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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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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四周一片沈寂,一輛馬車在石道上急速行駛,快速奔馳至兩座緊鄰的大宅前。

淩飛嫣從馬車上走下來,她爹娘早已在門口等著了。

「雷爺和雷夫人在宅中已等候多時了。」淩譽書對女兒說道。

「嗯。爹娘帶路吧。」

三人沒再多說什麽,安靜的進人雷宅。

「雷爺、夫人!」雷氏夫婦她早已熟識,父母在車輞村這幾年,一直多虧有雷家的照應。

雷閭泰就不用說了,是個非常有擔當的商業巨擘,而他的妻子江紅香,更是個不可多得的賢內助。

一見淩飛嫣屈身行禮,江紅香立刻走上來挽住她的手,「嫣兒不必多禮了,還是說正事要緊,來,坐吧!」

「嗯。」淩飛嫣也不再拘禮推讓,直接坐下。

「昨日,捕快押不走池爺,縣衙不知哪來的權力,竟然調動軍隊,把池家團團包圍,池爺為了不讓兄弟們出事,自願被押走,順兒從常客那打探到消息,說榆次城來了一個大官,說要殺雞儆猴,給山西商會一個下馬威,而第一個拿來開刀的人,就是池爺!」

「混賬!」雷閭泰一只厚掌重重拍在桌上,怒道:「動池青瀚,就是往我這個山西商會魁首的臉上甩耳光,此等事情,我不能不管!」

「爺!」江紅香安撫地握住他的手。愛妻的柔和的目光,讓雷閭泰的暴躁脾氣稍事收斂。

江紅香看向淩飛嫣,說道:「嫣兒,我的大兒子現在在買賣城,暫時幫不上什麽忙,但二兒子在朝為官,昨日已派人送來密函,說明這次是因為曹太師想染指晉商的財富,為了威懾所有商人,所以先拿池爺開刀。」

「曹太師?」淩飛嫣忍不住皺起眉頭,「莫不是朝中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曹太師?」

「正是。」雷閭泰接話,「那個老賊早年就意圖隱匿身份加人我官鹽生意,被我巧妙避掉,當時我在朝廷有人庇護,他不敢動手,現在他勢力大了,就開始恣意妄為,池青瀚的事只是第一波,我想他下一個想要整的,就是我!」

淩飛嫣聞言,冷著一張臉,「雷爺的意思,是要我們做好最壞的打算,他們帶走池爺的借口只是幌子,最終目的其實是想要銀子?」

「不僅僅是銀子,他的胃口大到想吞下我們手中握有的全部商機。」雷閭泰蹙起濃眉,心知這事絕沒有那麽簡單。

「果然,他們給青瀚定下的那些罪狀,什麽行賄官員、開設地下賭館、橫行鄉裏……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要翻舊賬何必等到現在?」淩譽書也激動地站起身,走到雷閭泰面前,握住他的手,懇求道:「雷爺,求求您救救我們家青瀚!」

「淩老不必擔心,池青瀚既是我的生意夥伴,也是山西商會的一分子,我必定盡全力救他出來。」

「謝謝、謝謝!」淩譽書和月娘感激得老淚縱橫。

坐在一旁的淩飛嫣,若有所思地緊咬下唇,面色凝重,她不能坐以待斃。

與雷氏夫婦會晤完畢,淩飛嫣婉拒了爹娘的留宿,連夜趕回榆次城。

回到家中,先看過兩個熟睡的孩子,她便到主屋,在書桌前坐定,翻開一張全新的拜帖,拿起毛筆,振筆直書。

眼前說什麽都是多餘,擒賊先擒王,找到那名幕後主使人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打發人將拜帖送往縣衙後,淩飛嫣便喚來魯兒,服侍她沐浴梳洗,待一切整理妥當,天色早已大亮。

「魯兒,讓門房備轎,我要坐當年池爺接我進門的八擡大轎。」

淩飛嫣傲立在門前,一身雍容華貴,她顯然精心打扮了一番,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跟池青瀚見慣了大場面,那種淩厲沈穩的氣勢可不是唬人的。

「呃……是!」魯兒回神,趕緊去辦事。

八名轎夫,百餘名護衛,這等大陣仗讓街上的老百姓看傻了眼,還以為是哪個大官駕臨,仔細一瞧,才知道是池家的轎子。

池家夫婦是好人啊,為榆次城的老百姓們做了不少事,聽說池爺前日被衙門關押,池夫人去要人,官府就說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狗屁理由不肯放,他們聽來都覺得牽強,更何況夫人。

