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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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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次減等,就是尋常將士們也發了錢,是也不是?”

“啊!”玉進忠真地吃了一驚,他雖然得知陳博給盧龍軍多發了餉,但是,盡管有人向他報了信,可具體的數目並不清楚,沒想到枇杷卻說得清清楚楚。但是玉進忠並不相信女兒的話,畢竟陳博也好,得了金子的將領們也好,誰也不可能將具體數目說出來,“你不要聽人亂說。”

“那羅多的哥哥在酒肆打雜,他親耳聽到的還能有錯?”

那羅多正是從懷遠折沖府遷入營州的軍戶之子,到了營州後便整日與枇杷他們在一起玩,他的哥哥也確實在升瑞酒肆,應該不會對枇杷撒謊。再者營州這裏的人很少有用金子、銀子的,他們也不懂得金銀的計量,就是編也未必編出如此合適的數目來。

玉盡忠不由得也信了,但卻道:“陳小將軍給部下發了錢,爹爹為什麽要知道呢?你也不要管這些閑事了。”

枇杷自然是氣不平,“怎麽不關爹的事呢?都一般是營州城的兵,也都一般地修繕城墻、防衛突厥人,為什麽他們發了軍餉,而懷遠軍卻沒有發呢?”

她又一連串地問了下去,“原來平盧軍與我們懷遠軍不同什麽都要多得,難道現在新盧龍軍也與我們不同的了?陳節度使忘記了嗎?沒有懷遠軍營州早就被突厥人攻陷了!”

其實玉進忠心中的惱火要比女兒還大,他帶著懷遠軍出身入死,甚至犧牲了兩個子,殘廢了一個兒子才將營州城保住,又追擊突厥人得些戰利品,但就是這樣懷遠軍將士們所得的也並不多。

現在陳博為了籠絡盧龍軍,隨手就拿出大筆的財物,讓懷遠軍的軍心如何能穩,讓他這個主將心裏如何能平?

但是,玉進忠總歸是成年人,性子又格外堅毅,並不肯在女兒面前露出灰心來,只是說道:“節度使那裏我已經問過了,陳博拿出的是家財,並不是朝廷的軍餉。陳家家財雄厚,我們當然比不得,也沒有必要去比。至於軍心,如果懷遠軍中的將士們因為這點金銀要離爹爹而去,爹爹自然也不必非留他們。”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玉枇杷正在年少好勝之時,當然並不肯接受父親的勸解,想了想說:“爹,你可以把給我準備的嫁妝拿出來獎勵懷遠軍的將士們啊!”

她又補充道:“還有我打獵所得的獵物!”

玉將軍看著小女兒笑了,“這些事不用你來操心,你趕緊回家吧,別忘了這些事在家裏一句也不能提。”

“我知道,所以才到城樓來找爹爹說。”但是玉枇杷並不肯走,“爹爹,那你打算怎麽辦?就這樣讓陳博那個小子打懷遠軍的臉?”

玉進忠知道如果不告訴女兒些什麽,她是不可能走的,於是便說:“爹爹也有自己的辦法,眼看著城墻快修完了,我會分撥出一部分人進山打獵,虎皮和虎骨都是極值錢的,還有熊掌、狼皮等等京城人都特別喜歡,每到這個時候會有客商拿出大筆銀子來收。再有,懷遠折沖府遷到營州城之前已經種下了麥菽,秋天時我也會將那些作物收回來,懷遠軍的日子也不會難過。”

“所以,小枇杷,你就放心吧!”

是啊,枇杷雖然還小,但是這麽多年,父親怎麽為懷遠軍籌措軍餉的事情她還是略知一二。朝中多少年沒有發餉,但懷遠軍也一樣生存下來,而且還越來越強大。她果真放了心,馬上又笑著拉住父新胳膊,“爹,你這次進山裏打獵一定要帶我去!”

