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手術室出來以後，徐林楓就被轉到了重癥監護室裏。

雖然他的生命體征趨於平穩，但始終沒有醒過來。賀翌跟著折騰了一天，繃了將近二十個小時的神經終於松懈下來，在見到母親，確認他暫時脫離危險後，又哭著去看了剛出生的弟弟，一邊在父親肩上抹著眼淚，一邊扛不住地睡了過去。

但賀翌睡得並不踏實，似乎是在做急速下墜的夢一樣，陡然失重，雙腳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又猛地在父親懷裏驚醒。

這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賀翌無意識地嘟囔了一聲“爸爸”，賀遠征心疼地拍拍他後背，貼在他耳邊，小聲安慰道：“沒事了，睡吧，寶貝兒。”

賀翌半夢半醒地聽到父親讓人心安的聲音，閉上眼睛又很快睡了過去。

在這寂靜的夜裏，皇帝獨自坐在監護室外的陽臺上，抱著大兒子，目光沈如寒潭，註視著啟明星將魚肚白從天際慢慢拉起。

賀遠征沈默地輕輕嘆了口氣，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盡管是早產兒，但賀辰十分健康，甚至連保溫箱都沒進，除了體重稍輕之外，跟其他的嬰兒沒有什麽兩樣。

這個艱難降世的小兒子，說不定還真是他們家的小幸運星。

所以林楓，快些醒過來吧，看看我們剛出生的孩子，也睜開眼睛看看我……

賀遠征封鎖了賀辰出生的消息，不止是國家安全部門，賀遠征連徐院士一家人都沒有通知。

他們至今還被蒙在鼓裏，不知道徐林楓已經出了事。

在幕後黑手還未露出馬腳的時候，他可不想打草驚蛇。

這個人不論躲在什麽地方，有什麽目的，他都一定會揪出來，把徐林楓所遭受的一切，萬倍以還。

在皇帝下了死命令後，調查局的第二份報告來得很快。

這一次終於有了些進展，但發展並不樂觀。

雖然皇家衛隊一切行動都是保密的，但卻不是無跡可尋，負責對監控進行調查的專案小組在查閱了皇後行程上的所有監控後，驚訝地發現衛隊並沒有出現在鏡頭之內。

這不合乎常理，他們攔車有一些地方就是在交叉的路口，而那裏正是攝像頭最密集的地方。

如果他們全都沒有出現在鏡頭中，只有一個可能——

有人在監控上做了手腳。

抓住了這一點後，調查小組立刻將重點轉移了過來。

有能力修改如此龐大的數據的人，放眼全國也只有零星的幾個。而這些為數不多的人，在國安局基本上都有檔案。

所以調查小組在第一時間就監控了這批人。

然而令他們奇怪的是，這些人都有足夠的證據去證明自己的清白。

抹掉監控畫面的，根本不是他們。

起初小組還保持懷疑態度，但是再進行進一步的調查後發現，這樣的手法確實不屬於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這個黑客運用了一個前所未見的算法，入侵了監控網絡，並且成功隱藏了那些代碼，把它替換成了正常運轉的普通指令。更令人驚嘆的是，他完全隱藏了自己的地址，發送了一個錯誤的地點給國安局，等小組的人追蹤成功後，赫然發現那竟然是從海底發出的信號。

能做到這一點的，無疑是個天才。

敵人比他們想象中的更為可怕。

倘若對方有一個世界頂級的黑客，那麽現在所有的調查進度一旦聯網，就等於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他們面前。

得知了這一消息的調查局局長斯旺立刻下令撤回所有的信息共享，並第一時間去了皇家醫院親自向皇帝匯報情況。

上午十點，皇家醫院臨時辦公室。

賀遠征草草看過手上的文件，再最後一頁簽下名字，頭也不擡地問：“所以你們想把他釣出來？”

“是的，陛下，我們的進度還有掌握的資料對他們來說是絕對的誘惑。我們分析了他的行為模式，很有可能他會鋌而走險。而我們也已經……”

賀遠征“啪”地闔上材料冊，鋼筆被放在桌上磕出沈重的聲響，他蹙眉打斷斯旺：“太被動了。”

“……”斯旺語塞，放假的調查資料上去引黑客上鉤，確實是守株待兔，但也不失為一種手段，“我們還在繼續追蹤，只是現在還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賀遠征沈默了一會兒，蹙緊眉頭，神色晦暗不明，半晌後問：“國外的你們查了沒有？”

“陛下，我們掌握的資料基本上都是國內的，國外的我已經裏昂局長在匹配了。但我覺得希望不大……”

