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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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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曳從箱子裏拿出一身幹凈衣服,坐了兩天火車,渾身灰塵仆仆的。堯曳想了下,決定洗個澡再換,於是她將衣物擱在床頭。

其他也沒什麽可收拾的,堯曳合上箱子,又踱回書桌旁邊。她視線掃了一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硬皮的厚本子。

堯曳想,自己可沒有翻他東西的意思,這本子就擺在明面上,長得像個日記本的模樣,她只是拿下來看看,不叫翻。

堯曳在煤油燈下隨意打開本子一頁,裏面字跡密密麻麻,卻不是日記,而是錯題本。

還是物理錯題本。紙頁上的題目謄寫清晰,圖也畫得規整,下面用紅筆標明了錯誤原因,又細致寫下了正確的分析與答案。

堯曳往後翻看了幾頁,每道題目都是如此,整個厚厚的大開本都寫滿了。

堯曳扣上本子,重新看他的書桌。除了錯題本,就是練習冊,連一本課外書都沒有,一個樸素的帆布文具盒擱在書架角落裏。

那樣青澀的學生氣,經過多年歲月,仍然保留完整。

就像張曉他這個人一樣,認真而坦蕩。

目光環視他的房間,堯曳突然覺得很完整。仿佛他這個人,從頭到尾,她都完完整整地看清了。

堯曳輕輕笑了一下。

她從文具盒裏找出一只鉛筆頭,翻起錯題本,在其中一頁寫下了幾個字。然後她將本子合好,重新插回了書架裏。

很快就開飯了。

堯曳下樓,看到張曉端著一盆菜從對面平房出來,走進小樓的客廳。

客廳裏飯桌上已經擺好了餐具和三碗米飯,張曉把盆菜放在中央,將米飯往桌邊分了分。

堯曳說:“做飯和吃飯還是分開的啊,那邊廚房,這邊飯廳。”

張曉道:“啊,現在有點冷,平房有風,就進屋裏來吃。夏天的時候就在廚房吃了,在院子裏吃也行。”

張師傅用一個托盤把剩下幾盤菜都端進來了。在凳子上坐下,張師傅扭頭對張曉說了句什麽,張曉起身出去,沒一會兒拿回來了一壺酒,和一盒橙汁。

張曉倒了兩小盅酒,對堯曳說:“這個酒有點辣,你要不喝飲料吧。”

堯曳點頭。

張師傅也是話少之人,舉杯示意,抿了口酒,直接就開始吃飯了。

桌子中間的大盆裏是香辣蟹。蟹塊,藕片,土豆等都埋在紅彤彤的辣椒之間,醬香濃郁,十分下飯。

做得也很細致,難啃的蟹鉗部位都被敲開了,輕輕一掰,蟹腿肉就露了出來。

堯曳啃了塊螃蟹,就了口飯。

飯桌間,張曉看著她。堯曳笑了一下:“好吃。不過我以為南方口味會清淡呢。”

張曉說:“還是得分人家,我家就辣椒吃得多。”

張師傅把筷子上的菜摞在飯上,道:“冷天吃點辣的禦寒啊。”

堯曳的米飯只盛了半碗,吃完後,張曉問她:“還添飯麽?”

堯曳搖頭:“吃飽了。”

家裏的飯碗大,張曉想她就吃不了一整碗,刻意只盛了一半。

張曉伸手拿她的碗:“我給你盛湯。”

絲瓜蛤蜊湯放在張曉面前,張曉用湯勺避開貝殼,舀出一些嫩嫩的蛤蜊肉,幾塊綿軟的滾刀絲瓜,最後添了勺湯。

一碗湯落進胃裏,暖呼呼的。堯曳徹底飽了,放下筷子,看著張曉和張師傅夾菜喝酒。

她撐起額角,都說飯後容易犯困,現在她就覺得眼皮發沈。她看到菜上面還冒著熱氣,在煤油燈光下,像是有實體一樣,一絲一絲的飄。

張師傅的嘴張了一下,說了句什麽。

堯曳擡起頭,感覺有些迷糊。

張曉說:“也不早了,你要不先上去休息,我和我爸把酒喝完。”

堯曳點頭,撐著跟張師傅道了句別,轉身朝樓上走。

張師傅輕聲提醒張曉:“那樓梯註意點。”

張曉沖堯曳道:“前兩節樓梯有點松了,踩得時候小心點。”說完,他放下筷子起身,“我帶你一起上去吧。”

堯曳回頭,趕緊道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樓梯我註意著點。”她又說,“你們好好吃飯吧,我就是突然……有點困了。”

張師傅說:“我們喝酒喝得慢,小女娃一路上辛苦了,好好休息。”

