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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偶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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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到凝泉谷,北漠便隱隱聽到凝泉泉水叮叮咚咚的水流聲,好似應雪而生,煞是好聽。

考慮到凝泉谷屬於西華山的敏感地帶,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的,卻沒想到一只腳剛踏入谷中便瞧見了一個身影正在凝泉洞外。

她下意識地要將腳縮回,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腳下登時頓住。

竟然是個女子。

那姑娘一襲淺紅衣衫,正在洞外來回走動,偶爾伸伸手彈彈雪花,似乎十分猶豫是否應該進去。

她放下了心,擡腳向前繼續走去,心裏卻好奇為何會有個姑娘在凝泉洞外徘徊。

那姑娘聽到身後動靜,似乎被嚇了一跳,幾乎是跳著轉過了身,目光碰到了她,一雙漆黑靈動眸子先是一驚,瞬間便盡是失落。

發覺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善,北漠也慢了腳步,問她:“姑娘是什麽人,為何在此?”

那姑娘瞪著她,聲音很是清脆,語氣卻強硬許多,叉著腰質問她道:“你又是什麽人,又為何在此?”

北漠被她的敵意弄得莫名其妙,心想這姑娘必定不是仙山弟子,而是別處來喝喜酒的,便耐心解釋道:“姑娘是不是迷路了,這裏是不準女子靠近的。”

沒想到那姑娘卻絲毫不領情,反而更怒,一雙柳眉微挑:“不準女子靠近?憑什麽?難道你是男子不成?”

北漠見她小臉微圓,大眼細眉很是清純可愛,小嘴嘟著連生氣都好似在賭氣,心裏不由好笑。

“我覺得,我是男是女應該不會成個問題。”北漠原本不想說,但見她如此執著,只好告知實情,又總想著要逗一逗她,便提示道,“不過,這世上女子不得靠近的,大概也只有幾種地方吧。”

那圓臉姑娘斜眼看著她:“什麽意思?”

“女子不能靠近的地方,比如男茅廁,比如男澡堂子,”她向前走了幾步,低聲道,“再比如青樓。”

圓臉姑娘怔了一怔,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一雙眼睛瞬間發亮,不可思議地道:“沒想到堂堂仙山上竟然還有青樓!”

這姑娘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樣,語氣裏卻沒有一分一毫的蔑視,反而更多的是驚嘆,北漠笑道:“這裏是西華山的浴池,而且還是男的,姑娘不是迷了路,難道是來這裏沐浴?”

圓臉姑娘一楞,臉登時紅到了耳根,脫口便解釋:“哪有,我是來找言安的,那個小壞蛋說他就住在這裏……”

難怪她見了自己便是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原來是認為自己也是來找那個名喚言安的人的。想必言安便是這姑娘的心上人,所以方才她在洞外才會遲疑著要不要進去。

“言安……”雖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北漠道,“這個人不是西華山的弟子,所以應該不會住到這裏的。仙山的路覆雜多變,偶爾還有幻術迷惑,姑娘最好原路返回,否則會很容易迷路的。”

圓臉姑娘頗有些不好意思:“這位姐姐,方才我以為你也是喜歡言安的人,所以才有些冒犯,姐姐不要介意。”

“自然不會。”這小姑娘倒是誠實,北漠笑道,“姑娘慢走。”

圓臉姑娘顧不得與她告辭,轉身就跑,帶著漫天的雪花也換了方向:“我還是快些走吧,那家夥給我向我指錯了路,現在不知道在哪裏偷著樂,哼,等我抓到他,一定要將他帶過來向姐姐賠罪!”

