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勉正跟胡瑞組隊開黑，剛剛才排上，一擡頭看見老何, 立馬把手機關了塞進兜裏。

“我操，怎麽提前來了？”胡瑞一臉驚慌地把手機藏好。

“辦公室裏坐不住了, 想提前照顧照顧我們。”徐勉懶散地應了一聲。

教室裏原本非常嘈雜, 老何咳了兩聲之後，一陣窸窸窣窣藏手機的聲音之後, 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講個事啊。”老何說, “下節課我們不上了, 學校有個慈善大使要過來開講座, 大家都去聽聽吧。”

徐勉一聽沒課立馬心情就飄了。

胡瑞興奮地回頭：“慈善大使？勉爺，不會是你那個食堂老總爹吧？”

徐勉踢他一腳：“會用梗了？”

“學校大禮堂，我們班的位置在左邊前六排。”老何叮囑著一些註意事項, 然而大家早就不在聽他說話了。

徐勉摸了摸下巴，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找老頭兒聊聊天。

老何說完就離開了，大家自發組織小團體一塊兒去聽講座。

楊波上前問：“咱們要不要去見識一下老總啊？”

“什麽老總。”胡瑞翻了個白眼，“我上回見他的時候還是個叫花子呢。”

徐勉在前邊悠悠地說了一句：“現在你們都應該管他叫爸。”

“也是。”胡瑞小聲說，“只要給我飯吃都是爸爸。”

楊波奇怪地說：“那怎麽沒什麽人管徐老師叫爸呢？我這一下午認爹熱線一個都沒打進來啊。”

徐勉笑得不行：“擺明了就是侮辱人，也就你會真的信有人會打過來。”

楊波撇了撇嘴：“那我自己打自己行不行？我想吃飯免費, 我也不在乎面子。”

徐勉勾了勾手：“兒子來。”

“爸爸！”楊波張口就來。

大禮堂天花板上還專門為了這位慈善大使做了個橫幅，舞臺上擺著一張小桌子，上邊放倆話筒，看起來還挺正式。

徐勉心說一個老頭兒能傳授什麽成功經驗，賭城一日游心得分享？

事實證明，徐勉還是低估了他。

整個禮堂坐得滿滿當當，第一排的徐勉回頭一看，烏泱泱的一片人頭，其中沒坐到位置的還站在過道上，足以見得食堂老總到底有多高的人氣。

很快，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上臺了。

頭發油光鋥亮，齊整地梳了個大背頭，整張臉神采奕奕，臉帶微笑，舉手投足間都是不一樣的風度。

坐在旁邊的胡瑞和楊波看呆了，好半天胡瑞才湊到徐勉身邊來，小聲地問一句：“臺上那帥哥誰？”

“上回你見到的那個叫花子啊。”徐勉輕笑一聲，“怎麽，才幾天不見就認不出來啦？”

胡瑞縮著脖子，張了張嘴，最後無語。

楊波小聲驚呼：“搞什麽東西啊，魔幻現實主義，他不會是被魂穿了吧？”

胡瑞點點頭：“我覺得我現在已經快要被魂穿了。”

“咳咳，大家下午好，”老頭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相信在座的不少同學應該已經認識我了吧，我叫張天成。”

“我靠。”胡瑞驚了，“名字還挺好聽啊。”

徐勉撐著腦袋，瞇著眼睛看向臺上的老紳士。

說話中氣很足，字字鏗鏘有力，從他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了昔日畏畏縮縮的影子，好似換了個人。

臉上雖然布滿了皺紋，但很有活力，笑起來更是顯得慈眉善目。

“大家應該都已經看到了我在食堂門口貼的那張告示了吧。”老頭兒笑瞇瞇地說，“沒錯，我包下這個食堂，主要就是為了一名叫做徐勉的學生。”

禮堂開始響起雜亂的議論聲，嗡嗡嗡的聽了讓人心煩。

徐勉沒想到這老頭兒貼了張紙還沒完，竟然還想當眾處刑。

他按了按身邊胡瑞的肩膀，低聲說：“我先溜了。”

胡瑞還沒來得及叫住他，徐勉已經弓著身子要從旁邊溜出去了。

誰知道老頭兒視力非常不錯，從臺上一眼就看到了要逃跑的徐勉，立馬伸手朝這邊一指：“哎！就是他！徐勉同學！”

徐勉心說日了狗了。

他伸手遮住臉大吼了一聲：“認錯人了！”

老頭也吼：“不會的！我記得你這頭飄逸的頭發！”

徐勉：“……”

沒有幾秒，徐勉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胡瑞偏頭看過去，見周遭的氣壓都降低了，趕緊縮到楊波身邊，瑟瑟發抖。

“這位徐勉同學是一個優秀青年啊！”老頭兒毫不吝惜彩虹屁，信手拈來，“曾經在我有難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就拔刀相助，老頭子我可是深深地記在了心裏，行走江湖二十多年，這是頭一回有人願意站出來為我說話。”

徐勉冷笑一聲：“行走江湖二十年他怎麽好意思說得出口，他不如說癱坐江湖二十年。”

