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老徐，你這是幹什麽？”林錚被徐雲龍的動靜給嚇了一大跳，連忙道，“老徐你聽我說，咱們有話好好說，大過年的你別這樣。”

徐雲龍慘然一笑，“過年？過什麽年啊，再不想想辦法我們拖車廠就只能去跳井了，還過什麽年？”

老徐同志的慘狀真的將林錚和譚娜給嚇到了，兩人對視了一眼，譚娜溫聲道，“徐廠長，既然你在這個時候找到了我們這裏，那就是把我們當成了朋友，能幫的我們一定幫，可你倒是給我們一句準話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錚點點頭，“沒錯，老徐，到底是怎麽回事？有什麽我們能夠幫得上忙的你盡管開口，大過年的你這樣可不好。”

“還能是怎麽回事？還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有了林錚之前的話打底，徐雲龍的心裏多少有了些底，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卻是有些不像話，只是他雖然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怎麽樣就怎麽樣的，“當初林總就告訴過我們，那種給拖拉機做配套的輕型四輪拖車的市場容量有限，而且技術含量低很容易被人仿制，雖然拖車廠現在看起來紅火，可單單靠這一款產品根本不長久，當時林總讓我們想辦法趁著這個機會趕快轉型。”

這個事情譚娜也是知道的，她點點頭，“對啊，那個產品的局限性確實挺多，怎麽？是你們轉型失敗了還是……”

一說起這件事，徐雲龍的眼睛就再一次的紅了，“如果是轉型失敗了那是我老徐自己沒本事，怨不得別人，可不但市裏總共就給了我們不到20萬的技術改進資金，廠裏的那些老家夥們更是覺得林總您是杞人憂天！結果……哼……”

林錚和譚娜同時對視了一眼，心裏已經大致勾勒出了這件事的發展過程：區農機拖鬥廠的某些元老們覺得靠著一款車廂就可以躺在功勞薄上吃老本了，小農心思發作，對於任何會對工廠的現狀作出改動的行為都堅決予以抵制，結果好了，抵制的結果就是現在市場飽和，自己把自己給玩進去了。

值得同情嗎？當然值得同情，嚴格說起來這也不是他們的錯，這是時代的局限性；可恨嗎？當然可恨！如果不是這些原本是廠裏中堅的人對研發新產品和技術改進的想法進行抵制，又何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就是說的他們。

林錚點點頭，“那老徐你老找我是打算借點錢過年呢，還是什麽意思？”

“不是借錢不是借錢，”徐雲龍連連搖手，哀求道，“林總，我就是想要請您再給我們出個主意，雖然那些老頭子卻是讓人恨的牙都癢癢，可他們畢竟是為了工廠奉獻了一輩子，況且其他人總沒錯，作為廠長，我不能不管他們。”

“出主意……”林錚苦笑了，無奈的和譚娜對視了一眼，這才道，“老徐，恕我直言，怎麽才能救你們廠子，你自己就有主意了吧？你這麽做可不地道啊，讓我來背地雷。”

辦法肯定是有，但林錚並不想要去趟這趟渾水，沒別的原因，區農機拖鬥廠可是一家正兒八經的國有企業，就算自己好心幫他們，可其他人未必會這麽想，偶爾幫他們像個辦法也就罷了，可歸根到底自己還是一個外人，整天插手國有企業的事情算是怎麽回事？

徐雲龍的老臉頓時一紅，訕訕的道，“這個……”

“屋裏有點辣椒味兒，”林錚笑笑道，“不過我一般不在辦公室裏吃東西。”

徐雲龍的一張老臉剎那間紅的如同猴子屁股一般，沒想到自己的小把戲居然這麽快就被人給看透了，這讓他有種自己被扒光了丟在大街上的感覺。

雖然被人算計的感覺不怎麽舒服，可區農機拖鬥廠的日子確實不好過，這個林錚也是聽說了的，當下也就不和他計較，只是溫言道，“老徐，我給你說句實話，你有和我在這裏搞這個的時間，真的不如將這份心思挪一下，想想如何將你們工廠搞好才是正經，至於有絆腳石……哪一家企業想要做好能不付出點代價？一點代價都不出就想著取得成功，那是沒有可能的，既然有絆腳石，那就千萬別猶豫，趕緊將這塊石頭搬走就是了。”

如果地上有條哪怕兩毫米的地縫，徐雲龍也會毫不猶豫的鉆進去：太丟人了，自己的小算計全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可笑自己在來的時候心裏還洋洋得意，以為這次一定能夠賺到便宜，卻不料人家在一開始就看到了自己的樣子，只是給自己留個面子才沒有揭穿的吧？

“我……我……”徐雲龍猛地一咬牙，反手重重的抽了自己兩個耳光，“林總，譚總，老徐我是被豬油蒙了心，在你們兩位面前玩心眼，這是自取其辱，我給你們道歉了，不過還請你們看在區農機拖鬥廠近百好工人的份上，收購了我們工廠吧？”