玉進忠說出打獵的事情時,也就猜到枇杷一定會嚷著要去,他亦想好了,“你願意去就去吧,爹爹會把打獵的好多竅門教給你,將來就是爹爹照管不了你了,你也能自己打獵謀生。”

枇杷本來就了能去進山打獵異常開心,但是聽了爹爹這樣的話又收住了笑容,虎著一張俏臉說:“爹,你不許不照管我!”

玉進忠話一出口已經後悔了,便趕緊伸出大手在女兒的頭上拍了拍,“爹錯了,爹會一直照管你!”

“這還差不多,”枇杷笑了,然後又一本正經地向父親說:“等爹老了,我會養爹爹、娘、三哥還有小弟弟!等小弟弟長大了,我們家又是後繼有人了!”

“是你娘告訴你的吧,”玉進忠是胡人,並沒有太強烈的漢人子嗣傳承的理念,在兒子們出事後,他當然也想再要幾個孩子,但是並沒有一定要親生兒子傳承有想法。但是楊夫人卻非常重視子嗣,是以他覺得枇杷是受了母親的影響。

其實楊夫人並不在女兒面前說這些,枇杷是偷聽到父母談話的,但她也是從那時起慢慢有了這樣的決定,“反正我會撐起玉家的!”

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或者是侄子同族,甚至義子,只要等夠接管傳下家傳的武功箭法,帶著懷遠軍,替他守住營州這一片故土,在身為胡人的玉進忠看來都是可以接受的,於是他欣慰地笑了,“我相信我們家的小枇杷。”

接著父女二人密謀起來,如何能一起出城打獵而瞞住楊夫人,以前枇杷在城外原野裏打獵她尚且不願意,現在要進深山怎麽可能放行呢。玉將軍發愁地問:“別的都好辦,只是你母親那裏怎麽說?”

“我只說木朵家裏沒有人,我去陪她住幾天,如何?”

“你說陪木朵,難道其間一次也不回家?”玉將軍覺得說不通,搖搖頭道:“還是說我帶你去懷遠折沖府好一些吧。”

“那母親也未必能同意。”

結果還沒等到父女二人成行,枇杷悄悄收拾出門的衣物武器時就被楊夫人發現了,再將丈夫這幾天也一直在準備進山打獵的事情合在一處想了一下,楊夫人就得出了結論,先狠狠地說了玉將軍一通,又道:“竟然想瞞著我帶女兒出門,你知道路上怎麽照顧她?她要是有什麽事你又哪裏會管好?”

然後又將頭轉向枇杷,“你才多大,就想瞞著我出門!你以為進山打獵與在城外一樣啊!那裏可是有老虎、有熊、還有蛇,一不小心就會出事的!就你這莽莽撞撞的性子,叫人怎麽能放心?”

玉將軍和枇杷並排站在一起低頭不語,楊夫人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難得她發一次火,只能說明她氣急了,在這種時候他們能做的只有老老實實地被訓。

看兩個人都大氣不敢出的樣子,楊夫人終於停了下來,頓了一頓說:“你們真要進山,東西我來準備,再有枇杷最好叫木朵幾個小姐妹一起去。”

“娘,你同意了!太好了!娘!”枇杷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歡喜,一個箭步跨到母親身邊,挽住她的手臂,將頭在她的肩膀上蹭來蹭去。

“夫人,那你何苦發那麽大火呢?”玉將軍也松了一口氣,也在楊夫人身邊的另一側坐了下來,撫著胸道:“可把我嚇壞了。”

女兒一步步走向了與淑女背道而馳的道路,迫於形勢楊夫人也只得一步步認同了,但她也是無奈的,“我是氣你們想瞞著我!”

