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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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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百裏泉,打算投奔誰?”

堯曳從肩上摘下帆布包:“投奔?沒這麽慘吧。”她從包裏翻出陳金石給的那張名片,“找一個朋友。”

張曉拿過卡片,名片一面是地圖,一面是照片,照片上古典的院落建在密林野樹之中,院落背後山峰高聳,綠源山莊的名稱印在山頂藍天上。

張曉問:“你朋友在這?”

堯曳說:“這家旅店是我朋友開的。”

張曉眼睛一垂,把名片還給她:“就在這附近,你過去吧。”

堯曳沒接:“那你呢?“

“我繼續往家走。”

“現在?”堯曳轉身看著樹幹間隙中的落日,那夕陽低的都快落進地面了,她一臉好笑轉回頭來,“你什麽時候打算走夜路了?”

張曉沒說話,堅持舉著名片,手懸在半空中。他袖子挽著,胳膊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深紅色的一條,很紮眼。堯曳抿了抿唇,把名片從他手裏抽回來扔進包裏。

張曉空手收回來,語氣有些輕地說:“你把你的行李拿走吧。”

堯曳點點頭:“好啊。”她走到一旁大三輪車面前,掃了一眼,“除了箱子,這些帳篷睡袋也是我的。”

張曉看都不看,說:“那你拿走。”

堯曳指了指:“那幾大桶水也是我的。”

張曉:“你都拿走。”

堯曳:“還有你從我辦公室裏拿走的那個什麽凈水器,也是我的。”

張曉終於轉過頭來看著她,他的眼睛黑漆漆的,一張臉上好像什麽情緒也沒有。

但就是這樣,偏偏不能滅火,反而澆油。

堯曳盯著繼續追問:“凈水器你放哪裏了?”她指著那軍綠色的大背包,“在你包裏?”

張曉靜靜看著她,開口說:“三輪車是我的。”

廢棋百回,一步將軍。

堯曳噎了噎,咬牙切齒:“我買了。”

張曉一字一頓地回她:“我不賣。”

“你又不是沒車?”

“就不賣。”

堯曳瞪著眼睛看著他,深深吸了口氣,以前覺得他是塊梆梆硬的木頭,沒想到卻是帶彈性的,一拳打過去,反彈的還挺夠勁。

他們兩人對峙著,站在山路清冽的微風之中。突然聽得熟悉的輪胎滾動聲,伴隨著馬蹄聲傳過來。

堯曳轉頭,看到趙師傅駕著馬車原路回來了。

他行至面前,牽繩停馬,十分詫異:“怎麽還在這呢?我貨都送完一家了。”

堯曳一時間沒有說話。

張曉把路中間的三輪車推到邊上,給馬車讓路,然後沖趙師傅說:“我們這就走了。”

趙師傅點點頭:“快點吧,天都要黑了,山路不好走。”他一聲吆喝又駕車行遠了。

張曉到堯曳面前,推起自己三輪車的車把,說:“走吧。”

堯曳擡頭看他:“去哪裏?”

張曉神色平淡:“去那張名片上的地方。”他語氣也同樣平淡,補充說,“我明早天亮了再走。”

有臺階下,就下去了。堯曳沒再說什麽,推起了自己的車子。

山裏像是起了霧,空氣十分潮濕,頭頂的樹葉都裹著水珠,亮瑩瑩的。

沿上坡的方向騎車沒多久,一側的路突然收窄,草木也消失了,起伏的高山輪廓豁然顯現。山巒間有兩座高峰,其餘的都低矮一些,像是在半空中比了個耶。

山上包裹的植物少,石體大部分都裸露出來,那些石紋由上至下像是被泉水沖刷出來的,不過現在水道都一片幹涸,石頭幹的微微泛白。半山腰底下有一片密樹掩障的房屋,從名片地圖看,綠源山莊就在其中。