胡瑞小聲地辯解說：“也沒有啊，我好幾次見到他沒有癱在那裏，見有人過來他還是會站起來朝人家要錢的。”

楊波點了點頭：“勉爺你別忘了，這老頭兒腿腳可利索了！上回我們一沖上去打架，他人就沒影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徐勉：“……”

“你們別看那小子平時酷酷的，老擺出一副冷漠臉，但是心可善良了呢！”

徐勉被他說得快要臉紅了，幹脆摸出手機來。

蕭楊跟他的對話還停留在那張圖片上，徐勉心裏一動，給他發過去一條消息。

- 小羊哥哥，今晚我去等你下課啊

他這話一發出去頂上立馬就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徐勉甚至懷疑這個人手機是長在手上了。

- 好啊

- 我帶你去看流星雨啊

旁邊的胡瑞和楊波正因為自己被談及到了而自豪著，偏頭一看這邊的徐勉正彎著嘴角在手機上打字。

胡瑞嘖嘖兩聲：“我什麽時候才能看到徐老師這麽對我笑啊。”

“這個簡單。”楊波說，“你學學蕭楊，不管做什麽都一副笑盈盈的樣子，保證勉爺愛你愛得不可自拔。”

“你可得了吧。”胡瑞非常有自知之明，“勉爺喜歡蕭楊是喜歡他的笑嗎？膚淺！庸俗！”

“怎麽了，我是挺喜歡他的笑的啊。”狀況外的徐勉聽到了他們說話，湊過來不要臉地說，“他一笑，我整個世界都亮了。”

胡瑞：“……”

楊波：“……”

老頭在臺上洋洋灑灑地講了將近一個小時。

徐勉一開場還以為這老頭兒沒啥可講的，直到聽到最後，他才發現人生閱歷這種東西還是真的需要年月去累積的。

老頭講故事風趣，而且以他自己的角度來講，自黑中又帶著點幽默風趣，常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距離下課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分鐘，但大家都沒有退場，整個禮堂裏還是滿滿當當的人。

最後，老頭兒朝著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離開了。

徐勉就是在這個時候偷偷地摸上去，從後臺找到了剛要離開的老頭兒。

老頭兒見到他有些意外，立馬笑嘻嘻地問：“剛剛跑什麽啊？怕我給你丟臉？”

“那倒不是。”說到這個徐勉還有些別扭，“你幹嘛搞那麽轟動啊，我今天早上手機都爆炸了。”

老頭兒笑得格外開心：“被大家上趕著的感覺怎麽樣啊？是不是很爽？”

“啊？”徐勉無語地看著他，“這有什麽爽的？我只覺得麻煩。”

“你可就裝吧。”老頭兒笑得別有深意，“我可看到你發的什麽認爹熱線了。”

徐勉：“……”

那還不是被你逼的？

“哎呀，我這個人做事很低調的。”老頭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既然你不收我的錢，那只能請你吃飯了，接下來兩年飯錢都歸我包了！”

“我哪兒敢啊大爺！”徐勉快崩潰了，“您還不如給我飯卡充錢呢！”

“行啊，”老頭兒滿意地點點頭，“你把卡號給我。”

徐勉無動於衷。

“一起吃個飯？”老頭兒笑瞇瞇地邀請他。

“不了。”徐勉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問他，“我就是想問你個問題，今年六月底的時候，你有沒有見過我？”

“那哪兒記得啊。”老頭兒說，“我在那討飯的時候不知道見過你多少次呢。”

徐勉繼續說：“就暑假之前，我被人打的時候，你又沒有見過我？”

老頭兒撇撇嘴：“上半年我哪次見你不是你被人打了？”

徐勉楞住了。

老頭兒看他表情凝固，打哈哈：“哎呀，你要說最後一次見你被打嘛……倒是記得有一回，有個男的背著你回去的，應該是你爸爸吧？”

徐勉聞言呼吸一滯，問：“我爸？背我？”

“是啊。”老頭兒說到這裏，朝四周看了看，接著把他拉到一個隱蔽的角落裏。

徐勉一臉疑惑：“到底怎麽回事？”

“我就記得那回你被人堵在死胡同那呢，沒打一會兒就有三個男的過來，把打你的人趕跑了，後來他們也走了，我在那看著你都快昏迷了，想著要不送你回家吧，正好那時候就有一男一女趕過來了，那男的把你背起來走了。”老頭兒語速很慢，接著說，“我就想著肯定是你爸媽，一臉著急的樣子，我就沒管咯。”

徐勉心跳有些不受控制，他壓低了聲音，問：“你確定你沒記錯嗎？”

“老頭子記人臉從來就不會記錯。”老頭兒驕傲地說，“凡是侮辱過我的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他長什麽樣。”

“……”徐勉頓了頓，從手機裏調出他和爸媽僅有的一張合照，問，“是他們嗎？”

老頭兒湊近看了看，哎哎兩聲：“就是他們就是他們！”

徐勉抿了抿唇，皺著眉說：“那謝謝您了。”

老頭兒看他轉頭就要走，問：“真的不一起吃個飯嗎？”

“不了。”徐勉聲音有些發顫，“我還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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