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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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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次發現裂痕下的深淵

今天是霍準的生日, 沈畔特地準備了蛋糕,蠟燭,被所有人誇很可愛的奇怪裙子, 以及一份禮物。往年的她雖然也會為霍準慶祝, 但遠沒有今天這麽隆重——霍準似乎從來想不起自己的生日,這個日期還是結婚登記時盼盼特地翻他的身份證,然後記住的。

這三年裏,她給霍準過了兩次生日, 但每次對方都會笑笑說“不慶祝也沒關系”,訂來的蛋糕也是盼盼喜歡的巧克力或者草莓味——久而久之,霍準的生日竟然變成了一個盼盼可以有充分理由大吃甜品的節日。本應享用蛋糕的壽星還會表示“不夠我再去給你烤點曲奇”。

但這次不同。這次……她知道了霍準沒有味覺。

什麽“我覺得都很好吃啊”。想想就……沈畔的腦裏又浮現出那個用木簪挽發髻的女人的背影, 她甩甩頭, 將雜思放到一邊。

“老公,怎麽樣?蛋糕好不好吃?我特地找人訂制的!”盼盼說, 興沖沖的看著霍準切蛋糕。切開的蛋糕露出了夾層,那是正紅色的。

樹莓?霍準在心裏猜測,畢竟他不可能真的辨認出那是什麽味道——但他突然瞥到盼盼捂住了鼻子, 小小往後退了一步。

“抱歉, 對我來說這味有點嗆……”妻子不適的樣子讓霍準回憶起有一次他們去吃火鍋,結果服務員卻把番茄鍋底錯換成麻辣鍋底的事件——當時鍋子一端上來,盼盼就捂著鼻子往後退, 還被嗆得眼淚汪汪。與霍準相反, 沈畔一點辣椒都不能碰。

唔,他好像猜到什麽了。

霍準默默切了一小塊放進嘴裏。一股極辛辣的味道與無味的奶油裹在一起竄進他的舌尖。他竟然能嘗到味道——這說明蛋糕是辣的。

看盼盼此時的模樣,辣味的濃郁程度直接媲美那次火鍋店的麻辣鍋底。

霍準嘆氣, 放下了手中的叉子:“盼盼,你不用這麽做的。”如果一整塊蛋糕都是辣椒味的, 盼盼根本什麽都吃不了。

妻子搖搖頭:“既然我知道了,當然要這麽做。這個世界上,怎麽能有人嘗不到自己生日蛋糕的味道呢。”

當然有。多年前,這些人在禁外國會一抓一大把。而多年前的霍準連生日蛋糕是什麽都不知道。

“好了,我很喜歡你的體貼,盼盼。”霍準柔聲勸道,“我們再叫一份巧克力蛋糕怎麽樣?草莓,藍莓,葡萄,奶茶布丁——去買一份你喜歡的口味吧,什麽都可以。”

盼盼很固執的抱起雙臂——現在她有點不高興了:“這是你的生日,當然是你吃蛋糕。”

見對方執拗的不願意換蛋糕,還因為躲避那股辣味站的離自己遠遠的——霍準又是好笑又是無奈。的確,妻子的準備讓他心下微暖,但因此躲開自己可不好。

他招招手:“過來,盼盼。”

後者條件反射的向他這裏移動,又被蛋糕的辣味沖得眼淚汪汪。她剛要轉身往回縮,霍準輕輕一勾,就把這只背著小翅膀的魔法少女鎖進自己懷裏——感謝她身上的小翅膀和裙擺上長長的蝴蝶結飄帶,霍準是揪著這幾片衣料抓住她的。

具體可以參考小學時一個勁拽前排女生麻花辮的男生。

盼盼有點惱怒:“你幹嘛!”

霍準滿臉無辜:“我在抓小精靈。”

於是小精靈只好一邊在他懷裏撲騰一邊用被嗆出淚花的眼睛瞪他。臉蛋還紅撲撲的。

霍準把桌上的蛋糕推遠了一點,輕松制住不停掙紮的小精靈,並把她仔細放在自己腿上,擺好。兩人的身高差讓這個動作輕而易舉,霍準就像在擺一只大號洋娃娃。盼盼試圖進行最後的反抗。

“別動。”霍準故意沈了臉色唬她,“再動就吃了你。”

盼盼覺得自己一番細心準備被糟蹋了,十分委屈,並自暴自棄:“有本事你就吃我!”