尾音已沒的時候,那圓臉姑娘的身影早已不見了。

北漠沿著她跑走時留下的腳印,走進了凝泉洞對面的無名洞。

裏面住著她的師父,也是洛朝的師父,西華山的前掌務曲蒙。

曲蒙雖是女子,骨子裏的錚錚硬氣連男子都自愧不如。

比如當年她堅持要到西華山接任掌務,沒有人能攔得住,當時的西華山掌務只好忍著淚辭了職以免一天到晚都過得驚心動魄;比如她要將掌務一職傳給洛朝,沒有人能攔得住,即便當時的洛朝還是一個入門不過十數載的新弟子;再比如她辭了掌務一職後堅持要住在凝泉谷,沒有人能攔得住,以至於男弟子從此沐浴都要偷偷摸摸得像是在偷看人洗澡。

但正是因為曲蒙這種隨心所欲不管旁人死活的霸氣特質,北漠才能順利拜在她的門下,雖然不是光明正大眾所周知的。

她對外的身份,還只是清合谷九叔的小手下。

但四大仙山向來只招收通過五十年一次考核的弟子,如今她能成為曲蒙的親傳弟子,已經是十分幸運了。

無名洞裏很黑,還好她熟門熟路,摸著墻洞便走了進去,在心裏數到第一百二十步的時候停下,彎了腰伸長了左手拍了拍:“師父。”

須臾,伸手不見五指的洞中響起一個窸窣的翻身聲音,曲蒙很明顯帶著幾分睡意,懶懶道:“你這孩子,說了多少次,下次左手要向東邊來一些,這樣才能拍到為師的肩膀,可你每次都拍到為師的腦袋。”

“師父,徒兒每次都比上一次要靠東的,只是,”縱然看不到眼前那張東西向擺著的石床,但她卻清楚地記得它是有多大,“師父睡覺,這頭一次比一次都更向東滑。”

“是嗎?”和往常一樣,曲蒙沒有要反省一下的意思,“你又幹嘛來了?”

北漠默了一瞬,鼓足了勇氣:“師父,徒兒想下山。”

曲蒙隨意“嗯”了一聲:“那就下啊,難道還想讓為師送你一程?”

對她的反應很是意外,北漠驚訝道:“可是,掌門不是說不許徒兒隨意下山嗎?”

“有嗎?”曲蒙雲淡風輕地反問了她一句,“為師不記得了,你記性很好嗎?”

她怔了一怔,明白了曲蒙的意思,欣喜道:“多謝師父。只是,西華山弟子大都不知道我是師父的徒弟,徒兒下山後,是否要小心使用法術,以免被人懷疑?”

黑暗中曲蒙似乎又翻了個身,做了最後的囑咐:“就你那點微末本事,就算都使出來,也沒人會感興趣地問你師從何門。記住,一個月內回來,帶上牛朗,被人欺負了別說是我曲蒙的徒弟。”

第無數次被師父的堅毅果斷所折服的北漠走出無名洞,目光觸及白茫茫的冰天雪地,眼前不由一晃。

五年來從未下山的她擡頭看著漫天雪花,突然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她幾乎已經無法想象此時的凡間該是怎樣的氣象了,但是,無論能否尋回羅曦,該去的地方她一定要去,該找的人她一定會去找。

就要離開凝泉谷,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來。

那個叫花桃的小孩子還在禪夫崖,倘若他醒來後還是找不到他七大爺,獨自一人在偌大的西華山上亂跑豈不是很危險?

