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模樣, 陸讓不可能忘記。

在K8是第一次見面。

助理拿來了資料, 照片、個人經歷、檔案, 都看了很多次。

陸讓怎麽都不能接受，太陽一般耀眼的蔚箐, 最後居然找了個這麽平凡的男人。

連名字都是如此平平無奇。

周維。

聽著就是路人甲。

輸給這樣一個男人, 讓天之驕子一般的陸讓，十分不甘心。

眨眼間, 周維已經走進飯店。

陸讓本想悄悄離開。

這下，腳步有些動不了了。

他倒要看看, 蔚箐和周維，到底在怎麽相處。

……

周維早結束休年假，回到了九九六工作。

平時忙得不見人影, 這幾天他剛做完一個大項目, 終於有空和小女友說說話了，才知道她跑來寢室聚會。

想了想, 這種聚會裏, 蔚箐多半會喝酒, 周維便主動來接人了。

看到周維, 蔚箐“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

本來就沒喝兩口, 這下徹底醒激靈了。

“周維哥, 你怎麽來了呀？”

一時間, 所有人都順著她說話方向, 看過去。

周維溫柔一笑。

“正好下班, 看來是來早了點。我打擾你們了？抱歉，我去車上等你吧。”

說完。

他轉過身，快步離開。

蔚箐男朋友一沓又一沓，室友們都見過無數個了，只當周維是現任，沒有人放在心上。

倒是因為破壞了不帶男友這約定，她被罰了好幾杯酒。

蔚箐爽快地悶了。

心中卻依然郁結萬分。

後半場。

趁著大家都半醉模樣，知曼將蔚箐拉到外面。

這飯店是蔚箐定的，並不十分高級，人均價格適中，不至於給顧為宜他們金錢上有負擔。

但味道、口碑都很不錯，性價比非常高。

飯店裝潢卻也相對比較一般了，過道還是有些擁擠。

沒處方便說話。

知曼拉著蔚箐，一步一步，走到飯店門外。

六月初。

白天，海市已經開始略有些悶熱起來。

夜晚卻還是帶著一絲涼意。

飯店旁邊就有奶茶店。

知曼拉著蔚箐進去，坐下，買了兩杯。

蔚箐知道她有話想說。

“一會兒她們要找我們了。”

知曼抿唇，低聲，“很快說完。”

蔚箐笑了起來，“那你說吧，我的小曼曼。”

知曼卻又不說話了。

良久。

她長長嘆氣。

“箐箐，我要去留學了……可是又舍不得你。你知道的，陸讓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要不是為了幫我，你怎麽會被他纏上。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

蔚箐登時就笑了。

“親愛的，你這樣說，會讓我覺得我很沒用。”

知曼：“……嗯？”

“明明是自己的人生，怎麽會因為別人而改道呢？要說你的錯，豈不是顯得我對自己一點掌控力都沒有？寶貝兒，人生會有很多意外的。況且，我也沒覺得陸讓出現，是什麽壞事啊。你不要自責，知道嗎？”

這是真心話。

一開始，乃至到現在，蔚箐都是討厭陸讓的。

但是不可否認，他的出現，確實也給她帶來過快樂、和難以說出口的一絲悸動。

這又不是什麽壞事。

蔚箐心裏很明白，她的猶豫和痛苦，都是源於自己內心軟弱罷了。

和旁人，關系沒那麽大。

知曼不語。

依然用那番表情看著她。

蔚箐嘆氣。

“曼曼，你和傅展年……你們要好好的，知道嗎？”

……

夜深了。

聚會終於結束。

周維十分有紳士風度，將幾個女孩一一送回家。

一輛車坐不下，還分了兩批。

蔚箐沒喝醉，和顧為宜、另一個室友一同留到第二批。

顧為宜慣來謹小慎微，話從不說滿。

這次也難得誇了周維一句，“這個好像挺靠譜的。”

蔚箐：“怎麽看出來靠譜的？”

煞有其事。

顧為宜想了想，“就挺……正氣的吧，像個好人。”

蔚箐微頓。

倏地出聲喊她：“為宜。”

“嗯？”