於是霍準扳住她的下巴,低頭親上去。

桌上的蠟燭爆出一枚小小的燈花,燭淚像融化的奶油般緩緩順著杏黃色燭身滑下,積聚在底層的燭臺,形成一個亮晶晶的小湖泊。這讓銀色的燭臺顯得十分絢爛。

半晌,霍準放開了妻子——即便結婚三年,她換氣的功夫還是十分差勁——他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唇:“草莓布丁,和巧克力松餅?嗯?”

盼盼揪著他襯衫的領口喘氣。她的通紅的臉色不知是因為缺氧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你,你突然——唔,你幹嘛啊!”

“我只是向你證明,盼盼。”霍準笑著說,“我無法擁有正常的味覺,但通過親你可以嘗到味道。”

說著說著他又補親了一口:“你還吃了焦糖?今晚要記得好好刷牙啊,盼盼。”

有的人,就是能在流氓和好好先生之間來回切換。

這下盼盼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她一被親就會變成一只迷迷糊糊的呆貓咪。如果霍準再親的久一點,說不定她會發出“咕嚕”聲。

“所以,盼盼。”丈夫低下頭,繾倦的摩挲著她濕潤的嘴唇,“去訂你想吃的蛋糕,今天是我的生日。巧克力,草莓,藍莓,葡萄,奶茶布丁——我全都想嘗一遍。”

“這是我的生日願望。”

盼盼很想反駁說生日願望說出口就不靈了,但是她的確很快就實現了霍準許下的這個願望。

如果能把人與人之間最美好的肢體接觸排一個序,那排第一的一定是親吻。如果和戀人接吻時總是情不自禁的陷入深吻,那說明你們正處於甜美的熱戀期。

而盼盼是個幸運的姑娘,她的熱戀期長達三年,目前來看沒有截止日期。

——是夜。離霍準的生日結束還有兩分鐘。

沈畔已經疲憊的睡著了,身為始作俑者的某人卻十分清醒。霍準靠在床邊,想要開燈讀書,又怕驚動了已經睡下的妻子。最後他只是若有所思的註視月光,它穿過堪堪掛在椅背上的衣服,在臥室的地板上制造出奇怪的影子。

其實霍準,從來就不喜歡過生日。對他而言,忘記自己的生日是一件好事。

現在夜深人靜,能夠及時安撫他的人陷入深度睡眠,霍準眼底的那抹陰霾再次聚攏。之前與盼盼的一番互動只是讓他暫且將其壓進心底——自開門發現空蕩蕩的漆黑的家後,霍準瘋狂叫囂著毀滅的情緒就沒有停止過。

他心有餘悸。他絕經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現在離他的生日結束還有一分鐘。墻上的掛鐘走得很快。

霍準深吸一口氣,拿起床頭櫃的手機。他解開鎖屏,剛剛點進通訊錄裏某個人的聯系頁面,就在下一秒接受到了這個人的短信。

發送時間23:59:13。霍準能想象到,她是抽完了一根又一根的煙,皺著眉,仔細斟酌著,反覆修改,然後點擊發送的。

他點開了短信,註意到自己的手指也在發抖。

【趙芝於-我們的交易作廢吧。】

霍準感到頭頂懸著一把透明的匕首。他點開了回覆的輸入框,但遲遲沒有動作。

就在這時,他空閑的左手感到微微的癢意。睡夢中的妻子發出咕嚕聲,她用臉頰輕蹭他的掌心,睫毛又細又密。

霍準輕輕蜷起手指,小心沒讓戒指劃傷她,順著盼盼的眉骨悄悄描摹一遍,盡頭是她微張的嘴唇。盼盼在睡夢裏露出一個笑容。

呼。

霍準緩緩的輸入信息,發送。所花的時間不長,只是兩個字而已。發送時間23:59:59。

【霍準-好的。】

墻上的掛鐘跳到了十二點整,霍準28歲的生日結束了。

他摁下關機鍵,把手機放回,重新躺下,還不忘幫旁邊的妻子拉拉被子,掩好她光裸的肩頭。剛才盼盼蹭他手掌時動了動,所以被子沒蓋好。

你已經做了決定,霍準。現在你需要睡眠。

他緩緩合上眼睛。

“你都好久沒來我這兒了。”