☆、進山獵虎

就在楊夫人為丈夫和女兒準備進山的行裝時,玉將軍先是將懷遠軍的軍務安排妥當,又與和枇杷也將家裏的事重新整理了一番。

家裏只留下楊夫人、玉守義和劉嬤嬤三個人肯定是不行的,先前還有兩個老兵守門做些雜務,自從去年秋天後就一直沒有再添人。現在不但招了懷遠軍傷殘的一位軍士和他的妻子看守門房,跑腿打雜,又從懷遠軍的遺孤裏挑了兩個大些的孩子放到了玉守義身邊。

楊夫人背地裏又向玉將軍道:“你再抱幾個小的到我屋子裏養吧。”

懷遠軍的遺孤一向都由懷遠軍各家分別撫養,當然玉將軍對這些家庭也都有所補貼。楊夫人早就三番五次要抱些孩子來養,只是玉將軍一直沒有同意,現在也是一樣,“你身子一向不牢靠,就不要操這麽多心了。還是按時吃藥,將下紅止了再生個孩子才是正經。”

提起身子不爭氣,楊夫人也沒了話,她從小就體弱,年青時經歷了千裏流放到了苦寒的營州,就是沒有這次小產也時常病歪歪的。看著營州的健婦騎馬種田不輸男子,她其實也非常羨慕,“幸虧枇杷沒像我。”

想到枇杷矯健的身姿,玉將軍亦面露微笑,“枇杷長相還是隨你的多些,但是身子骨卻是像我們家的人,而且這孩子習武的天份非常高,雖是女孩子,但竟不輸她的三個哥哥。”

楊夫人想到女兒先前學習才藝時總是偷懶,但是自從習武以來,雖然沒人盯著但卻練得格外刻苦,而且突飛猛進,在營州少年中也能獨占鰲頭,也不由得嘆道,“這大約也是上天的安排吧。”

於是玉枇杷便精神抖擻地穿了母親特別為她新縫制的獵裝騎著高頭大馬出門了,這身獵裝是男裝的款式,行動非常自如不說,而且還在一些特殊的部位加厚,褲角、袖口又都有抽帶,雖不是鎧甲,但卻有一定的安全功能,總之,非常適合女子出行。

而且在母親的建議下,木朵也與她一起進山打獵,反正她們兩姐妹差不多整日在一起了。既然楊夫人都同意了女兒進山打獵,木朵家就一點也不擔心地將女兒放了出來。

營州城西幾百裏處有一帶連綿不斷的大山,大家呼之西山,西山有多大營州也沒有人清楚,只是知道那裏森林遮天蔽日,荒無人煙,猛獸出沒,尋常人並不敢深入其中。

但是原來的盧龍折沖府就正在西山的餘脈之下,玉進忠從年輕時就大膽地闖入過山中,後來他帶兵更是多次進來打獵,就是到了懷遠折沖府,他也會帶著軍士們每年到西山幾次。

特別是朝廷的軍餉幾乎不再發放後,他正靠著每年從山裏面帶出大量野獸、山珍作為懷遠軍的主要財力支撐。今年形勢特殊,所以還是第一次來,而他們的任務卻更重。

是以一行人熟門熟路地到了西山,繞過已經成了廢墟的盧龍折沖府直接進入山中,枇杷一路上向盧龍折沖府眺望幾次,連日來的晴天使得山裏並無霧氣,視野極為清晰,依稀還能見到盧龍折沖府的幾處殘垣斷瓦。

想到自己曾於夜間聽到父親對母親說,戰後他去盧龍折沖府時,見那裏已經完全被一把火燒了,連一間完整的房子都沒留下。玉家祖屋倒塌了,屋面的幾株果樹也都燒死了。

她偷眼去看父親,見他目不斜視,策馬前行,便也一聲不吭,將馬腹夾了夾,緊跟在父親身後驅馬疾馳而過,但一種沈重的壓抑感卻驀地落在她的肩上,讓她無法說話,甚至就連呼吸都困難。

直到大家在一個山坳裏紮下了營寨,將戰馬糧食等物資放在此處,然後約定好時間,分成十數個小隊各自進山。方覺得周圍的氣氛松了下來,因他們這一隊以獵虎豹等大型動物為主要目的,便只隨身帶了幹糧和長短兵器,直奔後山一處野獸們飲水的水源地。