她正遲疑著是否要先回一趟禪夫崖,餘光卻驀地瞥見不遠處有一團粉色的影子掠過。

她驚訝望去,縱然那身影在凝泉洞口瞬間消失,卻也意識到方才跑進凝泉的小孩子便是花桃。

沒有絲毫猶豫,她轉身便隨著他進了凝泉洞。

洞外寒風刺骨,洞內卻暖若明春,洞壁上的暗螢草將整個凝泉洞映得亮如晝日,暗螢草草葉隨著從洞外裹進來的風輕輕搖曳,倒映在潺潺而動的泉水之上,整個洞內都流光溢彩。

洞內很靜,空蕩蕩的,沒有人闖入的跡象。

今天是洛朝成親的日子,又出現了妖界搶親的意外,沒有哪個仙山弟子還有閑情雅興來凝泉谷沐浴,所以這裏原本應該是沒有人的。

但她北漠雖修為甚淺,唯一在行的便是能追蹤氣息的追息術。

即便隱了身,只要活著,氣息總還在,這些年師父教給她最硬的道理,便是只要對方還有一口氣,就逃不出追息術的手掌心。

她閉了眼,暗自摒了呼吸,凝神靜氣,悄然用了追息咒術。

洞內果然有人,只不過,她察覺到的有些雜亂的氣息似乎是兩個人的,糾纏在一起,更加紊亂。

她緩緩睜開眼,目光已然探向洞內的最深處。

那裏有亂石堆積,是暗影草照不到的死角。

她突然想,這孩子是要和我捉迷藏嗎。

心下一暖,她躡手躡腳地擡腳,打算繞著泉水邊沿小心走過去,卻不想還未走幾步,腳下突然一滑,身子一個不穩便向水池歪了過去。

整個身子隨著撲通一聲沒進了泉水中,還未來得及出口的驚叫聲從她的嘴邊出來時已經成了驚嘆。

果然不愧是能通經活絡的仙山聖水,只在裏面待了一瞬便讓人渾身舒暢。

她掙紮著站了起來,泉水水位剛好在她的雙肩位置。

水溫剛好,因為太舒服,她一時間倒忘了自己進來的目的,就在此時,洞外傳來了輕輕的呼吸聲,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已然有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到了門口,如鬼魅一般霎時出現。

那人一襲天藍色衣衫,如墨長發隨意散開,入鬢的劍眉上還遺落著點點雪花,映得他整張臉都清冷如霜。

不想這個時候還有男人來凝泉谷,北漠一驚,下意識地向水中沒了沒身子,只留下一顆頭漂在水面。

那男子幾乎同時看到了她,亦是一楞,清冷的俊容驀地一沈,殺心頓起。

北漠雖不知自己危在旦夕,卻也能瞧得出那男子臉色不悅,友善地主動打招呼:“這位公子也來沐浴?”

話一出口她便覺不妥,為什麽要用“也”字呢,倘若那人一時眼瞎把她當成個男子當真顧自地做他自己的事,那自己豈不是要為他負責?

那男子沒有回答,卻擡腳又向前一步,眸光更緊,原本背著的右手在不知不覺間已然有所行動。

他的動作靜而迅捷,甚至還沒有讓她看清他的意圖,但在毒咒就要從指尖飛出的瞬間,似有一股陰涼的冷風從洞內深處掠來,恰驚了他的指尖。

北漠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好奇地向刮開冷風的亂石堆望去,卻不見異常,再回頭時,洞口處的男子已經停下了腳步,方才還清冷的面容上已然掛上了淺淺的笑意。

她不知道他為何會笑,但那樣純粹而和善的笑,卻讓她有一瞬間的晃神。

這個男人竟然比洛朝還要英俊。

他微笑著開口,聲音清朗有力:“姑娘為何會在凝泉谷?這裏不是男子沐浴之地嗎,難道是在下走錯了?

他問她自己是否走錯,但卻沒有分毫質疑自己走錯的意思,反而神定氣閑,似乎在等著她認錯。

北漠訕訕一笑:“我是不小心走到這裏的,又不小心掉進了水裏,公子若是來沐浴,可否先等我出去。”

那男子倒也不介意,微笑著伸了右手做出了“請自便”的姿勢。

見他沒有絲毫先離開的意思,北漠只好提醒他道:“公子好像得先出去吧。”

男子來了興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眉目溫和:“為何?姑娘也知道外面天氣很冷,要在下先出去,還不如姑娘在出水時用法術將身上的水去幹。”

北漠為難:“那個我可辦不到。”

“哦?”男子顯然不信,“姑娘說笑了,西華山弟子怎麽會連這等微末法術都辦不到。”

“西華山正派弟子自然是能辦到。”北漠在水中搓著手道,“只是,我不是西華山的正派弟子,而是清合谷的人。”

男子想了一瞬,有些驚訝:“清合谷?西華山膳堂?你是個女廚子?”

她仔細考慮了片刻,認真道:“嚴格來說,只有九叔是個廚子,我只是個幫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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