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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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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天蕭從南武林盟主的位子上退了。

退位的過程不大光彩,他和朝廷方面的來往密信落入了仇家的手裏,被人以散發傳單的形式,數日之間傳遍了全武林。

自百年前一場血流成河的大戰之後,中原武林一向分為南北兩區,劃江而治,如今身為南武林魁首的喬天蕭,居然和朝廷鷹犬鴻雁傳書,暗通款曲,將武林中的許多秘事一一出賣,以替長子謀換官職,這簡直是不可原諒的事。

事情一出,迅速打敗之前點蒼派掌門和有夫之婦偷情的傳聞,登上了年度武林熱事榜的第一名。

多少武林名宿為之震驚惋惜,無數江湖少俠為之熱血切齒。

向來以儒雅面目示人的喬天蕭竟是這樣的人!

偽君子!

叛徒!

千夫所指下,喬天蕭的盟主位子當然保不住了。

與之產生連鎖反應的,是他膝下幼女的婚事也保不住了。

盟主千金喬寶清的未婚夫是武林世家上官家的嫡枝七公子,這項婚約於三年前定下,婚約的當事人素未謀面,政治聯姻的意味更大一些。

上官世家是北武林屈指可數的名門世家之一,而喬天蕭是南武林的盟主,南北聯合,強強攜手,在當時算得上門當戶對。

可到了今日,情況大變樣了。

上官世家還是上官世家,喬天蕭卻被趕下了盟主的寶座。

按說像上官世家這樣的名門,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婚約這樣的大事,更不可能隨便反悔,即便喬天蕭不做盟主,成了個隨處可見的普通武人,這婚約也不能隨意更改。

可,誰讓喬天蕭退位的原因這麽不光彩呢?上官家不願意和背叛全武林的叛徒拉上關系,誰也說不出什麽,還要讚一句深明大義。

所以喬天蕭案發不過五日,就接到了愛女的退婚文書——上官家人丁不算旺盛,這一代的少年們都湊不滿十個手指頭,當然個個都要用在刀刃上,不能隨意浪費給前南武林盟主的女兒。

喬天蕭正是焦頭爛額之際,管不了這許多,退了便退了,收了文書,送上官家的人出門。

他認了,可不表示喬寶清也認了。

喬大小姐作為家中唯一的女兒,自幼深受寵愛,尤其年長她五歲的長兄,更把她當做眼珠子一樣疼寵。及至成年,又出落得嬌艷如花,武功由長兄親手傳授,琴棋書畫則跟著外面請來的名師研習。不管學得的成果怎麽樣,作為武人家裏的女兒,這就完全稱得上才貌雙全了。

盟主府裏這些年斷斷續續收了有上百名弟子,這些弟子們對美貌又多才的小師妹自然是不遺餘力地奉承,鞍前馬後,直將她捧得如九天的仙子一般。

到及笄後,她在長兄的帶領下,出了幾趟門,去江湖上亮了亮相,輕輕松松地,就撈了個“明珠女俠”的美名回來。

喬大小姐天真爛漫,不曉得這是江湖人士看在她父兄的面上,還以為自己真的出色得不得了。她受多了捧,就漸漸把脾氣也養得和天上的仙子一般——凡人消受不了,怎麽受得了退婚的屈辱。得知消息後,跳起腳來,先把自己的閨房砸了個稀爛。

按她的想法,她堂堂盟主家的千金,就該配個盟主家的青年才俊才對,嫁到上官家去已經算是下嫁,姓上官的不識好歹,居然還敢退婚!

這真是她自出生以來所受到的最嚴重的奇恥大辱!

爹爹只叫她“認命”,她肺都要氣炸了,怎麽可能認這個破命!

無論怎樣都不能就這麽算了,必須要報仇,爹爹不肯給她出頭,她就自己來!

喬大小姐不知世事,以為現在的江湖還和她爹爹做盟主時的江湖一樣,一旦有了這個念頭,想也不想,乘著家裏人多事亂,提上明珠劍,牽上小紅馬,當夜就從後門離家出走了。

她的目標簡單而明確:尋到上官潛,給他一劍,用他的血洗刷她被退婚的恥辱!