深山裏打獵與在原野上非常不同,危險性增加了不止十倍,但是這一行人並不是普通的獵人,他們有著豐富的行獵經驗、高深的武功和有嚴明的組織,所以一路行來收獲不斷地積累,幾日之內已經獵到虎熊等大型猛獸數十只,算算時間也就到了回城的時候了。

幾只分開行動的小隊重新匯合了,大家點起了篝火,這不只是為了防備野獸,而是大山深處的夜晚在夏日裏也很冷的,圍著火堆一點也不誇張。人們將各自的收獲拿出來,有的折骨剝皮,將最精華的部分取出來,也有的將人參等貴重藥材做一下步的處理。

收獲的時節心情亦最為美好,大家一邊忙著手中的活,一面講述著自己如何找到獵物,怎麽將獵物獵到手,就是采藥的人也有他們的經驗,如何根據細微的線索找到想要的東西。

篝火旁其樂融融,將枇杷坐在眾人中間如醉如癡地聽著每個人的話,將一切都記在心中,這些知識實在是太寶貴了,她愈是親身經歷過進山獨守獵愈是知道,而且她已經意識到了大家說的並不是只在狩獵中才能用到。

經過一夜整休,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帶著數十匹載得滿滿的馱馬回了營州城,在落日前到達城中。

回到城中,竟然還有一個大驚喜在等待大家。原來,就在這幾天之內,朝廷派了禦史到營州,巡查營州防衛,優撫去歲今年死於國事的將士們,勉力營州節度使抵禦突厥進犯,又傳特旨加封懷遠折沖府將軍玉進忠為寧遠將軍。

玉進忠先後任職盧龍折沖府、懷遠折沖府將軍已經有十幾年了,一直都是從五品的游擊將軍,這一次得封五品的寧遠將軍,確實是意外之喜。而且從此以後,他終於從不入流的下等武官升到了中等的武官行列,對於從軍三十餘年,現在已經五十多歲的玉進忠是極大的驚喜。

除此之外,巡查禦史亦為營州帶來了一大批物資,其中有橫刀、長槊、弓箭等武器,鐵鍋、打火

石等日常用品,氈裝、氈帽、麻布和糧食等衣食所需之物,最後還有幾十萬錢的軍餉。

美中不足的是,這些東西在路過範陽時被範陽節度使吳宏印強留了一部分,但是因此營州也只能與禦史一項項交割清楚,以免帳目不清。但是這也將朝廷賞賜的所有財物全部公之於眾了。於是在軍士和百姓山呼皇上萬歲的喜慶中,陳節度使只好將各種物資平分給營州城內四支隊伍,懷遠軍當然也得到了一份。

玉進忠入了營州城就先聽到這一系列的喜信,趕緊回了家中,沐浴更衣,進節度使府拜見欽差,接領聖旨。

再回到家中,玉進忠一向嚴肅的臉上掩不住發自內心的喜悅,忠君愛國的他得到來自君王的信任和鼓勵,感受到莫大的榮耀,也會激勵他繼續不惜一切地守住營州,他並不會華麗的文辭,只是向家裏人反覆說:“真是天恩浩蕩,我再也沒想到。”

又一次次地說道:“懷遠軍的補濟中最難的便是武器,營州城內並無冶煉鐵器的好匠人,只會些修修補補的簡單活計,懷遠軍根本沒有趁手的兵器。這一次送來的長槊、橫刀都是極好,弓箭亦較我們自己造的好多了。”

“多少年沒有給軍士們發氈裝氈帽了,雖然現在還不夠一人一件,但總是可以輪流穿用,還有鐵鍋、打火石,我年少入軍中時每火都能配有一個,現在早就不足了,這次正好補上不跑之數……”

總之,“所有營州人都感念天恩,我們玉家更是要誓死保衛營州。”

楊夫人也極為激動,但是畢竟先知道了幾天,感情已經平覆多了,應和道:“正是,營州是大唐的,突厥人永遠拿不走!”