「不成,我看咱們都跟去給夫人壯壯膽!」

「說的是!我剛從縣衙那過來,那裏早圍了好多人了,虎爺和順兒姑娘都在,咱們也受過池家的恩惠,不能忘恩負義!」

「對,走!大家一起去,官府不能不明不白地亂抓人,得給個說法才是!」

於是,榆次城幾乎超過一半的人都圍到小小的縣衙前,與捕快和官兵們相互對峙。

「大家稍安勿躁。」淩飛嫣翩然走出轎子,大紅色的束腰長裙勾勒出她美好織細的窈窕身段,高髻深挽,妝容精致,她的口氣既溫婉又有壓眾的氣勢。

大家不自覺都安靜下來,轉頭看向她。

「夫人!」阿虎和順兒走到她身前。

「嗯。」她看向阿虎帶來的兄弟們,還有順兒帶來的姐昧們,「我代池爺謝謝你們。」

「沒有池爺,哪有我們?」阿虎握著拳頭,憤恨地說:「只要能救出池爺,就算要我領頭造反都成!」

「我們也一樣!」所有老百姓也激動地跟著高喊。

淩飛嫣眸中含著水光,心中動容,她深吸一口氣,打直背脊,看向深鎖的縣衙大門,爹當職的時候,她常常在這裏進出,當年覺得親切的地方,今日竟格外森冷懾人。

門前有眾多官兵和衙役擋著,個個面無表情,手中的纓槍刀劍齊齊對外。

她沈穩地對大家叮囑道:「你們不要亂來,否則到最後不但救不出池爺,還把自己也賠進去。我已經找雷爺幫忙,心中也有主意,你們放心,我定會還你們一個完整的池爺。」她冷靜地安撫大家,但其實心裏比誰都拘心,「我先進去,你們千萬要沈住氣!」

「夫人,讓我一起進去吧,你一個人,我不放心!」阿虎想要跟上。

「不,就我自己一個!」她半轉回身,眼神堅定,「放心!」

眾人只能看著淩飛嫣嬌弱的身影消失在敞開的紅色大門之後。

「我要先去看池爺。」淩飛嫣對領路的衙役說道。

「這……」衙役有點為難。

她不屑地挑挑眉,從隨身的籃子裏掏出一塊黃澄澄的金元寶,衙役一看,眼神倏然一亮,伸手就要去拿,她卻將手一縮,頗有深意地看著他。

「好吧,我帶你去。」

衙役伸手又要搶,她再次躲開,又從籃子裏掏出一只更大的金元寶,誘惑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衙役識貨,看出那是當今聖上登基時發行的「元盛大元寶」,每個足足有五十兩重,他財迷心竅,就要撲上去搶下來。

「我要一刻鐘。」見他上鉤,她開出條件。

衙役只遲疑了一下下,心中的貪念戰勝膽怯,點頭,「成!一刻鐘就一刻鐘!」

她隨著衙役來到牢房,這裏潮濕又陰森,臭氣沖天,鐵欄隔出一間間的牢房,每一間都關押著不少犯人。

衙役打開其中一間只有單人的牢房,怪聲怪氣地說:「就是這裏了,我一刻鐘後來接你。」

她站在牢房門口,心口緊縮,小手抓緊了掛在臂上的籃子。

牢房很暗,她花了好些時間才適應過來,眸底漸漸滲出濕意,她擡起臉,抑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深呼吸了好幾次,平穩心緒,她才鼓足勇氣踏進去。

「池爺!」她一眼就看到他的身影。

他躺在草堆中,一只胳膊搭在額頭上,呼吸沈重,一聽到她的叫喚,他的身子微微地動了動。

她小心翼翼地慢慢走向他。

「別過來!」他啞著嗓子低吼,驚慌得將身子轉過去,背對著她。

她的腳步一頓,但還是執意向他走去。

她蹲在他身後,柔聲喚他:「我想你,一定要看看你才安心。」

「我很好,你快回去。」他仍是堅持不願意轉過身。

她的淚水倏地湧出,控制不住自己,緊緊抱住他,「你不讓我看你,我擔心得快死掉了,你希望我死嗎?」

「胡說!人好好的怎麽會死?不準你亂說!」

他拗不過她的固執,轉身坐起,一把將她摟進懷中,力道大得讓她身子有些發疼。

她擡眼看他,雖早已有心理準備,可一看到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大大小小的血痕,還是心疼死了,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們這群混蛋,為什麽要欺負你?我不準人家欺負你!嗚……」她在他懷裏哭得像個小孩。

