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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湊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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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學們都走了,程浪走過去鎖上了門,然後走向靠在病床上的黃篤篤。

黃篤篤的心跳越來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促,然後,醫務室的老師就打開門走了進來……

媽蛋!

想玩個醫務室play為什麽會這麽難!

醫務室的老師端著午飯就走了進來,笑瞇瞇地跟宋老師和張老師打招呼,絲毫沒有註意到宋老師的臉已經跟黑面神一樣了,毫不自覺地坐在電腦前開始玩紙牌。

程浪深吸一口氣,坐到黃篤篤的病床旁,麻木地把保溫壺打開餵她吃飯。

黃篤篤覺得程浪此刻的心情,應該是徹底崩潰的。

“你也不要臉色這麽難看嘛……”黃篤篤偷偷瞥了一眼專註地玩著紙牌的醫務室老師,小聲在程浪耳邊說:“下午他要溜班的。”

“我下午都是課。”程浪冷冷地說,然後他把黃篤篤放在他大腿內側的手打開,額頭冒著青筋,非常無奈地說:“這個時候不要撩撥我!”

黃篤篤得意地收回手,甜滋滋地享受著程浪貼心的餵食服務。

她想,這就是戀愛吧。

戀愛真的會讓人有一百種心情,昨天還痛哭流涕,今天就幸福得被人敲了一棍子都是甜蜜的。

因為怕有腦震蕩,下午黃篤篤還是被程浪逼著去大醫院檢查,只是程浪一下午都是課,所以他精心挑選了住在黃篤篤對門的英語老師陪著她一起去。

黃篤篤耐著性子做了一下午的檢查,她的腦子並沒有什麽大礙,也沒有腦震蕩,可是黃篤篤覺得她快要被英語老師的八卦弄得暈過去了。

“你跟宋老師是怎麽認識的呀?”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啊?”

“見父母了嗎?”

“宋老師沒你賺得多吧?”

“什麽時候結婚啊?”

“準備擺幾桌啊?”

“伴娘可要找我啊!”

“啥時候生孩子啊?”

她覺得程浪一定是故意懲罰她,才叫英語老師陪著她去醫院的!

不過麻煩了人家一下午,黃篤篤覺得不好意思,就請英語老師一起吃了個晚飯,整餐飯除了嘴巴嚼東西的時候,其餘時刻英語老師就沒停止過說話,等黃篤篤頭暈腦脹地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英語老師,黃篤篤回到家裏,卻沒有看到程浪。

奇怪,說好了下了班之後來找她的呢?

這個年代手機還不普及,黃篤篤一時也聯系不上程浪,便開始著急起來。

為什麽程浪會不見了?

難道他在外面有別的狗了?哦不,有別的女人了?

雖然黃篤篤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博覽群書的知識分子,可是在面對感情這件事情的時候,她跟大多數女人一樣小心眼、愛胡思亂想。一會兒找不到程浪,她腦子裏就可以腦補出一百種悲慘的結局!

就在黃篤篤沈浸在想象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她看到桌子上有一張字條,是程浪留下的。

“等了你一會兒見你沒回來,我先去小黃篤篤家給她把昨天那道物理題講完,你直接來找我吧。”

黃篤篤一呆,果然程浪還是放不下昨天那半道習題!

還好還好,不是在外面有別的女人就好。

黃篤篤笑瞇瞇地收起字條,卻發現程浪的筆跡還沒有完全幹,剛剛她的手一抹,字就糊了,可見,程浪留下字條並不久。

她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看時鐘,只見時間指向八點。

黃篤篤的手一松,紙條便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不會的,應該不會看見的。

黃篤篤的心臟在狂跳,她感覺一股無形的黑正從房間的角落裏蔓延過來,馬上就要將整座屋子吞沒。

不可以,她不可以讓程浪發現她骯臟的秘密,不能讓他看到她的怪獸。

黃篤篤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也顧不得腦袋上的傷,拿起包就沖出了房間。

她一定不能夠讓程浪現在去小黃篤篤的家,她一定要在程浪去之前攔住他!

黃篤篤在路上飛奔著,一不小心就歪倒了腳,她爬起來,看到腿都破了,卻顧不得這麽多,一瘸一拐地繼續往前走。

扭著的腳真疼,黃篤篤不住地掉著眼淚,一邊哭一邊走。

為什麽呢?

程浪會怎麽想呢?