“你見過傅先生吧？就是知曼男朋友。要是在周維和傅展年裏選一個人當老公，讓你選，你會選誰啊？”

顧為宜斬釘截鐵：“當然是周維啊。”

“……”

蔚箐垂下眼，笑了。

顧為宜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臉，耳垂發紅。

“我不是對周維有什麽想法，箐箐，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傅先生那般人，太張揚了，普通人壓不住，談戀愛一定很幸福，但是如果不是他深愛的人，跟了他，未來肯定要披荊斬棘。但是周維這樣的男人吧，就普通女孩也能合上，模樣好，性子也不差，相攜白頭，安安穩穩。讓我選，我會喜歡這種安穩的幸福。”

顧為宜家條件不好，從小到大就是讀書，沒有很多花花腸子。

也就是世俗口中那種“老實、居家女孩”。

說出來每一句話，都帶著她獨有的質樸和真實。

蔚箐深以為然。

“嗯，我也喜歡這樣。”

語氣堅定。

卻也不知道是在說服誰-

陸讓餓了一晚上。

直到深夜，依然自虐般，開著車，跟在周維車後面。

蔚箐就坐在副駕。

他可以確定。

紅燈。

前面那輛車停下了。

陸讓手指不自覺握成拳。

腦中有可怕念頭，在一點點滋生。

只需要他一個電話，十分鐘內，周維就會因為意外車禍，或死、或重傷。

蔚箐可能也會受點小傷——但這無傷大雅，肇事者會控制好方向。

再不濟，就算蔚箐真的傷了，他也能日日夜夜去陪護，時時刻刻守著她。

車禍這種事，在這圈子裏，算是處理某些事的常用手段了。

陸讓雖然沒有做過，也足夠了解。

基本肯定，手下人能做到天衣無縫。

他用力咬著牙。

很快，紅燈跳成綠燈。

前面那輛車，緩緩啟動。

陸讓終於下定決心，拿起了手機。

“嘟——”

“嘟——”

電話響了兩聲。

那頭接通。

陸讓冷聲吩咐：“找輛車來……”

……

周維送完了最後一個女孩。

車上只剩下了他和蔚箐。

蔚箐已經耐不住，閉著眼打了許久瞌睡。

車開得平緩，這會兒也該醒了。

她打了個哈欠，睜開眼。

“幾點了？快到家了嗎？”

周維點頭，“馬上到了，還有三條馬路。”

蔚箐揉了揉太陽穴，“行，那我不睡了……周維哥，今天謝謝你來接我們，真是麻煩你啦。”

周維低低笑了一聲。

“不麻煩。好不容易才能見一面。”

“前段時間忙得怎麽樣了？”

“項目很順利，提成也到賬了，這才能準時下班的。不過下周，好像又要進新組了，那個還挺麻煩的，可能要忙三五個月。不過不會有之前那個那麽趕，只要稍微加點班應該就行。”

蔚箐“噗嗤”一聲，樂了。

她慢條斯理開口：“人家都說程序員三十歲就會禿，我看你這麽忙，估計離禿不遠了。”

周維：“你看我這發量，禿也得掉一陣呢，放心。”

蔚箐煞有其事，點頭。

兩人隨口說笑了幾句。

很快到了小區門口。

一轉彎，就是他們小區大門了。

這是最後一道紅綠燈。

周維開車一貫平穩，像他的性子一樣，穩穩當當。

隨著指示燈跳綠，他踩著油門，正常穿過去。

“嘭——”

蔚箐心臟劇烈一跳！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綠燈跳成了紅色。

周維將車靠邊停下。

蔚箐渾身冰涼，半天，才顫顫巍巍地發聲：“怎、怎麽回事……”

周維蹙眉，沈下聲，“好像是旁邊出車禍了。我去看看。”

說著，便要下車。

“別去！”

蔚箐一把拉住他。

周維扭頭，不解，“就幾分鐘，如果需要幫助的話，可以打120……”

蔚箐紅著眼睛，拼命搖頭。

兒時夢魘仿佛再次重現。

她撲到周維懷中，用渾身力氣，重重壓住他。

“別去……萬一有人死了……怎麽辦……”