他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手腳銬上鐵鏈,怕冰冷的鐵鏈刮傷她嬌嫩的肌膚,他強忍住想為她拭淚的沖動,只能做著已經做過千百次的動作,抱著她輕輕搖晃,在她耳畔溫聲哄慰。「乖,別哭了,只是看起來嚇人,那些衙役像軟腳蝦一樣,根本沒什麽力氣,你也知道我皮粗肉厚,一點事都沒有!」

事實上他一被關進牢裏,就被一群衙役用大刑伺候了一番。

「嗚嗚嗚……」他不安慰還好,一這麽說,她反而哭得更大聲。

「嫣兒……」他忍不住也落下幾滴男兒淚,顧不得身上的鞭傷,只緊緊抱著她。

上天為什麽要這樣對他?他的幸福得來不易,他還沒體會夠,老天就要殘忍地將這一切收回嗎?他說過要跟她一起到老,看兒女長大,有了孫子、曾孫……他們都要在一起,永遠在一起呀!

兩人緊緊相擁了好一會兒,她才稍稍平覆情緒,從籃子裏拿出帕子,擦凈自己的臉,也給他擦擦臉。

他的雙眸眷戀地看著她,愛,毫無保留地在彼此眸中靜靜燃燒。

她小心擦拭著他的傷口、他的淚,直到整張臉看起來幹凈一些,她才停住。

「我給你梳頭吧,我帶了一點下酒菜,還有你最愛的汾酒,這幾天你都沒有吃好吧,多吃一點。」

「好!」她說什麽,他都依她,視線一刻也離不開她。

她半跪在他身後,為他梳發,他則強忍著手臂上的傷,拿起酒盅,喝上兩口清酒。

「嘖!」他發出一聲低嘆,既是為美酒的甘醇,也是為嘴角被酒辣痛的傷口。

「他們想要奪走我們的茶園。」她輕輕說道。

「我已經猜到了。」他又舉起酒盅,啜飲一大口,「這次,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罷休。」

「我不會把茶園給他們!」那是他們兩人的心血,就算是毀了它,她也不會輕易交出去。

「你做得對。」這正是他心中所想。

「但我也保證會把你帶回家,我們的家!」這個男人,她嫁了也愛上了,她不管他有多強悍,她的男人就只能歸她管,她下半輩子不能少了他,她的孩子們更不能沒有爹!

他動容地抓起她白嫩的小手,貼在唇上親吻,「嫣兒,不管未來如何,你只要知道我愛你、愛孩子,就算我真的怎麽了,我的魂一定也還會守著你們,永遠不離開。」

坊間傳說,孤魂野鬼若不喝孟婆湯便無法投胎轉世,得日日受冥火煎身、萬箭穿心之苦,但為了他心愛的嫣兒,就算魂飛魄散,他也甘願!

「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她哭叫,顧不得弄痛他的傷口,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親吻他帶著傷的嘴,不願他再說出讓她撕心裂肺的混賬話。

「跟我說對不起,說你一定會活下去!快說!」她小臉蒼白,表情卻很嚴厲。

他心中雖苦,但還是硬擠出微笑,順著她的心意,「我會活下去,一定會!」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那麽大,她要隨時隨地都能握到,這輩子才能安心。

夫妻倆含淚深情對望,幾乎忘了時間無情地流逝。

「你果然在這裏。」一道男聲打破了平靜。

男人從黑暗中緩緩走出,幽怨的目光看向淩飛嫣,開口道:「嫣妹,好久不見了。」

「莫少連?」她站起身,面無表情地回視他,「我本來只是懷疑,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曹太師的東床快婿,她第一個真心相待的男人!現在想來,自己當初還真是瞎了眼!