她不敢想。

又看到了熟悉的破樓房,走上了熟悉的樓道。

那感覺又回來了。

小時候,她無數次走這條路,無數次走這樓梯,然後看著那猶如怪獸血盆大口一樣的家門,懷著絕望的心情推開那半掩的房門。

那是她最深的秘密,最骯臟的秘密,最黑暗的秘密。

小黃篤篤家的大門打開了一條縫,裏面隱約傳來爭吵的聲音,黃篤篤的腳步在門口停留了一下,恍惚的眼裏似乎有淚。

門被緩緩推開了。

黃篤篤的大伯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暴怒的程浪舉著拳頭往大伯身上揍,打到拳頭都紅了,達到大伯臉求救的聲音都發布出來。

小黃篤篤站在她的房門口,沈默地看著這一切,臉上是麻木的表情,她的奶奶站在一旁,想攔又不敢攔,見到黃篤篤進來,才求救地看向她。

還是被他知道了啊。

本來心裏還有許多恐懼,此刻只剩下一種認命的空虛。

有什麽意義呢?

黃篤篤走到程浪身邊,平靜地抓住他的胳膊道:“別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我就是要打死他。”程浪吼道。

程浪憤怒的雙眼瞪得血紅,他拽著大伯的衣領,恨不得要殺了他。

可就是看到黃篤篤的那一刻,他心裏的憤怒全都變成了悲哀。

黃篤篤從未見過如此悲傷的程浪,他紅著眼看著她,竟然流淚了。

一滴眼淚落下,黃篤篤有些發蒙,腦子裏嗡嗡的。

程浪站起來,看都不看地上那個被打得滿臉血汙的男人,抓著黃篤篤地手說:“我們走。”

黃篤篤點點頭。

程浪又看向站在門邊的小黃篤篤,向她伸出手道:“跟老師一起走,好不好?”

小黃篤篤不說話,站在原地不動。

程浪走過去拉她,可是小黃篤篤還是垂著頭,沒有跟著城裏走。

“你還呆在這裏做什麽?跟我走。”

小黃篤篤掉下淚來。

黃篤篤走到程浪面前,抓著他的手,祈求著說:“我們走吧,不要管她,回家吧。”

“你就讓她呆在這種地方嗎?”程浪有些憤怒地問。

“我怎麽願意讓她呆在這裏?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遭受了什麽?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有多絕望!”黃篤篤忽然大聲吼道:“她不是別人,她就是我啊!”

程浪被黃篤篤吼得一楞,終於冷靜了下來。無

是啊,他的痛苦及不上黃篤篤的億萬分之一。

程浪懊喪地看著黃篤篤,像是一只鬥敗了的公雞。

黃篤篤拉起他的手道:“今天這樣已經足夠了,我們走吧。”

小黃篤篤還是站在她的小房間門口,黃篤篤走過去問她:“你自己可以嗎?”

“可以。”小黃篤篤小聲說。

雖然這件事情對於小黃篤篤來說,同樣意外,可是她卻表現得比兩個大人要鎮定得多。

其實黃篤篤也沒有想到小黃篤篤會這樣平靜,她想,興許她比她自己以為的要勇敢得多。

黃篤篤摸摸自己的小腦袋,溫柔地說:“那現在,你先進屋,鎖好門,明天按時來上課。”

“好。”

小黃篤篤點點頭,平靜地進了屋子,鎖上了門。

黃篤篤又對奶奶說:“你照顧一下大伯吧,別真的死了。”

奶奶點點頭,便沖過去看她的大兒子。

黃篤篤牽著程浪的手,領著他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程浪一言不發,沈默地任黃篤篤牽著她走,直到黃篤篤走著走著,終於在半路失聲痛哭起來。

程浪從背後抱著黃篤篤,緊緊地抱著黃篤篤,兩個人就這樣在馬路上站了許久,程浪才一個打橫,抱起傷痕累累的黃篤篤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家黃篤篤已經平靜多了。

程浪給她倒了杯水,什麽都不問,找到醫療箱,幫黃篤篤處理身上的傷口。

這是黃篤篤在路上摔的,程浪很心疼,她的膝蓋都流血了。

可更讓他難過的是,這些傷對於黃篤篤受過的傷害來說,甚至算不了什麽。

黃篤篤面無表情地看著程浪小心翼翼地給自己處理傷口,似乎酒精沾到傷口一點都不痛似的。

“你都看到了是麽?”黃篤篤忽然問。

“嗯。”

程浪的心情也很覆雜,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任何的震驚或是憤怒,甚至不能展現出一丁點的難過,即便他並不是為自己悲傷,而是因為黃篤篤的遭遇而感到痛心和憐憫。

可是如若他展現出一星半點的不自然,他的態度就會再次刺傷黃篤篤。

“持續了多長時間?”

黃篤篤低著頭看著自己手裏的水杯,用輕柔而又緩慢的聲音說道:“從我十歲開始,一直到我奶奶過世,我讀高中。大概是奶奶臨死前對他說過什麽吧,還是他良心發現,忽然就停止了。也有可能是他年紀到了,也沒這個心思了,我也不清楚是為什麽,我也不會問。”

程浪強壓著心裏的憤怒,壓抑著自己想要殺人的沖動,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他還對你做過別的嗎?”