玉家從去歲以來,日子早已經完全走入正軌,表面上亦風平浪靜,但是今天還是不同的,不用說玉家人,就是新來玉家守門的夫妻,走起路來腳下都帶著風,玉守義身邊的幾個小夥伴更是歡聲笑語就快吵翻了天。

玉將軍喜洋洋地坐定後,又從懷裏拿出一封書信,“王大人托欽差大人送給我的。”看著信封上的“進忠親啟”念出來又說:“王大人的字我認得。”

玉進忠認的字有限,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也不過十幾二十幾個極常用的,因此拆了信遞給楊夫人,由楊夫人為他讀。

王大人照例是問了好,又提及守義的傷,附了一張一位江南名醫的方子讓他們按照上面寫的按摩針灸。接著說了最近的情況,原來他月前升了中書省的侍郎,公務非常繁忙,而朝中又積壓了極多的公務。

本朝中書省是全國的政務中樞,負責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機要、發布皇帝詔書、中書省的最高官員中書令差不多就是宰相,而侍郎相當於副相,忙是必然的,責任和權力也相應很大。

王大人信中最主要的內容說的還是營州戰事,據他得到消息說突厥可汗已經年高老邁,左右賢王以為諸位王子為了爭奪繼承權爭鬥日益嚴重,他們為了顯示武力,搶奪財物,爭得民心,便頻頻進犯大唐。

營州北部正是左賢王王庭所在,按突厥的風俗,左賢王是除了可汗外權勢最高的人。眼下的左賢王勇武強壯,一直可汗之位最有力的繼承人,所以王大人提醒玉守義在今天秋天後一定要小心提防突厥的進犯。

在信的結尾,王大人又說,他一直在上書天子,在朝堂中極力呼籲,希望天子和朝臣能夠真正重視突厥的邊患。但是朝中局勢艱難一時也很難派大軍北上,所以營州等地還是要以自行想方設法投拒突厥人。

最後又反覆叮囑玉進忠務要保重身體。

☆、京中美酒

玉進忠是個武人,不懂得朝政,楊夫人又是個內宅女子人,但是他們都明白,這一次營州及其它北部邊境的州郡之所以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其實完全是王大人一力的推動。

王大人一直以天下為已任,憂國憂民,他又曾在營州幾年,最為清楚突厥之事,在朝中力主加強營州直至酒泉一帶的防禦也是他一貫的治國理念。

他過去兩次拜相時,北部邊塞都曾經得到一定的重視,為抵禦突厥的進犯做了很多實事,此前北部邊境一直維持著相對平靜的局面正是他的功勞。

“我原說朝廷怎麽會突然想到我們,原來是王大人幫我們說話,”玉進忠聽楊夫人念完信,感慨道。

楊夫人趕緊阻止他,“你怎麽還是這樣口無遮攔?”

“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王大人能再次拜相就好了!”

“誰不盼著王大人能再度拜相呢。”只是楊夫人又說:“只是像王大人那樣的好官很難在朝中立足的,你只看他一生坎坷、兩次罷相,數次貶官就知道了。”

看到枇杷正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看著自己,就說:“我們在家裏隨便說的話可不能到外面說的,記住啊!”

枇杷點頭答應,“我記住了。”

“大家趕緊吃飯吧,你們在西山一定吃不好睡不好的。”

當天晚上,玉家的飯菜格外豐富,西山的野味山肴和幾種果子擺了十幾大碗,又特別蒸了營州少有的稻米飯,酒則是王大人從京城托巡查禦史帶來的內府所做的杏花釀。

“王大人知道我喜歡京城的燒酒!”玉將軍左一杯右一杯地喝著,又不住地說:“今天真是開心!”

楊夫人亦是欣喜,“朝中一心為國為民的官員太少了,總算王大人又有出頭之日,正是社稷之福。我們在營州也受他恩惠,我也陪將軍喝上一杯。”

劉嬤嬤也給玉守義倒了酒,“三公子也喝上一杯,不打緊的。”

玉枇杷看著只有自己面前擺著稻米飯便叫道:“嬤嬤,你怎麽忘了我!”