「為什麽不等我?」莫少連突然激憤起來,他快步走向她,急聲道:「我說過會回來娶你,為什麽不等我?」

「你算什麽東西,她是我的人!」池青瀚奮力起身將她攬到身後,他指著莫少連,面色狠絕厭惡,「我替告你,再向前一步,小心你的脖子!」

即使手腳都銬著鐵鏈,他還是如此威武,淩飛嫣覺得既驕傲又感動,反觀那個莫少連,嚇得臉色發白,一臉憤恨,卻真的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就是當初拋下你的混蛋?」池青瀚不屑地上下打量,「根本不怎麽樣!」

「說的是,」淩飛嫣點頭同意,「連你一根指頭都不如!」

他被親親娘子稱讚,大為滿足,開口更不留餘地,「這種不入流的貨色,一邊娶了能給他帶來榮華富貴的太師千金,還一邊指責你沒有遵守約定?哼,可笑至極!」他向莫少連厲聲質問:「她痛苦的時候,你在哪裏?她為了家計吃苦受累的時候,你在哪裏?她爹出事需要人幫助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有什麽資格要求她等你?」

莫少連被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萬分狼狽,他咬著牙,眸中閃過陰狠。

「你夫君的命可還在我手中,難道你不想救他?」

「混蛋,你竟敢威脅她?」池青瀚額側青筋暴突,雙手突然向莫少連探去,鐵鏈頓時受到拉扯,在寂靜中發出令人顫抖的聲響。

「你要做什麽?給我住手!來人!快來人!」

十幾個官兵快速圍過來,刀劍齊齊對向池青翰。

「別,會傷到自己。」淩飛嫣拉拉他的衣角,讓他將全部註意力轉向自己。她踮起腳尖,湊到他臉側,看起來像在親他,卻是偷偷在他耳邊小聲說:「我先走了,你在牢裏要小心,放心,很多人在幫我,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你要去哪?」他皺起濃眉,緊握住她的小手,不想她離開,那個男人陰險狡詐,他不放心她一個人獨自面對。

她帶著微笑慢慢往後退,扯開他的手。

「嫣兒!」他大聲喊著,沖上前想把她拉回自己身邊。

官兵見狀立刻一擁而上,全都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擋得住池青瀚高大壯碩的身子。

「放手!」他左右扭動身體,想甩開巴在身上的累贅,可他們卻像咬住了肥肉的狗,任他怎樣掙紮,都不肯放手。

淩飛嫣忍住滿心的不舍,毅然走向莫少連,「走吧,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嫣妹,你終於願意跟我談了?」莫少連一臉驚喜,只要她肯談,他就有希望,這一次,他不但要抱得美人歸,還要把池家的家產全納人囊中。

「嫣兒,你給我回來,我不準你去!」池青瀚擔心她這麽一去是羊人虎口,被他欺負。

眼看她的身影越來越小,走在她身邊的莫少連還故意回頭給了他一個示威的表情,池青瀚發狂了,眼見心愛的妻子即將陷入虎穴,他完全失去理智。

「吼!」他像一頭狂暴的怒獅,用鐵鏈扭絞住一個官兵的手臂,「喀啦」一聲,那人的手臂竟應聲折斷!

「啊!」官兵痛苦地哀號大叫。

其它人立刻放手,向後退了好幾步,震驚地看著雙眼充血的狂暴男人。

「這男人瘋了,快制住他!」

官兵們抽出掛在腰側的木棒,一棍又一棍向池青瀚揮去。

嫣兒……

一棒又一棒,結結實實打在池青瀚身上,他沒有閃躲,毫無痛覺,只在心底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嫣兒……嫣兒……嫣兒……

血從頭頂流下來,流人他的眼睛,眼前頓時變得鮮紅一片,最後,他閉上雙眼,昏倒在地。

湖北池家茶園

一叢叢的茶樹,遍及了幾個山頭,呈梯形由上往下排列,郁郁蔥蔥,山區被輕霧漫籠,使人產生一種如置仙境的錯覺。

「為什麽帶我來這裏?」莫少連疾步追上前面的身影。

兩人自下了馬車,就徒步走了好久,這一個多月的路程,她總是有意回避他的靠近,到了茶園,她也只說了一聲「跟我來」,他就這樣跟她走了至少有一個時辰,她到底想要做什麽?