從路旁伸出來的小道騎出去,沿著盤旋的山路下行,不多久,便看到了一座景區大門攔在路上。大門牌子上書寫著蒼勁的毛筆大字——歡迎來到百裏泉景區。

門側有兩個站崗的亭子,但如今裏面也是空的。

騎車進了景區大門,路兩旁停留的人突然多了起來。景區裏有一大片停車場,裏面幾乎聚滿了人,有夫妻情侶,也有帶著老人和孩子的家庭,都鋪著毯子或者搭著帳篷,聚在一個一個車位裏。

堯曳感到不解,她看向張曉,張曉也鎖緊眉頭看著停車場裏的人。繼續沿著平整的水泥路往前騎,到百裏泉的售票處後,再往裏的路被一道堅固的鐵柵欄攔上了,柵欄面前聚了一圈人。

堯曳跳下三輪,推車走過去,踮起腳看到兩個保安模樣的人舉著火把站在門口,正在喊話解釋情況。

“昨天開始景區就已經封閉了,現在裏面正在評估水源和食物的情況,也在統計目前的人員數目,看還能再接收多少人。等出了結果,後天統一通知。”

有人喊著問:“那我們這麽多人都在等著,都能進去嗎?”

保安說:“到時候會抽簽決定的,你們後天早上來這裏排隊就行。”

“不能讓我們進去等嗎?天都已經黑了,總不能讓我們睡地上吧。現在我們也不挑,隨便有張床,擠一擠都可以的啊。”

保安說:“景區裏山勢險要,只開發出來了一條山路,其餘的地方都是懸崖,很多人都不熟悉路況,再加上人擠人的,容易出事。這個情況連救護車都沒法給你找來。”

這時身邊走過來一個人,堯曳扭頭,看到了張曉。

張曉經過她,往人群裏鉆了幾步,站定後沖保安問:“裏面有家綠源山莊,是我朋友開的,我可以進去麽?”

他聲音不大,但是個頭高,聲音在嘈雜中傳到了保安耳朵裏。

保安舉著火把看向他,說:“不行,還有人說裏面開店的是他親戚呢。無論親戚還是朋友,現在一律不讓進了,都得統一抽簽。”

張曉退回來,對堯曳一歪頭:“走吧。”

堯曳看著他。

張曉又說了遍:“走吧,這麽多人,再晚連帳篷都沒地方紮了。”

張曉把地方選在了停車場和收費處之間的草坪上,他把帳篷支好,然後熟練地將睡袋拆開放進去。他鉆出帳篷,看到堯曳坐在三輪車上,望著景區裏黑茫茫的山色發呆。

感覺這幾天下來她更瘦了,胳膊抱在胸前,薄薄的肩膀簡直像兩個直角。

張曉走過去,站到她面前。

堯曳擡起頭來,她原本咬著唇,再松開,那唇瓣變得很潤。她的眼睛像這夜間山色一樣,清涼動人。

張曉覺得胸腔裏不太舒服,發緊發悶,他不知道這莫名的感覺從何而來。他原本想聽她說話,可是她沒說,於是他張了張嘴,說:“你朋友,似乎不太靠譜。”

堯曳笑了下:“這也沒辦法,人太多了,現在又不能用手機,都聯系不上了。”

張曉看著她的臉,她又輕輕地說:“我早幾天來或許就好了。”

張曉好像有點知道胸口為什麽不舒服了。停了一會兒,他低聲問她:“你吃東西麽?”

堯曳:“還是面包?”

張曉:“對……”

堯曳又輕笑了一下,看著他說:“我想吃自己拿。”

這時旁邊有一家人走了過來,在帳篷旁的草地上鋪了張墊子,然後幾個人疲憊地躺在上面。向四周看看,整個停車場裏,路邊空地上都停留著人,但夜幕已經暗了,人們漸漸安靜下來,鐵柵欄前的保安也離開了。

堯曳看了一圈這些人,突然說:“我覺得我能抽到簽的。”

張曉眉頭動了動。

堯曳說:“我一直運氣很好的,就算到時候只讓一小部分人進去,我也能抽中,我有預感。”

張曉意識到自己這樣站在她面前太久了。

他走開一步,說:“我去附近轉一轉,你吃點東西,或者早點睡覺。”

堯曳轉過頭來:“天這麽黑你去哪轉?”

