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

無人機與車的距離越來越近，劉易斯滿頭是汗，操縱著它飛到汽車前方。無人機拍攝的照片不斷地傳輸回來。

車內僅有兩人，分別坐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後座是空的，熱成像掃描儀也顯示並沒有人被藏起來。

照片的模糊人像經過還原，匹配後確認為雇傭兵團夥的兩名成員。

徐林楓不在車上。

為什麽人不在車上，追蹤器卻被放了上去？賀遠征疑惑地想，是不是林楓想讓他們追蹤這臺車？這臺車上會有什麽東西呢？

無人機能做的實在有限，沒辦法探知更多的信息，賀遠征有些焦躁，問：“劉易斯，你能找到追蹤器具體在車上的什麽位置嗎？”

“陛下，這得問一下盛組長，儀器是他那邊負責的。我要確定無人機與追蹤器是否可以互相匹配……抱歉，我剛接觸這些東西不久……”

“沒關系。”賀遠征看向技術小組負責人，後者立刻去打了電話。

沒有發現徐林楓的身影，劉易斯也有些坐立不安，他盯著監視屏，忐忑地等待反饋的結果。

賀遠征沈默地看著劉易斯，內心翻湧。

他很清楚國安局這些設備的機密性，劉易斯現在的身份頂多是編外人員，可在短短幾天內，劉易斯顯然已經開始系統地學習國安局內部的課程，而教他的自然只有徐林楓本人了。

這樣看來，徐林楓確實是將他當成接班人培養的。縱然劉易斯現在年紀不大，但已經能看出他們身上有太多的共性。

盛組長給劉易斯發來一串代碼，劉易斯按照他的指示輸入後，顯示器上顯示的畫面瞬間變了，整塊屏幕呈現出黑白的色彩，而某個特地的區域，則一塊突兀的紅色，隨著車身的移動一閃一閃，像是在對外界發出信號。

“陛下，我找到了，它沾在車窗上面的扶手上！”

這是個極為隱蔽的位置，平時幾乎不會有人碰到那裏，追蹤器不過黃豆大小，貼在上面極難發現。

這個追蹤器是徐林楓在上車的一瞬間粘上去的。

為了安全起見，徐林楓對追蹤器進行了改良。

他知道檢測追蹤器是否存在主要是捕捉它發出的信號源，所以他在追蹤器上加了一個小裝置——在按下啟動鍵後四小時後，才會正式開啟工作，往外發出信號。

所以雪萊將徐林楓隨身攜帶的東西裏裏外外檢查了個遍，還用高精度的儀器全方位掃了一遍，都沒有發現任何破綻。

直到現在雪萊依然認為徐林楓處於失聯狀態。

“皇後在這輛車上待過，他是被這輛車綁走的。”賀遠征平靜地闡述著，“他現在還在這座城市裏，沒有被轉移。雪萊那一方的人手不多，準備也很倉促，否則這輛車不會出現在外面。”

劉易斯有些訝異地回頭看向皇帝，對帝後二人之間非比尋常的默契有些震驚。皇帝僅僅靠著這一枚小小的追蹤器，就能將皇後無聲的線索全部抽絲剝繭地剝離出來。

“繼續追。”

就快找到了。

廢棄居民樓內。

徐林楓依然很安靜。

徐林韻的哭喊、雪萊的譏諷仿佛離他越來越遠，這些交織聲音變得漸漸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在這短短的幾秒裏，他想到了很多事。

有剛進中情局時宣誓的場景，還有當他接手紅蠍這個跨國大案時寫下的承諾，還有小賀翌與剛出生的小賀辰，全都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

在來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他依舊在期待著，將所有的事情來個了結。

雪萊想借這個機會殺了他，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只是這孤註一擲的行動，依舊出了偏差——走投無路的雪萊已經沒有耐心跟他再耗下去，往日的拖延戰術已經完全失效了。

徐林楓並不害怕死亡，當他決定與賀遠征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要面對這些事情的準備。

可寒光森森的針尖之下不是死亡，那是比死亡更為可怕的東西。

黑色曼陀羅的大致成分徐林楓看過報告，與紅蠍打了這麽久的交道，他太清楚這一管下去的後果了。

他的中樞神經會遭到不可逆轉的損壞，就算將他救回來，往後他也會生不如死，這一輩子都會被鑿上罪惡的印記，直到他死去。

在負責紅蠍案子的期間，徐林楓曾經了解過生理與心理戒斷，當時的機構負責人告訴他，他們正在進行一項研究，意圖徹底清洗掉毒品在人體內的痕跡，只是治療過程極為痛苦，實驗只能暫告一段落。

也不知道現在他們是否有了技術突破。

“還在猶豫嗎，皇後？”雪萊的針尖已經紮破了徐林韻的脖子，危險的血絲順著皮膚的紋路暈開。

徐林韻已經喊啞了嗓子，她祈求地看著哥哥，不停地搖頭企圖阻止徐林楓自我犧牲。

不要相信雪萊，她是喪心病狂的罪犯，不要跟她做任何交易！

徐林楓聽不到她心底的嘶吼，雖然他一句話也沒說，但徐林韻分明看見他的神情是孤擲一註的決絕。

雪萊掙紮的樣子在雪萊看來分明是在向徐林楓求救，她提起徐林韻的頭發，湊到她耳邊，語氣帶著病態的興奮，說：“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們的兄妹情，你哥哥還在猶豫要不要放棄你呢。真是可憐的人啊……”