這是喬寶清第一次獨自出門。

但她絲毫也不膽怯,她對自己的武功和智慧一向都很有信心。在府裏時,她時常和師兄們過招,大家都眾口一詞稱讚她,說她骨骼清奇,悟性絕佳,是天生的武學奇才。

個別師兄拍馬拍得太兇,偶爾喬寶清也會覺得有點臉紅,但她想,至少她是武學奇才這一點是不會有錯的。

既然這樣,出來闖蕩個江湖有什麽好怕的呢?更何況還有熊熊的怒火支撐著她,一路向北,一往無前。

不過,喬寶清自小嬌養,從沒吃過苦,所以為了趕路而露宿荒野這種事她是斷斷不會做的,天黑了必須住客棧,還非幹凈整潔的大客棧不住。

這種習性導致她的腳程一直快不到哪裏去,而同時,也讓她處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中。

直到第十天。

喬寶清騎著小紅馬,饑腸轆轆地走在荒涼的小道上,放眼望去,暮色四合,方圓十裏都沒有有人煙的跡象。

她糊塗地憤怒著,想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問的路不對,還是自己走錯了方向。明明那個腳夫信誓旦旦地給她指了方向,說前面是座叫許昌的大城,路上不停的話,日落之前一定可以趕到。

可現在月亮都快出來了,她連大城的影子都沒瞧見!

眼看著天就黑了,她今天晚上要睡在哪裏?這周圍荒得連個民居都看不見,想借宿都沒有辦法,難道要睡在路邊的土堆上?

喬寶清抖了一下,覺得自己絕對沒辦法接受。

看著一點點暗下去的天色,感受著漸漸寒涼起來的晚風,喬寶清努力忽視自己內心深處,產生的那一點點小小的後悔。

要是現在還在家裏的話,哪裏會受這樣的罪?這個時辰,她一定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她窗下的那張斜榻上,隨便看點演義,或者和伺候她的丫頭喬安下一盤棋,好打發飯前的一點閑暇時間。

一想到飯,喬寶清不由咽了口口水,中午從瑞福樓出發的時候,酒樓的夥計看著她像趕路的旅人,有殷勤地問過她需不需要帶些易存放的幹糧小點之類,可惜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幹糧有什麽好吃的?又幹又硬,噎死個人,她晚上就會趕到前面的大城了,到時候想吃什麽都可以。

她要是早料到眼下的狀況,一定不會拒絕得那麽幹脆。幹糧再難吃,也比沒得吃好啊。

喬寶清悟出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句有道理的話,跟著就覺得眼前有些模糊,糟了,她一定是餓得腦袋發昏了——

想完這句以後,她就失去了意識。

“那個死丫頭老實點了沒?”

“回夫人,照夫人的意思,綁得結結實實的,灌過軟香散後,嘴也堵嚴實了,她摔不了東西,也罵不得人,這會兒終於安靜了,什麽事也沒鬧。”

“哼,早該這樣了,就沒見過這麽瘋的丫頭!勁頭大得離譜,活活毀了老娘兩間屋子,要不是看她那張臉還算標致,早給她些厲害嘗嘗了!”

“那是,還是夫人有辦法,再烈的姑娘到了夫人手裏,也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好了,開門罷。”

對答完畢,吱呀一聲,門開了。

這是個簡陋的房間,除了必備的桌椅床櫃之外別無他物裝飾,墻角裏,是被捆成粽子樣的喬大小姐。

她落到這鬼地方已經是第二天了。

簡直像場莫名其妙的噩夢,她到現在也沒明白為什麽昏過去又醒過來,自己就從荒道上變到了這座青樓裏。

剛知道自己的所在時,她鬧得很厲害,那時她被關在另一間裝飾華美的屋子裏,她氣得發瘋,飛速把那件屋子裏能拿動的東西全砸了,負責看守她的小丫頭從沒在樓裏見過這麽神勇的姑娘,瞠目結舌,等她反應過來時,屋裏已經沒有能下腳的地方了,她才曉得沖出去叫人。青樓的打手很快沖過來,雙方交上了手。

喬寶清,慘敗。

被捆住的時候,她簡直不敢置信——她這樣的武學奇才,怎麽可能敗在下三濫的打手護院之流的角色手裏?

震驚太過,她一時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青樓的鴇母徐夫人見狀,以為她被嚇住老實了,就沖著她放了一堆狠話,然後把她另換了一間屋子關押。

結果喬寶清一看到那間風塵味十足的屋子,飄走的神智就全回來了,二話不說,掙開繩子,開砸。

她砸得極有效率,只是片刻功夫,還沒走遠的徐夫人掉轉回來,就只能對著一屋的狼藉殘骸心痛不已了。

徐夫人從業多年,□□過各式各樣的姑娘,性情剛烈的也有許多——大凡被坑蒙拐騙進這門裏的,都很剛烈,但再剛烈的姑娘也不過是直接尋死罷了,哪有像這樣的,不願意淪落青樓,卻一點也沒尋死的念頭,更不哭天搶地,生猛地見什麽砸什麽,這性情與其說是剛烈,不如說是暴烈!

對付這樣的姑娘,徐夫人雖然沒有經驗,但她還有辦法。

於是,喬寶清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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