「你說過只要我跟你到這來,我就會得到我想要的。」莫少連不願意再多走一步,他擋在她面前,「我願意跟你從榆次來到這裏,你就應該知道,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

淩飛嫣停住腳步,擡頭看著對方看似誠懇的臉,沒有接話。

「嫣妹,我岳父手中掌握實權,他說要辦池青瀚,就一定不會留活口,你跟著他會受牽連的,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替兩個孩子想想,還有你的家人。」

他忘情地想握住她的手,卻被她躲開。

「莫少連,當初你考中狀元,娶了太師之女,舉家遷至京城,我已當此生沒遇過你這個人,你又何必回來?」

「我……我是逼不得已的,曹太師身居高位,我怎能拒絕他?」這樣會毀了他的仕途啊!他忍不住向前一步,急切地說道:「嫣妹,你相信我,自始至終,我最愛的只有你!」

她冷笑一聲,根本不相信他的虛情假意。

「你要相信我!」他辯道:「當初曹太師為了安插他的心腹到榆次城,所以安了一個罪名將你爹關押起來,本來他還想殺了你爹了事,是我苦苦相求,才保住你爹的性命。」她真以為憑那幾個山西商人的力量,就能保住她爹的命嗎?

「原來……」她不敢置信,「當初陷我爹於不義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岳父!」

她內心對曹太師和莫少連的唾棄,驀地爆發,幹脆把話挑明了講。

「你們想要我池家的茶園,是不是?莫少連,我告訴你,我這輩子生是池家人,死是池家鬼,池爺若真的去了,我決不會獨活!」

他驚訝地瞪著她,她的表情是那麽高貴聖潔不可侵犯,她眸中堅定的光芒,讓他心生畏怯。

「如果我把茶園給你,你能否把夫君還給我?」她冷冷逼視他。

「應……應該可、可以吧……」他被她的氣勢震懾住,回話也說得結結巴巴。

「那我就給你!」

「給、給我?」莫少連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突然高舉一只手,茶叢中突然冒出好多人,每個人手裏都舉著火把,明晃晃的火焰,飄出縷縷黑煙,隨風飄散。

「你們要做什麽?」莫少連臉色蒼白,驚懼地開始往後退。

「既然你要,我就給你,茶園跟池青瀚的命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她的語氣充滿不屑,轉身向所有人下令,「灑酒,燒園子!」

「是!」茶園的每一畝,都站著一名拿著火把的茶農,他們將腳邊拆了封口的酒罐抱起,將酒液倒在茶樹上,然後毫不遲疑地舉起火把,點燃茶樹。

「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不要啊!快停!停下來!」莫少連急得直跳腳,拼命狂喊,茶樹如果都沒了,要這茶園還有何用?

但他才又打算開口,就被隨風飄過來的大量黑煙熏得低頭猛咳,說不出話來。

這下他才明白,他被耍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淩飛嫣,她的身後,是被熊熊火焰燒紅的大片天空,她睥睨著他,傾國傾城的明艷小臉,看起來竟如此凜然不可侵犯!

「茶樹是我和夫君辛辛苦苦栽種的,茶園給了你,茶樹就不奉送了。」她不會輕易將心血平白贈送,她無法得到,這些惡人也休想染指分毫!

「你狠!你果然狠!」他氣急敗壞地大吼,「我如此掏心掏肺地對你,你卻為池青瀚做到這種地步!你、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得甩袖離去。

「夫人。」此時阿虎悄聲走到她身邊。

「雷爺那邊有回音了?」她看到來人,立刻焦急詢問。

「嗯,雷二公子將山西商會商人們的聯名信,以及莫少連在巡撫任內,沿途賣官鬻爵、行賄受賄的證據,全部呈交給曹太師的對手齊郡王本人,雷二公子與齊郡王連夜人宮,皇帝老子聽到消息後,氣得立刻下令嚴查。」

「很好!雖然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徹底擺脫曹太師和他的狗黨,但這一次,我們贏了!」

當初這個鋌而走險的計劃是對的,她用茶園做誘餌,引莫少連到湖北,這一個多月,正好可以為雷爺爭取調查證據的時間。

「夫人,咱們趕緊回去救池爺出大牢吧!」

「嗯!一定要趕在莫少連之前回去!」

池青瀚已經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每隔兩三天,那群衙役就會沖進牢房,對他行刑,身體所能負荷的痛,早已超過他的承受能力,於是,他催眠自己,放空意識,整個人平靜得感覺不到疼痛。

思緒雖然放空,但他心底總有一個名字不停回蕩——嫣兒、嫣兒,嫣兒……

「嫣兒!」他大喊一聲,突然從黑甜的夢境還魂,只覺得皮膚熱辣辣地痛著,他費力睜開被打腫的眼睛,從縫隙中看到一雙黑色官靴。

眼皮上滑下一顆又冰又鹹的水珠,他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原來將他硬拉回現實的罪魁禍首,就是一桶冰鹽水。