這是個稚嫩的童聲,說話人是個小女孩。真正的小女孩,看起來頂多八九歲。

霍準睜開眼睛,毫不意外的發現自己處於一個墓地裏。是的,就是墓地,灰暗的背景,各種各樣的廉價石碑。說話的小女孩正坐在其中一塊石碑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踢著自己的腳。她穿著一雙幹凈發亮的小皮鞋,皮鞋是紅色的,而這抹紅色是這個夢裏唯一的顏色。

是的,夢。霍準當然知道這是夢,他深層意識的反射。他很熟悉這個夢,沒有遇到沈畔之前,每個晚上他都會做這個夢。如今他都能將夢裏接下來的發展倒背如流。

“好久不見。”他放柔了語氣,走到坐在石碑上的小女孩面前。她五官典雅,擁有飽滿的嘴唇,豐盈的眼瞼,還有扇形的濃密睫毛。這是個美人胚子。

當然,最關鍵的是,她也擁有一雙翠綠的眼睛。與霍準不同的是,小女孩的綠眼睛十分清澈,靈動,折射著屬於真正的陽光的明媚,不含一絲陰冷。

她嘻嘻笑道:“你現在都長得這麽高啦。”小女孩伸出手臂比劃了一下他們兩人的高度:“這麽——高。我都坐在最高的墓碑上了,還是沒有你高。”

霍準輕聲說:“可惜你死的時候沒得到最高的墓碑。”

小女孩——霍亞皺起眉:“我不喜歡你提這個,哥哥。每見一面你都要強調我已經死翹翹啦,這不適合展開一段愉悅的談話。”

霍準沒什麽反應:“好的,我們重新開始。”

“嗯,咳咳——好久不見,你來看我啦,哥哥。”

“好久不見,我來看你了。”

“最近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你呢。”

“還不錯。就是地裏有很多蟲子,我剩下的骨頭大概也被啃得差不多了。”

“我給你縫的線呢?”

“很牢固,放心吧,多虧它我才能保持完整。”

“收到花了嗎?”

“嗯,每天都有一束。你今年送的是野百合嗎?”

“是的。常風又送你紅玫瑰了?”

“是呀是呀,那個變態。”霍亞皺皺鼻子,“到現在還喜歡一個九歲小女孩,真討厭。玫瑰可貴了,你下次和他說一聲,有這個錢不如直接燒給我。”

霍準點點頭:“我會轉告他的。”

霍亞又換了個話題:“所以,今天是你生日?”

“嗯。”霍準心想,要來了。

“你今年28歲了。很好的完成與我的承諾呢。”霍亞快樂的發出笑聲,稚嫩的小臉仿佛沐浴在陽光下,而不是這灰暗的墓地,“所以,你是時候去死了吧?”

“哥哥。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死?”

霍準的表情沒有波動。

“我改主意了。”他說,“我不打算去死。”

聞言,霍亞仿佛吃了一驚:“這可真稀奇。你以前都會說‘我忍不住渴望著死亡’,而不是這麽直接了斷的……嗯,拒絕我。”

“我改主意了。”霍準一頓,不由得放輕了聲音,“霍亞,我遇見了一個人。我結婚了。我覺得,我的死亡也許會讓她變得很糟糕。我沒辦法……”丟下她一個人。

坐在墓碑上的小女孩歪頭打量他好一會兒。

“……這樣啊。”她拍拍自己的臉,笑容沒有一絲陰霾,“這次,是我被你拋棄了呢。”

“我不是——”

“這很好,哥哥。”霍亞打斷他,“她好看嗎?”

“很好看。”

“對你好嗎?”

