漫,從未替他老人家排憂解難。”

他的眸光深不可測,片刻之間已是幾番沈浮:“所以,其實你早就懷疑,他也是為了青月魔魂?”

她默然不語,沒有否認。

海濤翻滾聲聲,如此喧囂,如此寧靜。

他瞧著她的雙眸,輕聲問道:“倘若有一日,你當真發覺,他當初所圖確是青月魔魂,你可會原諒他?”

仿若是有針尖觸及了心頭最柔軟的那一角,她心底一疼,半晌無言。

眸光一黯,他想,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平日裏,悠閑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但今日,卻有幾分悠長。

但再慢的一天,也終有餓了的時候。

她的肚子先咕咕地叫了一聲,像是回應似的,他的肚子也緊隨其後。

兩人相視一眼,皆是會意一笑。

回去後,她卷著袖子在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慢慢地有飯香從小院飄出,他坐在門口,看著她忙來忙去的背影,眸中慢慢地滲出絲絲暖意。

午膳後,她無事可做,準備小睡片刻,但卻被他攔下了。

“我們去王大娘家瞧一瞧吧。”他笑著道,“她送你的這身衣裳很是不錯。”

聽說兩天後,便是王大娘家的大兒子娶親之日,王家忙來忙外,很是熱鬧。

她從未見過凡間娶親是個什麽樣子,見到處都是紅綢紅字紅燈籠,甚是歡樂喜慶,心中也不由得沾染了幾分興奮。

“好熱鬧,我想去喜房瞧瞧。”說罷,也不問問他是否願意,她直接推著他就朝喜房而去,“聽說多去喜房跑跑,比去月老廟還靈驗呢。”

他來不及拒絕,只好隨著她折騰。

喜房還在布置中,王大娘正和幾位姑娘四下張羅,見了她,很是高興,招手叫她過去。

她笑著答應,正要擡腳過去,但看了他一眼,帶著些許遲疑。

他不介意地笑道:“我去看看阿黃,那個家夥好像剛才翻了我一個白眼兒。”

她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說的好像它對不住你一般。”

不大的喜房裏一片喜氣洋洋,她覺得每個風俗都很新奇,都要湊過去瞧上一眼。

喜床上,有三四姑娘盤膝坐於其上,圍著一團紅繩,似是在編手鏈,笑語既熱鬧又羞澀。

她自然看在了眼中,湊上去一瞧,見她們手中的紅鏈雖簡單卻精致,不由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幾個姑娘笑而不語,眉目間頗有些不好意思。

王大娘湊了過來,笑道:“這是咱們這裏的風俗,等新娘子進門的時候,將紅線的兩端系在新郎與新娘的手腕之上,就像戲文裏所說,千裏姻緣一線牽,從此恩愛到白頭。未出閣的姑娘若是借了這紅線的一部分編成一對手鏈,將其中一條送予心上人,可是大吉之兆。哎,許姑娘,你與那位公子還未成親吧?”

她心中一動,沒好意思答話,本打算轉頭就走,但終究腳下一頓,一咬牙,主動擠了過去。

院子裏也很熱鬧,男人們爬上爬下,大聲吆喝,阿燁將輪椅停在阿黃旁邊,低頭瞧它。

阿黃不甚好客,目光有些敵意,呲牙咧嘴。

瞧它隨時會發狠,阿燁沒說話,淡定地往一旁挪了挪。

見自己已從氣勢上獲勝,阿黃甚是得意,搖頭晃腦。

阿燁對它笑了笑,有些殺氣。

一人一狗,蓄勢待發。

太陽西斜的時候,她才從喜房中跳著出來,見夕陽之下,他和阿黃玩得正歡,很是和諧,聽說王大娘說阿黃對陌生人一向心狠爪辣,看來純屬謠言。

晚膳時,王大娘很是熱鬧招待,堵著門不讓回去,大家只好順著她的意思勉為其難地留下。

許是因為晚膳太過熱鬧,回去的時候,不禁覺得青青的小日子過得太過淒涼,一墻之外的人們還在載歌載舞不亦樂乎,而青青這個老人家卻已孤獨入夢了。

回屋的時候,她突然踟躕不前,有些支支吾吾:“那個,今夜星光不錯,咱們不如對月小酌片刻?”

他擡眼看了一下黑漆巴烏的天,友情提醒她道:“天陰,也沒酒。”

她不死心:“你說得對,但是天色還早,那就吃點肉吧。”

他蹙著眉看她:“你有話要說?”

“沒有啊。”像是被識破了心事,她慌忙掩飾,也不再多說,推著他便進了屋中,摸索著去點燈,“我想了想,還是早點睡覺吧,趁著還有床。”

覺得她似乎比平日裏更不正常,他忍不住又問了一句:“真的沒事?”

“沒有啊。”她似有掩飾,先將他扶到了床榻上,挑開簾子進了內室,“你滅燈。”

燈一滅,滅了所有的喧囂。

他聽著她的翻來覆去,有些擔心:“怎麽了,睡不著?”

她捏了捏藏在手心的物件,立刻安靜下來:“沒有啊,趕緊睡覺。”

四周終於真正靜了下來,只留下兩個人呼吸的氣息。

有風穿窗而入,晃得中間的那道數不清由多少張漁網改造的簾左右搖擺不定。

他醒來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便是她已經起床,仔細一聽,耳邊似乎隱隱傳來院中她的腳步聲。

他的睡眠原本很淺,但因為此次受傷未愈,很容易便入眠極深。

也可能是因為,這裏是個讓人安然入眠的地方,有一個能讓他安心的人。

撐著身子起來,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手腕,他不由一怔。

衣袖之下,一抹紅若隱若現。

擡起右手,他才看清,自己的右手腕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條紅鏈。

紅線不細,顏色很喜慶,松緊不均足見其手法粗陋,更何況,一個男子手腕上戴著條紅色手鏈,實在有些詭異。

他一時晃神,突然想起她昨夜的支支吾吾。

難道,她只是想在睡覺之前送他這只手鏈?

溫暖笑意緩緩漫上了唇角,他將左手撫上了那條手鏈,像是護住了最珍愛的寶貝。

作者有話要說: 本想安排他們二人這周母子相認,但實在力不從心,改日再說吧,反正都等了半年,也不急在這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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