張曉說:“我從來沒來過百裏泉,隨便看看,反正也睡不著。”

他點燃了一支蠟燭,舉著慢慢走出草坪,路旁樹很多,天又黑,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堯曳抱肩在三輪上坐了一會兒,感覺有些冷,於是她把門簾撩開,縮進帳篷裏。

在睡袋上坐了一會兒,張曉還是沒回來,堯曳又鉆出帳篷,打算從張曉背包裏翻點吃的。

她拿出裝食物的大袋子,包底下還有好幾個塑料袋,堯曳把它們一一拎出來看。有牙刷牙膏,有半濕著的毛巾,有手動剃須刀,還有一雙薄薄的塑料大拖鞋,最底下還擱著兩卷衛生紙,每卷分別用塑料袋包好。

都是很生活化的東西,但堯曳覺得它們氣質很統一,簡單幹凈,仿佛都寫著張曉的名字。

堯曳很趣味地將這些東西一一塞回去,然後拿著半包面包和一瓶礦泉水回到帳篷裏。

她吃完了半個面包,趴在睡袋上,一直看著門簾外的草坪。四周越來越安靜,好像最後幾個人也累得睡下了,堯曳一直撐著的眼皮耷拉下來。

淺淺的睡眠中,有山風不斷吹進來,堯曳迷糊著看到有人在推他們的三輪車。

那人不是張曉,是兩個陌生的男人。

堯曳一下子爬起來,鉆出帳篷,那兩人見有人看守,一下子扔下車跑走了。

堯曳追了一步,走到草坪邊上,看著漆黑的環境,放棄了。她又走回來,從自己的帆布包裏摸了半天,摸到了覆古的打火機,然後翻出蠟燭點亮起來。

她舉著蠟燭,仔細照著檢查了一下三輪車,發現放在最頂上的自己的一只大行李箱不見了。

那只行李箱裏裝著她全部的衣物和許多護膚品。

堯曳瞬間心都涼了,她朝著那兩個人逃走的方向跑了兩步,霧很濃,什麽也看不清,只有她的腳步驚醒了旁邊睡下的幾個路人。

這時她在霧中看到了另一點燭火,張曉舉著蠟燭走回來。他問:“怎麽了?”

終於看到了熟悉的那張臉,堯曳一時間情緒波動非常,她幾不可聞地吸了吸鼻子:“你大晚上幹什麽去了那麽久?”

張曉說:“我找人仔細問了問景區裏面的情況。”

堯曳揉了揉鼻子,不在意地問:“裏面什麽情況?”

“景區裏面一共就十來家民宿,幾乎已經住滿了,最多能再讓十來個人進去。”張曉手裏的蠟燭一下一下晃著他的臉,“所謂抽簽,不過是安撫這些後來的人的情緒罷了。”

堯曳的頭低了低,心裏一種巨大的挫敗感突然湧上來,她擡起臉質問他:“你去問這個幹什麽?”

張曉微微一楞:“什麽?”

“知道我無處可去,你又能怎樣?”堯曳冷冷看著他,“我帶著現金呢,什麽東西都可以買,吃的,穿的,住的,百裏泉進不去,我就回昨天住的那個村莊,一直住在賓館裏,住上一年半載,又能怎麽樣?我還活不下去了麽?”

張曉的臉色有點垮,他感到莫名,湊近一步問:“你怎麽了?”

他的眼睛很黑很靜,堯曳突然覺得想哭,但她忍住了。不過這些情緒已經體現出來,她的眼角紅紅的,燭光一映,她的臉頰也有些紅。張曉不自禁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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