這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蔚箐感覺很不好，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整個人失魂落魄。

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這個時候，她更需要有人陪著她。

周維一楞。

但還是摟緊了她。

蔚箐顫顫巍巍，從包裏摸出手機，“就在這裏叫救護車吧……萬一還能救呢……”

兩人打了急救電話。

蔚箐已經說不清楚話了，還是周維，言簡意賅，報出時間地點和大致情況。

急救中心那邊表示已經接到了通知。

他們在出救路上了。

周維松了口氣。

掛掉電話之後，他摟著蔚箐，安安靜靜拍了幾下她肩膀。

“好點了嗎？”

“……嗯。”

其實並沒有。

不明心悸感依然十分嚴重。

周維：“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蔚箐仰起頭。

她眼圈泛紅，手指還在輕顫，難得看起來有些可憐無助。

“吻我。”

周維一楞。

蔚箐：“周維哥，吻我。”

周維看著她表情，確定她沒有在開玩笑。

低下頭，輕輕吻上她嘴唇。

唇齒交纏。

蔚箐仿佛得到了一絲慰藉。

終於安下心來-

年底。

蔚箐通過了教資考試，也很快落實了工作。

見家長這回事兒，提上了日程。

周家和蔚家本就是近鄰，互相之間，熟悉得不得了。

聽說兩個孩子在一起之後，也算是“親”上加親，長輩們都十分滿意。

正正經經。

門當戶對。

這一步，顯然是順其自然。

蔚箐說不出什麽心情。

它既然來了，就讓它來。

婚禮定在翻過年後的五一。

按照海市風俗，一般是男方家出房子，女方家出車子和裝修。

周維家賣掉了老小區這套，按照蔚箐心意，在稍遠一些的新樓盤，買了一套大三居。

為表重視，裝修也由周維一並出錢弄了。

蔚箐家陪嫁了一輛30W的代步車，又賣了那套小房子，給蔚箐準備了一套小戶型婚前房。

一切都順順利利、井然有序。

蔚箐已經不會再想起，曾經有人帶著她去滑雪，然後在滑到底下結結實實地接住她。

帶她去喝酒、給她講無聊的故事。

去學校纏著她一起吃飯、接送她上班，怕她害怕，甚至以權施壓，跑去公司陪她。

……

所有回憶，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了。

和周維，才是真真切切的人間。

五月。

知曼結束了研究生學習，回到海市。

正好趕上蔚箐婚禮。

蔚箐高興極了。

將伴娘服遞給她，“我本來還以為，肯定是我先做你的伴娘，真是沒想到……”

知曼點頭，煞有其事。

她也沒想到，蔚箐這樣一個女孩，會這麽快嫁人。

但是周維確實很不錯。

和蔚箐站在一起時，郎才女貌。

……

婚禮結束得很順利。

知曼剛剛回國，還沒有找到住處，這幾天都是住在蔚箐家裏。

現在蔚箐搬去了婚房，房間就暫借給了知曼。

蔚爸蔚媽還要留在酒店，招待賓客。

知曼一個人回了蔚箐家裏。

沒了熱鬧愛笑的蔚箐，房間空蕩蕩，有些冷清。

她拿出手機，準備這周就把房子落實下來，趕緊搬出去。

蔚爸蔚媽對她是很好。

但是知曼實在不願意欠別人這麽多人情。

在租房APP翻了翻，翻到了半月灣的房子。

驀然間。

知曼想到了陸讓。

今天，蔚箐婚禮，陸讓並沒有露面。

甚至在她出國之後，也沒再聽蔚箐提起過陸讓了。

知曼只是想想，大抵能猜到，多半是倦了。

不是蔚箐厭倦了，就是陸讓厭倦了。

這些貴公子，本就該如此，不是麽？

也不知道傅展年是不是同好友一樣，早就把過往，拋到了腦後。

她嗤笑了一聲-

第三年。

知曼和傅展年結婚後，才從他口中，得知了陸讓消息。

“死了？！陸先生？”

傅展年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模樣實在不像在開玩笑。

“怎麽回事？”

傅展年言簡意賅，“出了車禍，當場死亡。陸家封了消息。”