“對我很好。”

霍亞點點頭:“那就沒問題啦。怪不得你三年都沒再來看我呢。”

“事實上,霍亞。”霍準說,這有點難以啟齒,但他向來是果斷的人,“今天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他冷靜的告訴自己死去的小妹妹:“我以後,不想再做這個夢了。”

霍亞不踢腿了。她也停止發笑。

“這是你的潛意識,哥哥。”小女孩冷漠的說,口氣與成年的霍準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本來就是霍準的潛意識,“你沒辦法控制你的潛意識。你沒辦法逃脫這裏。就算你認為你走出去了——也是不可能的。”

“你必須一輩子都困在這個墓地裏。”她用唱歌的語氣說,“因為你活該!”

霍準回答:“不,我認為我可以做到。你知道的,霍亞,我很特殊。”

“我不知道呀。”霍亞揚起胳膊,輕巧的跳下墓碑,“關於你的事,關於我的事,關於我們的事——這些不都是你在我死之後才調查出來的嗎?”

就算相同的夢境看了一百遍一千遍,相同的對話發生了一千遍一萬遍——霍準還是伸出手試圖接住她。但這是徒勞。

霍亞開始下落。墓地,墓碑,所有所有灰色的一切都轉為濃郁的黑暗,唯獨剩下霍亞腳上那雙閃光的紅色小皮鞋——霍準沈默的保持著伸手的姿勢,看著霍亞越落越深,越落越深,或者他自己也隨著霍亞一起降落——直到最下方出現了一口雪白的大理石棺材。

霍亞低頭看到了棺材,然後她開始極大幅度的揮舞手臂,臉上的表情漸漸扭曲:“抓住我!抓住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霍準絕望的試圖抓住她,但之前每一次他都沒能抓住。這一次也一定——

他切實抓住了?

霍準楞楞的看著自己手中的小胳膊。被抓住的霍亞重新變成了那個笑嘻嘻的小妹妹,她伸手摸摸兄長的臉。

“你這次抓住我啦。”她說,“謝謝你。”

難道,這是個美夢嗎?

霍準少見的茫然表情似乎逗笑了霍亞,她指指他們下方的棺材:“不騙你了,其實是因為那口棺材合上了,我回不去而已。”

等等。

意識到什麽,霍準竟然開始發抖——無論是語氣,眼神,亦或抓住霍亞的手都開始驚恐至極的發抖:“你在這裏,霍亞。”

“那棺材裏的人是誰?”

嗒。

一顆血珠,滴落在霍準的手背上。他緩緩擡頭,看見霍亞那兩只明媚的眼睛消失不見,只餘下兩個黑漆漆的空洞,以及眼眶裏淌出的鮮血——

“是誰呀?哥哥?”她尖利的大笑,“是誰呀?是你最重要的人呀!是你——”

霍準盡最大努力保持冷靜,他現在卻連看一眼下方棺材的勇氣都沒有:“閉嘴!這只是個夢!她不會的,不,沈畔不可能——”

“誰·知·道·呢?”

白皙的皮膚開始慢慢腐朽,從指尖開始,霍亞的身上出現了刀痕,鞭痕,煙頭的燙痕,淤青,齒痕,被線縫補過的缺口,暴露在灰色血肉外的骨頭——這場景霍準無法遺忘,即便已經過了十九年——

臨死前的霍亞大聲的嘲笑他:“哥哥,你不是最擅長把自己最重要的人送進該死的棺材嗎?”

“現在我死啦,下一個是誰?是誰?是誰?”千百個女童的嬉笑聲重疊在一起,“是你愛的人呀!是你最重要的人!是你成為人類的理由!”

“既然這樣,為什麽你不能孤獨的,一個人去死呢?”

作者有話要說:

忘記趙芝於局長的小天使們請去覆習第十八章,局長大人甚至在第一卷末尾就出場了喲~是個關鍵人物呢

以及駱辰當年打動霍準的關鍵詞就是“妹妹”,也有提到很多次關於霍準的“夏日”“約定”,所以嘿嘿嘿跟著大綱終於把魔王的小妹妹揭出來啦~啊,這酸爽!

猜感情線或者前任的小天使錯啦,大魔王的初戀是盼盼,不會有前任這種糟心東西的(就算有以大魔王的個性對方也入土幾十年了呢)

霍亞:大家好,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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