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合谷的氣氛很低沈，因為她和九叔的心情都很低落，連平時覺得轉眼即逝的清晨都難挨得很。

好不容易收拾完畢，她端著做好的藥膳去六音閣，有些心神不寧，路上險些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正是顧堯，他亦是行跡匆忙，原本想繞路走開，但瞥眼看了看她一手護住的藥膳，突然腳下一頓，問道：“你去六音閣找嵐煙姑娘？”

她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繼續向前走，突然見一封信被他扔在了手中的瓷罐之上。

“這是喬知延給她的信，你幫我捎帶過去吧。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的，都是仙山弟子了還用紙墨寫信，寫了又不敢自己送過去，真是麻煩。”顧堯看起來十分嫌棄這份差事，見四下無人，叮囑她道，“還有啊，這件事千萬不要向其他人提起，若是被他知道我沒有親自替他送過去，又該多事了。”

她收了信，瞥了他一眼繼續向前走：“不願意幹嘛還要答應，還好意思說人家婆婆媽媽。”

“你！”顧堯想發怒，卻終究還是忍了下來，看著她的背影，冷笑一聲。

還未踏入乾樓，便聽見裏面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連聲音都有些沙啞，聽出是嵐煙的聲音，北漠吃了一驚，只是兩天沒見，為何她的病情會突然嚴重至此？

嵐煙的臉色果然比往日裏還要蒼白幾分，不見一點血色，嘴唇都有些發紫，甚至連走路都需要泉姨攙扶。

站在院門口，她看著泉姨扶著嵐煙坐在了院中的竹椅上，想起言安的話，很是心疼。

她認識的人並不算多，但嵐煙卻是最單純善良的一個。

將她扶著坐好，泉姨直起身的時候，並沒有留意到有方手帕不小心從袖袋中滑落，直接轉回了身進了屋中。

嵐煙擡眼看到她進來，勉力一笑：“你來了。”

“怎麽突然會這麽嚴重？”將藥膳放下，她憂心問道，“是不是病情反覆了？”

“每隔一段時間總會這樣的，不用擔心。”嵐煙咳嗽漸緩，歉疚道，“反而，總是連累你來送藥膳，實在抱歉。”

“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你的病情又加重了。還有啊，客氣的話你每次都說，也太見外了，哪有什麽連累，若不是要來六音閣，九叔那個老滑頭哪會許我半日閑。”瞥見腳下的絲帕，她彎腰撿起來，見上面的針線極好，卻只繡著一只鴛鴦，奇怪道，“這個好像是方才泉姨落下的，怎麽就只有……”

“多謝姑娘。”她的話還未說完，已經端著茶水的泉姨似是窘迫地將她手中的絲帕攥得很緊，甚至沒來得及放下另一只手中的木盤，連解釋的語氣都有些失措，“這是老身年輕時的舊物，前幾日收拾東西時翻了出來，讓姑娘見笑了。”

“哦。”覺得泉姨的反應有些奇怪，但她也沒有放在心上，接了茶水放在桌子上，見泉姨又轉身進了房內，將喬知延的信拿了出來遞給了嵐煙，壓低了聲音道，“這是喬知延給你的信。”

“喬……”嵐煙驚訝了片刻，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遲疑了片刻，才伸手將信接過，直接放在了桌子上，無奈輕嘆道，“北漠，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阿爹始終不同意我與師兄的事，這些天更是強迫我多與喬公子見面，再這樣下去，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覺得，喬知延也並非是強人所難之人，不如，你尋個時機與他表明心意。如果他親耳聽到你說出你的心上人是言公子而不是他，說不定會放棄娶你為妻的念頭。”她想了想，勸嵐煙道，“我總覺得，男子都是小心眼兒的，倘若他知道你心中沒有他，必定會深受打擊，從此不再糾纏於你。”

嵐煙自然沒料到她會有這般大膽的想法，有些驚訝：“這樣，真的可以嗎？”

“試一試總比你現在整日裏胡思亂想好，你身子本來就不好，若再生出心病，怕是更難難痊愈了。”突然有笑意漫上了眼角，她湊到嵐煙面前，神秘道，“不過，我保證，明日會有驚喜哦，說不定到時候你所有的病都能康覆呢。”

“看你的樣子，好像是，知道了明天是我的生辰？”嵐煙抿嘴笑道，“難道你要送我生辰禮物，還是能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她不置是否，只笑道：“不告訴你。”