賀遠征沒接他的話。

林奇趁著這個空擋將皇帝簽好字的文件收走，還續了杯茶，狹小的房間內頓時茶香四溢。

賀遠征一直沒發表看法，斯旺也不好再開口，只靜靜地等著下一步指示。

斯旺在情報系統浸淫多年，見了太多的歷史級的人物，但他同樣也只服過賀遠征一人。雖然這位皇帝稱不上好相處，但領導力與判斷力是毋庸置疑的。

從當年他僅憑黎靖山還有林奇三人，就策反了所有皇家衛隊軍官的事中，可見一斑。

賀遠征凝神思考著什麽，眉頭擠成了川字，他單手甩開打火機，點了支煙，大剌剌地靠向椅背，緩緩呼出一縷氤氳的煙氣。

末了，問道：“斯旺，你想過要查黑鳶騎士團嗎？”

乍然聽到這個名詞，斯旺有些意外：“陛下，您是說……”

賀遠征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我在想，這件事會不會跟他們有關。”

聽到皇帝這麽說，斯旺頓時明白了，這次的謀殺很可能是指向皇帝的，而不是皇後本人。但是由於皇後的身份也極其特殊，以至於他們在前期的調查中都忽略了這一點。

斯旺點點頭：“好的，陛下，我馬上讓人去查。”

斯旺走後，賀遠征問林奇：“皇儲怎麽樣了？”

林奇微笑著道：“殿下剛剛醒過來，跑去看小殿下了。”

“他倒是很喜歡他這個弟弟……”賀遠征嘴角浮現出稍縱即逝的笑意，撣撣煙灰，又道，“對了，他的事你處理好了嗎？”

“已經辦妥了，學校那邊請了假，殿下這幾天都會和您在一起。”

賀遠征點點頭。

如果這是沖著他來的，那徐林楓昨天遭遇不測，賀翌也很可能有危險。即使賀翌還只是個七歲的孩子，但徐林楓還懷著孕，他可不認為對方會有這樣的善心。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賀翌身邊加多少特勤他都放不下心，只有他緊緊地跟在他身邊，親眼看見他安然無恙他才會稍微踏實一些。

重癥監護室。

賀遠征坐在床邊，看著愛人安靜的睡顏，微不可聞地嘆口氣，伸手輕輕撫過他光潔白皙的臉。

一開始皇帝並未安排專人照顧他，而是在咨詢了專業護理人員後，打算所有的事情都由自己來幹，不願假手他人。

醫生也不能肯定徐林楓什麽時候蘇醒，但賀遠征願意等下去，只要他還活著就好。

這世上沒有什麽是比生命更加美好的事了。

徐林楓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衣物，賀遠征如履薄冰地拉住他沒有插針的手，慢慢地挪了出來，像怕碰壞了似的，輕輕捧起他的手背，繼而蓋在了他的臉上，親吻他柔軟的掌心。

賀遠征內心一聲嘆息，雖然他很想在這裏陪著徐林楓醒來，但他卻不得不離開，因為他得親自去查倫斯堡找賀乾，看看這件事是否與他有關。

賀乾和徐林楓向來不對付。

即使賀翌已經七歲，但到現在他也沒見過賀乾一面，對這個名義上的爺爺沒有任何的記憶，好像賀乾真的已經離開人世了一樣。

賀遠征註視了徐林楓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他的手，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賀遠征去找賀翌時，他還趴在嬰兒小床邊逗弟弟。

新生兒幾乎一整天都在睡眠中度過，也無法進行任何的互動，但賀翌仍然樂此不疲，拿著小相機對著弟弟一陣拍，怎麽看也看不夠。

“爸爸，您看，我剛剛拍到了弟弟的眼睛！”賀翌興奮地舉起相機，遞給賀遠征看，“弟弟的眼睛長得特別像媽媽！”

“是麽……”賀遠征笑著接過，屏幕上是賀辰皺巴巴的小臉，輪廓並不是很清晰，但睜眼一瞬間的神情卻很湊巧地被賀翌給捕捉到了。

賀辰的黑亮和眼珠和微微上挑的眼角，確實和徐林楓小時候如出一轍。

賀遠征把這張照片傳到了自己的終端上，摸了摸賀翌的頭：“小翌，我得帶你去個地方。”

“嗯？”可是弟弟和媽媽不都在醫院裏嗎……

可賀遠征只一句話就打消了賀翌所有的疑慮——

“我們去查一下，你母親出事的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蠢哭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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