“收……收購？！”林錚的嘴巴瞬間長的老大，他想到了各種可能，但惟獨沒有想到這種可能，讓麗聲電子這麽一家搞電子的企業去搞汽車配件？這跨度實在是太大了，大到林錚此前甚至根本就沒有想過。

譚娜的反應很快，“徐廠長，汽車配件並不在麗聲電子的經營範圍之內，你這麽貿貿然的提出來……”

她有些為難。

“我知道我知道，”徐雲龍連連點頭，這個問題他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怎麽可能會沒考慮過？“我知道我的這個要求讓您兩位為難了，也知道這件事畢竟很大，您也需要慎重考慮，我也不奢望您兩位能夠立刻給我們答覆，就希望您能夠慎重考慮一下。”

“好的，我們會慎重考慮的。”譚娜鄭重的點點頭。

……

“你怎麽看？”徐雲龍走了，林錚依舊在緊皺著眉頭，今天這件事總讓他覺得司機胡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我也不很清楚，有些看不明白，徐雲龍不會不知道我們收購他們工廠之後的經營跨度有多大，也不會不知道經營一家沒多大利潤的汽車拖車廠其實沒有什麽意思，可他還是來找我們了，到底是為了什麽？”譚娜同樣緊皺著眉頭，這個問題林錚想不明白，她一沒想明白，“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資料來分析一下徐雲龍這麽做的目的。”

“我也是這個意思，”林錚點點頭，“我總覺得這件事似乎沒有這麽簡單。”

“能簡單就怪了！”對於林錚的回答，譚娜絲毫不覺得奇怪，“算了，今天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外面還有那麽多的工人在等著呢。”

林錚拍拍腦袋：光顧著想事情了，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都給忘記了，笑著對譚娜道，“走吧。”

……

“林總，這就是我們用從港島那邊買回來的CL450芯片組裝的第一批VCD產品，按照您的建議做出了一些調整，最終的成品基本上就是這個樣子了。”孔曉明的手溫柔的撫摸著這臺銀白色質地、采用真空熒光顯示屏作數據顯示功能的麗聲VCD機，眼中滿滿的全都是深情。

林錚打量著眼前的這臺影碟機，和世面能夠見到的那些黑乎乎的影碟機不同，這臺影碟機采用了氧化鋁機身外殼和經過拋光拉絲的金屬面板，表面的按鍵也是金屬質地的，看上去精致華美異常，瞬間與市面上銷售的影碟機拉開了好幾個檔次。

這話倒不是誇張，看看旁邊那臺用粗糲來形容也不算太過分的萬燕影碟機，在看看這臺麗聲電子自己的，這臺大膽的采用亮色的影碟機在家用電器當中簡直就是一位美麗的公主。

只是沒能趕上11月舉行的第一次標王競標大會在林錚看來是一個巨大的遺憾，只有經歷過後世標王轟炸的人才清楚在90年代初的共和國，央視這個共和國最大的媒體上的標王有多麽巨大的轟動效應，那是央視為了推廣標王概念而全力在推動，那句“每天開進梅地亞中心一輛桑塔納，不過我們每天能夠從梅地亞中心開出一輛豪華奧迪”的話讓無數人心潮澎湃的厲害。

可惜了啊。

“不錯不錯，成本怎麽樣？如果能夠實現大規模生產的話，成本能降下來多少？”林錚擡頭向孔曉明問道。

“成本在2300一臺，主要是這個定制的外殼和機身面板實在是太貴了，如果能夠大規模的工業化生產，以年產2萬臺為標準的話，成本大約能夠降低到2100左右。”

萬燕在這即將過去的一年裏總共投產了約8000臺影碟機，有消息說姜萬猛博士正在雄心勃勃的進行融資，準備在明年將萬燕VCD的產能擴大到20000臺這個數字，孔曉明以這個數字做基礎來計算成本，倒也不算是很誇張，只有林錚知道，這個數字不僅保守了，而且保守的厲害。

“20000臺？太少了，”林錚搖搖頭，“公司的計劃，明年產能最低也要達到20萬臺。”

“20萬臺？”孔曉明吃驚的望著林錚，不明白林總為什麽會給公司制訂出一個這麽低的目標，出於對企業發展的關心，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對林錚道，“林總，這個數字是不是有些高了？萬燕明年的產量也就20000臺，就算算上其他公司，相信也不會超過10萬臺，咱們一家公司的產能就定在20萬臺，這東西也算是個家用的奢侈品，一般家庭也買不起，這……您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高了？”林錚笑著搖搖頭，這個產能標準高不高林錚心裏自然清楚，今年或許還不怎麽能夠看得出來，但到了明年三四月份之後就知道了，那個時候才是影碟機開始呈現井噴的時候，現在不早做準備，到時候等國際電子巨頭們集體發力的時候，麗聲電子在後面吃風都趕不上，除非是想在頭裏，否則就只能吃點兒殘羹剩飯。