“我知道，燁公子昨天已經回了黑玄，你此時心中必定也不好受。你心情不好，卻還要照顧我的心情。”嵐煙的笑意清澈，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我在終虞山深居簡出，從來沒有什麽朋友，自從認識你之後，才知道原來有個好朋友是這樣美妙的感覺。北漠，謝謝你。”

北漠心中一暖，反手握住了她的雙手，臉上卻一副嫌棄的表情：“咦，你說話這麽溫柔，如此一番傾情告白，該不是移情別戀，瞧上我了吧？”

嵐煙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猜呢？”

這一次，她陪著嵐煙坐了許久，眼見午時已近，想起與言安的約定，便打算離開，卻被嵐煙攔下：“這封信，你幫我看。”

“我也曾有此意。”她只是沈默了一瞬，便當仁不讓地伸手接過，嘿嘿一笑，利落地拆了信，還頗有些遺憾地道，“這可是我一次拆看情書，竟然不是寫給自己的，當真是人生有一大憾事。”

信極短，只有短短兩三行字：盼與姑娘開懷暢談一番，今日晚膳後，西六峰不見不散。

“喬知延還當真與咱們心有靈犀，說什麽來什麽。”她好奇道：“只是，西六峰緊鄰凝泉谷，與六音閣相距甚遠，他又不是不知道你身子不好，為何要選在這麽遠的地方？”

嵐煙略一思索，道：“我有好些日子沒出門了，正好出去散散心，這也是個好機會，不如一試。”

“晚上天寒，多加些衣裳，還有，一定要泉姨陪著你去，路上小心。”她點了點頭，站起身笑著告辭，“我先走了，那咱們就明日再見啦，等著我的驚喜哦。”

冬日裏午時和煦的陽光恰灑在了嵐煙蒼白的姣好容顏上，似是從裏能透出光亮的珠寶一般，她微然一笑，像是此時的日光一般恬淡：“好。”

此番下山，沒有阿朗相陪，她總覺得少了些什麽，許是因為相比禦劍而飛，還是牛背上更舒服一些，至少不會這麽暈高。

許是察覺到她有些不適，言安並沒有帶她走得很遠，不過半個時辰便落了地。

他們的落腳處雖是個並不繁華的小鎮，但大街上卻應有盡有，很是熱鬧。

言安倒是知她，先帶她去街邊的小酒館大吃了一頓。

飯飽之後，果然精神，雖心下仍是有些低落，但她已然好了許多，至少對眼前的熱鬧也有了幾分興致。

結了賬，見她已恢覆了幾分好精神，言安心中稍安，問她道：“今日你去見了師妹？”

畢竟吃人嘴短，她很快便入了出謀劃策的軍師角色：“我今天見嵐煙時本想套一套她，但又覺得她那麽聰明，我若直接問了，她肯定能猜到我的意圖，那就沒意思了，所以，這件事咱們還是自行解決吧。”

言安讚同地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那咱們該如何打算？”

她想了想，設身處地地道：“我也不知道嵐煙會喜歡什麽，不過女孩子嘛，喜歡的東西應該也就只有那麽幾樣，但想要決定買什麽，還是有些難度。”

他若有所思，突然眸光一亮，有了主意：“不如，我們去街上逛上一逛，你喜歡什麽，我們就買什麽。”

覺得是個好主意，她拍手讚成：“然後再挑選一件或者很多件送給嵐煙對不對？”

他笑著點了點頭。

“可是，你確定要將所有我喜歡的都買下來嗎？”她不懷好意地瞥了一眼他剛收起的錢袋，善意提醒道，“這裏是凡間，他們可不認仙幣哦。”

言安微然一笑，大方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轉了三條街進出數十家店鋪後，瞥見他手中的大包小包，她突然意識到，女人的貪心是可怕的。

而且，真的應該帶阿朗過來的。

這個時候，牛背顯然比人的雙手要有用得多。

言安的笑依舊溫潤，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意思，只是好好的一個翩躚公子，此時即便再有風度，也多了幾許狼狽。

她有些不好意思，建議道：“要不，就這樣？”

“還未盡興。”他毫不介懷地道，“難得你有這般好心情，我自然要奉陪到底。”

她反思道：“可是，我喜歡的東西是不是太多了？再這樣下去，嵐煙一輩子的生辰禮物都夠用了。”

“這說明，你的確是在鼎力相助。”他鼓勵她道，“千萬不要客氣，這樣做也是為了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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