莫少連踢了池青瀚好幾腳,眼神充滿鄙夷,他明明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整張臉腫脹成原來的兩倍大,可就算如此狼狽,他從眼縫中射出的光芒,還是如此狠戾。

「嫣兒呢?你把她怎麽了?」池青瀚吼叫一聲,拼盡力氣起身,一頭沖撞向他。

莫少連嚇得連連後退,幾個衙役趕緊拉住鐵鏈。

「莫大人小心!他像條瘋狗一樣,我們已經被他用鐵鏈絞傷了好幾個弟兄,千萬別靠太近。」

他聞言,又退得更遠了。

「池青瀚,你若想活命,就得跪下來求我。」

莫少連冷笑。

「休想!」他握緊拳頭,恨不得親手將這個沒用的男人千刀萬剮,嫣兒自跟他走之後,就沒再來看過他,她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光是想象,心頭就有如萬箭穿心般的痛,只要讓他知道她現在很好,就算老天當下收了他的命,他都沒有怨言。

「你不跪我,難道連嫣妹的命,你也不管了嗎?」

池青瀚一聽,立刻直起身體,莫少連警戒地瞪著他,衙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止住他拉扯鐵鏈的動作。

「你要對嫣兒做什麽?你若敢動她一根汗毛,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莫少連陰險地搖搖頭,「我不會對她做什麽,我那麽愛她,怎麽舍得讓她死?」他停頓一下,續道:「但曹太師那一關過不了,你不死,就得她死,自己選吧!」

他說完便轉過身去,雙手負在背後,沒有人看到他臉上扭曲的表情。看到池青瀚痛苦,他很開心,有一種報覆的快意。

他用眼神示意,阿曼立刻把裝著毒酒的酒盅送到池青瀚眼前。

「喝下毒酒,你就能保住嫣妹的命!」莫少連站到池青瀚面前,欣賞著他臉上憤恨的表情,狂笑出聲,「你還是她?」

池青瀚毫不猶豫拿起酒杯。

「那群混蛋把縣衙大門給鎖住了!」

榆次城近乎過半的人都圍在衙門前,阿虎和兄弟們更是焦急萬分。

「用木樁把大門撞開。」淩飛嫣指著對街的木材鋪,早有兄弟們跑過去,扛來一根又粗又長的圓木。

「快!撞門!」

在撞了幾十下後,大門終於被撞開。

「去把狗官抓起來,救出池爺!」

「沖啊!」揮著手中的大刀、鐵耙、鐵鍬,所有人沖進縣衙裏,看到衙役就逮住拼命打,看到官兵也不手軟。

「夫人你在外面等著,我馬上把池爺帶出來。」阿虎用手刀劈昏一個竄到身前的衙役後道。

「不!我要親自去救他!」她毫不畏懼,直接向牢房的方向跑去。

「夫人,你跟在我身後。」阿虎趕緊跟上,保護她的安危。

「這邊!」兩人沖進牢房,她焦急地指著方向,只想馬上找到人。

「夫人,在那裏!我看到池爺了!池爺在喝什麽?」阿虎驚叫,「兄弟們,池爺在這裏!」

「狗官!休想跑!」大家一聽到阿虎的喊叫,全往牢房裏沖。

淩飛嫣則是拼了命地向池青瀚跑去,邊跑邊喊:「池青瀚,你不準喝!」隨即,她撲到他身前,打掉了他的酒杯,小手探進他嘴裏摳挖著,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你喝了多少?快吐出來!快呀!」

「咳咳咳!」他一陣猛咳,吐出不少穢物。

她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氣,卻沒想到他竟一頭倒進她懷中。

「池青瀚,你怎麽了?快醒來!」她嚇得瘋了似的搖晃他,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不要死啊!我不要你死!」緊張的淚水湧出,她的心口宛如被刨了個大洞,鮮血直流,「我愛你,我愛你!我不要你死,給我醒來啊!」

她還沒有親口跟他說過她愛他,他怎能就這樣死去?