不過孔曉明也是為了公司著想，林錚也不欲過度刺激他，溫言道，“公司通過一些特殊渠道了解到了飛利浦、索尼等企業的明年產量計劃，他們都雄心勃勃的準備明年在VCD市場上大幹一場，我和譚總、郎總分析之後，認為明年將回事影碟機市場井噴的一年，而隨著大規模工業化生產的開始，影碟機的生產成本將會飛速下降，會從現在的家用奢侈品降低到比較昂貴的家用電器的程度，明年，就是影碟機逐漸走進普通家庭的一年。”

孔曉明對林錚的這番話持著謹慎的態度，只是他也清楚自己的長處在於研究而不在於搞市場，既然公司已經做過了調查，認為明年國內的影碟機市場會有很大的可能出現一個井噴，20萬臺的年產能就不算多了，點點頭向林錚表示歉意。

對此，林錚自然不會生氣，笑著擺擺手，“一個星期內能夠生產出多少產品來？接下來給各路牛鬼蛇神拜年的時候，我可就指著這東西了。”

“一個星期內拿出100臺不成問題。”對於這一點，孔曉明信心十足，“如果不夠，還能再多拿出來30臺。”

林錚心中頓時大喜，他可沒想到竟然能夠拿到100臺這麽多，高興的道，“100臺就夠了，雖然要走動的關系不少，可也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讓咱們送這麽貴重的禮品的。”

孔曉明就笑著點頭稱是，林總說的沒錯，這東西可不便宜，就算一臺的成本是2300，可100臺下來也是23萬了，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不是隨隨便便什麽阿貓阿狗都有資格接到這麽貴重的禮物的。

“孔工，怎麽樣，工作還滿意嗎？”這段時間來實驗室這邊的時間少了不少，對於實驗室裏這些工程師們的心理狀態，林錚很是重視。

“滿意，當然滿意了，”孔曉明連連點頭，一說起這個，他臉上不由自主的就現出了一抹喜色，“公司對我們這些人的安置很好，不但工資高，研究條件也好，需要的經費也都及時，大家都說當年從熊貓電子跳出來這一步是走對了。”

說到這，孔曉明遲疑了一下，“對了，林總，前陣子熊貓那邊和我聯系了一下……”

“不會是熊貓電子又想要將你們挖回去吧？”林錚半開玩笑的問道，一顆心卻是提了起來：這種事情很有可能啊。

“那倒不是，熊貓電子這麽大的公司，也看不上我們幾個人，”孔曉明用略帶自嘲的語氣道，“他們是想要和公司合作。”

“和公司合作，怎麽合作？什麽時候的事？”林錚覺得心中詫異極了，熊貓電子的人想要和麗聲電子合作？怎麽這事兒我不知道？

“差不多有一個星期了吧，當時正在趕進度，忙起來就把這事兒給忘記了，要不是看到您估計我還想不起來。”說到這，孔曉明的老臉忍不住一紅，“合作的內容好像是車用影音這一塊的，當時他們也沒和我細說。”

差不多一個星期了？林錚瞬間無語，搞研究的就是搞研究的啊，除了自己的工作之外，對於其他的事情根本就不往腦子裏去，但願熊貓電子找自己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吧。苦笑著搖搖頭，可看著孔曉明一臉歉疚的模樣，也不好意思在說些什麽，只好擺擺手，安慰他到，“既然是他們主動找我們，那我們就不用著急，晾晾他們也是應該的……嗯，回頭我和他們聯系就是了。”

林錚不生氣是一回事，可這件事兒確實是自己辦的不夠妥當，原本孔曉明以為林總就算不大罵自己一頓也要發發火，卻沒想到事情居然這麽輕松的就過去了，不由得心中大為感激，“謝謝林總。”

林錚溫言道，“你們是公司最寶貴的財富，研究才是你們的特長，讓你們做別的肯定是浪費了，不過能夠與熊貓電子合作也是我們的一個機會……孔工你把那個人的電話記下來了吧？”

“記下來了，”孔曉明一邊說著，一邊翻騰著自己的辦公桌尋找著自己當時記錄電話號碼的那張紙，只是這種自己當是並不是很在意的內容指不定記完了就隨手放哪兒去了，找起來還真不容易，費了好大的力氣總算是找到半張紙，興奮的對林錚道，“沒錯，林總，就是這個了，您看著還寫著……”

這分明是一張用完了的計算紙，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再看看寫在一堆公式上的一個電話號碼，林錚瞬間無語：您當時就不能找一張幹凈的紙麽？真難為您寫在這上面竟然還能看出來紙上寫著的什麽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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