張曉點點頭,看著堯曳轉過樓梯,又坐了回去。

堯曳爬上樓梯,回到臥室,脫了鞋子,躺在床上。

方才她還精力滿滿,想著洗澡換衣服。吃了一頓飯,好像渾身的氣力都卸了,疲憊一下子襲了上來,現在她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往枕頭上一枕,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隱約做完了一個夢,燈影搖晃中,張曉來到床邊。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堯曳撐著睜開眼睛,說:“我沒發燒。”說完她咳嗽了一聲。

張曉很快端來一杯水和一只水銀體溫計。

堯曳慢慢坐起來,又咳嗽了兩聲,她趕緊把杯裏的水喝下去。

張曉把空杯放到桌上,又把體溫計遞給她:“試一下。”

堯曳撩開衣服,把體溫計夾上了。

她清醒了一些,靠在床頭看著他:“你爸……?”

張曉說:“已經去我姑姑家了。現在家裏就我們兩個人。”

堯曳較有趣味的“哦”了一聲。張曉坐到床邊,指指說:“你先試完體溫。”

“試完體溫呢?”

“看發不發燒。”

“不發燒呢?”

“不發燒當然好。”張曉又黑又深的眼神瞅著她,“你想幹什麽?”

堯曳往後靠了一下,笑了笑,沒說話。

五分鐘很快就到了。

冰涼的體溫計已經染上了溫熱的體溫。

張曉捏過體溫計,轉臉對著桌上煤油燈仔細看。

堯曳趴過來,下巴枕在他肩上,看了一眼,她說:“沒刻度啊。”

張曉把體溫計轉了半圈:“剛拿反了。”

36度7。

堯曳說:“你看,我說沒發燒吧。我能感覺得到,發燒應該更難受。”

張曉點點頭:“可能剛才在外面吹了風,又吃了辣的,你身體不太適應。”

堯曳說:“不是。”

張曉輕微轉頭:“嗯?”

堯曳輕輕沖著他耳朵說:“是這幾天太辛苦了。”

他們的臉湊得那樣近,她說完,若有其事地眨了下眼睛。

張曉一轉下巴,湊到她的嘴唇面前,他說:“接下來可以好好休息了。”

嘴唇若即若離地挨著,聲音也變得濕潤,堯曳輕道:“這樣可以休息?”

下頜微揚,張曉的喉結動了動,眼神看著她:“一邊累一邊休息。”說完,他膝蓋抵上床單,轉身壓了下去。

堯曳扶著他的胸口,目光濕漉漉的,有些發亮,她輕聲說:“都沒有洗澡,也沒換衣服。”

張曉的聲音有點啞,他說:“我也沒洗,一起臟著吧。”

純潔無暇的是理想聖地,令人一覽無遺。

而有些地方,骯臟又潔凈,慢慢探索,充滿樂趣。

沈進深夜裏,堯曳枕在張曉的胳膊上,側臉安睡。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黑暗的房間,完整的夢中,充斥著的都是他的心跳。

微近黎明,堯曳覺得嗓子很癢,忍了幾下,沒忍住,又咳嗽了兩聲。

張曉的身體動了一下,立刻爬起來。沒多久,端來一杯溫水。

堯曳撐起身體,將水慢慢喝光。

她捧著杯子擡起眼睛,一只體溫計又伸到她面前。

張曉說:“你再試次體溫。”

堯曳笑了下:“我不發燒。”

張曉堅持:“試試。”

堯曳夾上體溫計,到時間拿出來看,還是正常體溫。她把溫度計擱到桌上,張曉出了房間,不知幹什麽去了。

窗外晨光微亮,鳥啼清明。

大概等了半個多小時,堯曳縮進被子裏,又快睡著了。張曉端了一個托盤走進來。

托盤上有兩只海碗,一碗熱菜,一碗白粥。

堯曳訝異:“你剛做的?”

張曉用勺子攪了攪粥:“還有點燙。”

堯曳鉆出被子,把衛衣套在身上,穿好袖子,看到張曉靜靜地,很仔細地註視著自己,比起註視,更像是一種觀察。堯曳表情輕微一動:“怎麽了?”

仿佛號召聲勢似的,她看著他問:“怎麽,見我脫衣服,少見我穿衣服?”

張曉眉頭擡了一下,不置可否,把勺子遞給她:“燙,慢慢吃。”

堯曳湊到桌邊。看到那碗菜是燉菜,有白菜,豆腐,和一點肉沫,燉得爛而入味,清湯變濃。

堯曳擡眼,輕聲問他:“你的呢?”

張曉也在床邊坐下,說:“這麽大碗你吃不了。你先吃。”

堯曳慢慢舀了一勺菜吃,突然問他:“放糖了麽?”