「夫人!」

阿虎輕輕推了推她,但她一直抱著他,哭得心都要碎了。

「夫人,池爺只是昏倒了!」

她還是哭個不停,根本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麽,眾人無言,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狗官!老子先揍你一頓再說。」阿虎把莫少連踩在腳下,接著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提到眼前,一只鐵拳毫不客氣地直接招呼過去。

「你……你竟敢打朝廷命官?」莫少連捂著眼睛,痛得在地上像條蟲一樣蠕動。

阿虎不屑地冷笑一聲,「你的大靠山早倒了,你岳父想背著小氣皇上亂來,就等著抄家吧!」

「什麽?」莫少連嚇得瞠圓了眼,從頭徹底涼到腳。

「給我打!」阿虎一臉嗜血地笑,招呼兄弟們狂扁這個欺負池爺的狗官。

「不要啊!饒命啊!各位大爺饒命啊!」無法反抗的莫少連,像殺豬一般不停慘叫著。

「爹爹,吃藥藥!」囡囡煞有介事地跪坐在床頭,手舉著瓷勺,要求爹爹吃藥。

池青瀚翻了翻白眼,口中自動泛起苦味。

「乖女兒,大夫病人的游戲可不可以不要玩了?」他這幾天吃藥吃到怕,無奈寶貝女兒卻愛上「照顧病人」的游戲,他只能舍命陪女兒,她玩得不亦樂乎,但他的胃袋卻快要受不了了。

「哼!爹爹不聽話,我要跟娘說!」囡囡一手叉腰,粉嫩小嘴翹得可以吊三斤肉了。

眼見小丫頭氣呼呼地把勺子扔回藥碗裏,把碗放在床兒上,翹著小屁股打算爬下床去找娘,池青瀚投降了,一把把女兒抓回身邊,「好好好,小姑奶奶,我錯了,我吃了還不成?」

「哼!」囡囡假裝生氣不搭理他。

池青瀚挑起濃眉,把左手放到嘴上吹兩口氣。

「啊!爹爹耍賴!」囡囡尖叫一聲,聲音驚喜卻又害怕,她最怕人家搔癢癢了,爹爹好壞喔!

他抱起女兒,她咯咯笑著,拼命在他懷裏扭動,他也跟著笑開來,親了親小丫頭粉嫩的額頭,「你這小東西,跟你娘學了個十成十,把爹的弱點全抓住了,是吧?」

「咕嚕……嘎嘎……」寶寶醒來了,咕噥著翻了個身,要爬上爹爹的大腿。

池青瀚另一手抱起自己的胖兒子,兩個臂彎,―邊一個,帶著他們向後躺回柔軟的大床。

「喀喀,囡囡也要親爹爹。」

眼見姐姐親爹爹的大臉,小寶寶也有樣學樣,馎出剛長出來沒多久的兩顆小牙,亳不留情地直接往他的臉上咬去。

「你這調皮小子!」池青瀚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肥屁股,把兩個寶貝抱得緊緊的。

「娘為什麽還不來?囡囡困了。」娘說她是小姐姐,所以把最重要的任務交給她,要她監視爹爹吃藥,也可以照顧胖弟弟,可是她現在好困,好想睡覺,娘什麽時候才要來接手啦?

她張開粉嫩小嘴,打了個很大的呵欠。

「乖寶貝兒,睡吧,爹會陪著你們。」

囡囡忍不住困意,慢慢把眼睛閉上,但想到爹爹還沒吃藥,她便勉強睜開一下眼睛,提醒道:「爹爹一定不能忘了吃藥喔!」

池青瀚面有難色,眼睛瞪向那碗黃色液體,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但還是很乖地把藥喝廠,省得等等那個更難纏的娘子大人回來,他可就真的要倒黴了。

女兒睡著了,他和兒子玩了一會,小家夥也睡了,本來想閉起眼睛也跟著休息一下的,淩飛嫣卻在此時回房了。

她輕手輕腳地把女兒和兒子抱到小房間,再回到床邊。

「藥吃了?」

「你說呢?」池青瀚沒好氣地看著她,「你派了個小牢頭監視,我敢不吃嗎?」

淩飛嫣一聽,忍不住開心地笑了出來。

他抓住她的手,手背稍一用力,便將她拉到懷裏,「還敢笑我,當初是誰一邊大喊『不要死、我愛你』,一邊哭得死去活來的?」

「你再說!」她用力掐了他厚實的胸膛一下,惱得小臉紅透,當時她可丟人了,以為他死了,還很不要臉地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大聲示愛。

「我也愛你!我這麽愛你,我怎麽會舍得離開你呢?」

「我真的以為你喝了毒酒嘛!」

「本來是打算喝的,可是被你撞翻了,又拼命挖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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