徐林楓啞著聲音，打斷了她：“我有得選麽，雪萊？”

“噢？”雪萊慢慢將針管移走，松開徐林韻，用腳將她踢開，有些遺憾道，“那抱歉，我看錯你哥哥了。你們的感情確實感人至深，只可惜我沒有兄弟姐妹，沒法跟你們感同身受。”

徐林韻從未經歷過如此折磨，她額間的碎發濕漉漉地緊貼頭皮，因為缺氧，雙眼已然失焦，瞳孔泛著空洞的青白，她渾身使不出一絲力氣，輕飄飄地倒在地上。

徐林楓急道：“阿韻，阿韻？”

雪萊無所謂地走過去，用腳踢了踢徐林韻的小腿，似乎不相信她這麽容易就倒下：“說起來你們兩個是不是還得感謝我？”

徐林楓完全不想理她吊詭的邏輯，兀自說：“我選好了，你放了她，雪萊。”

他沒讓雪萊出聲反駁，緊接著補充道：“在我確保我妹妹安全之後，我會配合你的。”

雪萊奇道：“配合？你要怎麽配合我？”

徐林楓縱然已力不從心，可敘述仍然十分清晰:“雪萊，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做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如果你能信守諾言的話，我會親手將這管黑色曼陀羅打進我的身體。這過程你可以拍攝視頻傳回圖林，然後命人推送全網，你的目的也就能達到了。我不知道你之前是否有此計劃，但這個是我想出來的最快捷的方法。”

雪萊聽完徐林楓的話後楞神了很久，好半天才譏諷道：“皇後，我發現你是跟賀遠征在一起太久了，也跟他一樣有愛指點江山的臭毛病？”

徐林楓沒有反駁。

事實上他已經發現雪萊因急於覆仇，精神陷入了十分不穩定的狀態，甚至影響到了她的思維與判斷。

徐林楓知道她是個儀式感很強的人，在醫院他們第一次碰面時，雪萊便用隱晦的暗語將紅蠍核心成員的下場又陳述了一遍，無一遺漏。

她這次回來是為了覆仇的，她想要毀掉這一切，而不是想要得到什麽。所以這一管毒品由他自己打下去帶來的懲戒感與贖罪感，遠比由雪萊自己“行刑”要強得多。

在這樣的情況下，徐林楓只能想到利用這一點來拖延時間。

希望那枚追蹤器能早一些發出信號……徐林楓心想，他也許撐不了太久了。

“瞧瞧，徐博士，你哥哥對你可真好。”雪萊又踢了踢徐林韻，“剛剛都聽到了嗎？他為了你，不僅不要他老公，連皇室都不要了！”

徐林韻用僅存的一絲力氣對著徐林楓搖頭，發出含混的嗚咽聲。

徐林楓垂下眼瞼，避開了徐林韻的目光，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漂亮的弧形陰影。

雪萊興味盎然，視線在徐林楓與徐林韻之間轉了幾個來回，忽然蹲下去捏住了徐林韻的下頜，一把將封嘴的膠帶撕下。

徐林韻猝不及防，唇角當即被扯傷，裂開了一道口子。

徐林楓被她悍戾的動作刺得眉頭一蹙，分明想說什麽，可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雪萊沒有註意到徐林楓的情緒，捏著徐林韻的下巴，一邊欣賞她狼狽的模樣，一邊說：“我本來不想那麽早放你走的，可是我剛剛認真考慮了皇後的話，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所以既然我答應了他，就不能言而無信……所以現在你有什麽話想對你哥哥說麽？說不定這是你最後一次見到你哥哥了。怎麽樣，現在是不是內心充滿了感激？”

徐林韻的體力早已支撐不住了，全靠一口氣硬撐著沒有昏迷，嘴唇的裂口不斷地滲出鮮血，可她仿佛全然不知一般，急切道：“哥哥，別管我，不要跟魔鬼做交易，她根本是個瘋子！哥哥，不要為了我做這樣的選擇，求你……”

然而她話沒說完，雪萊就尖利地吼道：“你在說什麽鬼話？！”

徐林楓倏然反應過來，徐林韻說的竟是斯維利埃語。

他們小時候在斯維利埃長大，快上小學時才回了圖林，對於他們來說，斯維利埃語才更偏向於母語。如今的狀況下，徐林韻太過害怕緊張，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已經把圖林語拋在腦後了。

徐林楓知道這是自我保護的一種表現。

“……沒關系，格丹妮婭。”徐林楓叫了妹妹的小名，對她輕輕點了點頭，“我心裏有數，別太擔心。”

徐林韻楞楞地看著他，她還沒有來得及出聲，雪萊便氣急敗壞地一把揪住她的頭發，直接拉著她往外拖：“我讓你們說會兒話，可不是讓你們來給我打暗語的！”

徐林韻慘叫一聲，徐林楓紅著眼睛道：“阿韻！如果你回去碰見了賀遠征，就代我給他問個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嘟的營養液，正文還有最後一章就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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