張曉說:“沒有,清燉,只放了一點點鹽。”

堯曳點點頭,越吃越沈默。

吃掉了薄薄一層後,她把勺子遞給他。

張曉問:“吃飽了?”

即將接過勺子,堯曳卻突然把手一撤。

張曉看向她,堯曳舀起勺粥:“我餵你啊。”

張曉目光看著她,腦袋不動,墊在桌上乖乖等著。堯曳把粥伸過來,他張嘴一口咽了。

堯曳笑了一下,又舀了一勺白菜豆腐。張曉吞下後,堯曳輕輕看著他,她說:“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工作還不忙,當然,我家條件也不太好。那時候我爸就經常做白菜燉豆腐,有時候還加點土豆。爛糊糊的一盆,但是是甜的。我爸說沒放糖,我一直不知道怎麽做的。”

她捏著勺柄,又舀起一勺菜,看著說:“已經好久沒吃過了。原來這些東西一熬,就是甜的。”

張曉覺得她想家了。

嘴上說歸說,腦子裏面不想是不可能的。

張曉的腦袋終於動了一下,他擡起頭,對著她耳邊,言簡意賅:“那,叫爸爸。”

堯曳睫毛動了一下,好笑似地看著他。

張曉趕緊道:“逗你玩的。”

堯曳把勺子擱了,胳膊環住他的脖子:“哦?你喜歡這樣扮演麽?”

張曉就勢摟住親吻她,然後額頭抵在她額頭上,他低聲說:“都喜歡,只要你是我的,怎樣都喜歡。”

太陽慢慢升高了。

一些晚秋的植物,拼命奪取陽光,吸收養分。莖葉在向外生長,底下暗藏著的根須也在悄悄攀延生長。

陽光照了會兒,溫度回升了一些後,張曉開始燒熱水。

張曉家有淋浴設施,但是比較原始,沒有自來水。平時需要人力往水箱裏加水,然後通過熱水器燒熱,再從水管流出來。

眼下,熱水器也沒用了,張曉直接拎上燒好的水桶,往水箱裏加溫水。

加了幾桶,兩個人洗澡應該夠用了,張曉讓堯曳先進去洗,他歇了口氣,把廚房收拾好。這時他看到姑姑拎著一個塑料桶走進院門。

張曉迎了過去,接過桶,看到裏面盛著小半桶青蝦。那些青蝦個頭都很大,一看就是專門挑出的來的,在淺淺的海水裏活蹦亂跳的。

張曉把桶放在地上,推拒:“昨天從你那拿的魚還有。現在蝦的價格好,又這麽大,在碼頭上能賣不少呢。”

姑姑打他一下:“不是帶女朋友回家了麽,又不給你吃,給你對象嘗嘗。這蝦甜水得很啊,上鍋一蒸,白嘴吃都好吃。”

她把桶柄塞進張曉手裏:“快放去廚房去。”

張曉看著桶,一點頭,拎進了廚房。

姑姑跟著他走進了屋:“你跟你對象什麽時候認識的呀?”

張曉說:“不算久。”

姑姑說:“沒超過一年?”

張曉說:“沒有。”

姑姑:“哎,你以前大學不是有個好幾年的女朋友嘛,也從沒帶回來過的啊,問你都不告訴的。這回認識這麽短就帶回家,是看著特別喜歡的啊?”她又問,“聽說那姑娘是大城市的人啊。”

張曉說:“是,在北京工作。”

姑姑問:“那怎麽跟你回來了呀,現在也非節非年的啊。”她想了下,道:“哦,是不是城裏沒電了,就不工作了都放假了?”

張曉放好桶,蓋了一下,轉回身來問:“我爸呢?”

姑姑的思維立刻被引走了,說:“你爸早起跟著一起出海幫忙去了啊。”她一笑,“你爸不是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小兩口嘛。”

堯曳快速洗完了澡,她用毛巾包裹頭發,穿好衣物,走了出來。

趁水還熱著,她想叫張曉抓緊過來洗。

在屋裏轉了一圈都沒看見人,堯曳來到院裏,聽到廚房有動靜。

堯曳按著頭上的毛巾,走到廚房門口,剛打算喊人,突然聽到裏面傳來聲音。

一個女聲說:“城裏姑娘養尊處優的,動手能力都不太行的吧。”

張曉說:“沒有,她很聰明的。”

女聲嘆了口氣:“哎,就是光學習好的,什麽活計都不會的啊。”

廚房沒有門,只有一個門簾,張曉的聲音從那門洞裏清晰傳出來:“農活都是熟能生巧的事情,她只是沒接觸過,學習能好,其他事情更能做好的。”

頓了一下,他說:“只是沒必要罷了,我什麽都能做,她這樣,就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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