“你指的什麽?”黃篤篤苦笑起來,聲音還是那麽輕,那麽緩慢,“你是說,除了猥褻之外有沒有對我做別的事情是嗎?還是問他有沒有強奸過我?”

程浪深吸一口氣,沈默地點點頭。

“沒有,他沒有強奸我。”黃篤篤的聲音明明那麽輕柔,卻讓人覺得極度的悲傷,“他只是掀開我的衣服,抱我、摸我、親我。他大概是身體有什麽毛病吧,所以每次都顯得很懊惱,然後會怪我不好,用最下流、骯臟的話罵我,侮辱我,然後打我,一邊打一邊罵,不讓我哭,也不讓我叫。”

終於把原來以為會一輩子爛在心底的骯臟的秘密說了出來,除了疼痛,黃篤篤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終於不用再逃避那醜陋的傷疤,痛就痛吧,就一次痛到底,痛到不能呼吸。萬千穿心又如何?她又不是沒有習慣這種感覺。

程浪覺得被人掐住了脖子,他的人生,從沒有一瞬間像此刻這般覺得無能為力過。

他又問:“這件事情,你沒有告訴過別人嗎?”

“我告訴過我的奶奶。”

“她怎麽說?”

黃篤篤低下頭,輕輕地說:“奶奶說,我們家不可能有這種人,大伯是太喜歡我才會這樣做的,讓我不要跟別人說。”

程浪仿佛能看見那個哭泣的小小的人,鼓起全部的勇氣,像她唯一信任的親人求助,可那個人卻拒絕她的求助,冷漠地又把她扔進了深淵裏。

為什麽老天爺要這樣對他的黃篤篤?

程浪從不問天,從不文命,可現在他卻很想問一問天,問一問命,為什麽要對他的黃篤篤這麽殘忍,為什麽要讓她承受這種絕望?她明明那麽善良和美好,那麽單純和熱烈,她明明值得上這個世界全部的美好,卻又為何要承受這個世界最殘酷的對待?

黃篤篤勉強地沖著程浪笑著,問:“你怎麽都不說話?平時話最多的啊。”

程浪看著強顏歡笑的黃篤篤,用很輕的聲音問:“你一定很害怕吧?”

程浪說:你一定很害怕吧?

黃篤篤微微張開嘴想要平靜地回答他,卻忽然哽咽了。

她點著頭頭,然後捂住自己哭泣的臉。

明明想控制住自己,眼裏卻還是不停地掉下來,黃篤篤覺得自己再一次被擊潰了。

她本以為程浪會問她,你為什麽不反抗,你為什麽不求助,你為什麽不好好保護自己,你為什麽不抗爭,你為什麽逆來順受,你為什麽如此懦弱?

這也是黃篤篤在心裏問自己的問題。

你為什麽還能恬不知恥地活著?

你為什麽保持沈默?

你為什麽不殺了他?

你為什麽不去死?

那破破爛爛的洋娃娃就是黃篤篤心中的自己,那是她的化身,她有多厭惡自己,那芭比娃娃就有多麽的骯臟,臉上就被塗得多麽汙穢。

她的記憶,她的身體,她的靈魂,都深深地自我厭棄著。

她憎恨自己,她厭惡自己的存在,她覺得自己骯臟。

可從沒有人對她說,你一定很害怕吧。

是啊,她真的好害怕。

每一天放學回家,面對家門,她只感到恐懼。

對於別人來說,家是溫暖的港灣,可對她來說,家是地獄,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是最深的恐懼。

誰都不知道,她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夠推開那扇門。

誰都不知道,每一天從睜開眼的那一刻開始,她就開始對這一天感到絕望。

誰都不知道,僅僅是活下去這件事,對於黃篤篤來說有多艱難。

對於別人來說吹灰不費的事情,卻要花盡黃篤篤渾身的力氣。

生活像是一場刀尖上的舞蹈,刀鋒越銳利,地面就被鮮血染得越猩紅,畫面也就越淒美。

旁觀者總能輕而易舉的評價故事裏的人,卻鮮有人關心他們的痛苦。

所以黃篤篤不敢說,因為在她十歲那一年,第一個聽到她故事的人,並沒有像程浪一樣,問她是不是很害怕。

你一定很害怕吧?

曾經,黃篤篤對希望有人問她這個問題,抱一抱她,告訴她不用再恐懼,他會保護她,他會相信她。

可她得到的,只有沈默和冷漠。

黃篤篤哭得泣不成聲,她撲到程浪懷裏,嚎啕大哭道:“我真的很害怕……”

十歲那一年,帶著紅領巾,蹲在角落裏哭泣的那個小女孩兒,終於轉過身,直面了她的怪獸。

她不再四處躲藏,不再疲於奔命,不再頭也不回地往前跑了。

是啊,她真的很害怕。

那個怪獸還是那麽的猙獰,可這一次,無論多恐懼,她都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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