知曼難以置信。

“怎麽會……”

做過一千種設想，卻沒想到是這一種。

雖然知曼和陸讓說不上有多熟，但很清楚，他是傅展年摯友。

活生生一個人，就這麽死了。

怪不得這麽久了，都沒見傅展年和陸讓再見過。她本以為是傅展年知道，陸讓曾經指責過她，怕她不開心，偷偷瞞著她和陸讓見面呢。

卻沒想到，事實如此殘酷。

知曼抿唇，抱住傅展年手臂，“傅先生，您不要傷心。”

傅展年捏了下鼻梁。

“其實，到底死沒死，我並不肯定。陸家並沒有辦葬禮，也藏著不讓看遺體，只是對外公布了死訊。”

按照傅展年多年家族鬥爭經驗，這麽古怪舉動，必然是有些貓膩。

他已經讓人偷偷查了很久，還是沒有查出真相。

當時救護車上的那幾個急救員，傅展年也讓助理去找過。

說辭各有不一。

一個說大出血，在車上就斷氣了。

另一個卻說進醫院時還有心跳。

那家醫院是陸家控股，再往裏查，只要有心人想藏，醫院裏面封鎖消息，就算是傅展年，也沒辦法。

……

知曼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內幕。

她搞不懂這些亂七八糟，也不是特別關心。

只是隨口追問了一句：“是怎麽出的車禍啊？”

這下。

傅展年擡眼，似笑非笑，看向她。

知曼：“？”

“因為，陸讓想找人開車撞死你閨蜜老公，但是車開過來了，他又後悔了，自己開車沖上去把高速行駛的車攔了下來。”

“……”

這是陸讓特助悄悄說出來的。

按照傅展年來看，陸讓當時就是太過於心軟，這才導致這下場。

若是讓他來做，必然不會事到臨頭反悔。

不做不休。

這或許是兩人間最大的不同。

不過就算是傅展年也沒想到，陸讓能為蔚箐做到這一步。

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知曼臉色慘白。

輕聲問他：“……箐箐知道嗎？”

傅展年搖搖頭。

蔚箐離這個圈子太遠了，陸家又對外封鎖了消息，她沒有方法、也沒有渠道得知。

知曼咬著唇，沈默。

傅展年摸了摸她臉。

“順其自然。該知道的時候，我們都會知道真相。”

他說-

蔚箐和周維結婚五年。

婚姻走到了陌路。

任憑誰都沒想到，竟然是周維先一步出軌。

“蔚箐，你說你還小，不願意生孩子，我從來不為難你。但是你自己說，結婚五年，你有哪怕那麽一丁點兒，愛過我嗎？”

“……”

“沒錯，結婚那會兒，是我說的，我們是合適的人，樣樣都配。但是她給了我被愛的感覺。”

“婚內出軌是我錯，但是我不需要什麽原諒，房子和車都寫給你，存款也交給你。離婚吧，我凈身出戶。”

蔚箐幹幹脆脆應了。

甚至連眼淚都沒掉一滴。

周維還是初見時那般，瞧著冷淡，卻溫柔。

這溫柔，如同刀一般，刺入蔚箐身體。

他說：“蔚箐，你看看，你看看現在自己的表情。你有把我當過丈夫嗎？”

蔚箐終於嘆了口氣。

“周維哥，很抱歉，我也以為你是我最合適的人，能陪著我一輩子。沒想到，並不是，是我錯了。”

民政局外。

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海城，天很清澈。

蔚箐仰起頭。

這麽多年，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孑然一身。

誰也不能做到“一輩子”。

沒有人可以。

……

一個月後。

傅展年接到了一通電話，來自美國。

只聽了幾句話，他一下站起身。

知曼看了他一眼：“傅先生？您怎麽了？”

傅展年捏著手機，語氣終於不覆平靜。

“陸讓沒死。人在美國，植物人，躺了幾年，現在醒了。”

“……”

“他讓人問你，蔚箐怎麽樣了？”-

我知道你我都沒有錯，只是忘了怎麽退後，也許放手會比較好過-

最美的愛情，回憶裏待續。

【退後·蔚箐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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