“不是嬤嬤忘了你,”劉嬤嬤笑道:“這可不是我們營州釀的酒,而燒酒,很容易醉的,你還小就不要嘗了。”

去西山狩獵時,父親有時還讓自己與大家一起飲上一杯酒呢,現在卻給家裏所有人都倒了,只除外自己,枇杷心裏很是不平,“不嘛,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呀!”

看著女兒近來很少露出來的撒嬌作派,玉將軍不免心軟,向楊夫人和劉嬤嬤道:“畢竟是從京城帶來的好酒,就給枇杷也倒上一杯吧。”

劉嬤嬤見楊夫人點頭示意,便給枇杷拿了一個杯子,卻只倒了半杯,“小姐嘗嘗就好了。”

枇杷將酒送到了唇邊飲了一口,“味道很辣啊!還不如我們營州的酒好喝呢。”

玉將軍笑著告訴她,“那是你不懂酒,酒總要喝得多了才能品出來是好是壞,這酒要是拿到軍營中,早就讓大家搶光了。”

“是嗎?”枇杷聽了將剩下的酒盡數喝了,又將杯子遞了出去,“嬤嬤,我再要一杯。”

“小女孩家,嘗一杯就行了,”楊夫人忍無可忍地反對,“不許再喝了!”

三哥也勸她,“這酒勁很大,小心別喝多了。”

枇杷轉了轉眼珠並不服氣,等一會兒劉嬤嬤走了,因見酒壇就放在案下眾人看不到的地方,便趁著大家說說笑笑間偷偷給自己偷偷添了幾次酒。

將來自己也要與父親一樣帶兵打仗,怎麽能不會飲酒呢?

玉將軍這時正在講述與王大人的初次相遇,“那時我還是一個小小的捉生將,正要回營州城覆命,而王大人則從京城過來,我們就一路同行。”

“出了鎮戍沒多遠,我就發現有幾個賊眉鼠眼的人跟在他的車架後面——那時候營州比現在亂得多了,有很多山賊的。他們的聲勢也非常大,就是軍中的人不是結伴同行也不敢輕易惹他們。”

說起過去的事,玉將軍這麽個利落的人也免不了多啰嗦幾句,又告訴枇杷,“現在營州境風肅靜也還是王大人在這裏打下的根基呢。他是我見過人中最聰明,最有辦法的人,品德還特別的高尚,也不只我一個人,營州所有人,不管是漢人還是胡人,都特別信服於他。大家都叫他王公,當王大人離開營州時,好多人都哭著舍不得他離開,他才是真正地以德服人啊!”

盡自己所能將王大人讚了無數遍後,玉進忠又繼續講起了往事,“當時王大人帶的一輛車特別沈重,似乎裝了很多的財物,可他身邊卻只帶了幾個下人,而且都是極瘦弱的家人,根本不堪一擊,那時我也是獨身一人,力量也不夠。”

我就想,在這個地方被山賊盯上,東西肯定保不住了,還是提醒一下他們拋下財物趕緊離開吧,正琢磨著找個合適的機會開口呢,沒想到王大人也早就發現了那幾個山賊的探子。

他假裝傷了腳坐在路邊休息,然後讓人給他拿書看,拿了一本不對,他又讓再拿一本,最後把車上的箱子全搬下來打開,原來裏面只有幾件破舊的衣服,其餘的都是書!

山賊們看了便悄悄地都走了,我也松了一口氣,沒想到王大人卻向我拱手道謝。我那時就很奇怪地問:“為什麽謝我呢?”

他說:“我原來沒發現什麽不對的地方,但是你一路上一會兒回頭一會兒看著我的車轍,提醒了我,我才發現被人誤會,便趕緊想辦法打開書箱,才保住性命,當然要感謝你了。”

“從那以後,我們就結識了,”玉進忠笑道:“我的名字還是他幫我起的呢。”

這段故事枇杷從很小的時候就聽,聽到了不知多少遍,已經耳熟能詳了,現在她接著父親的話說:“我知道,我知道,父親原本就有帶兵打仗之能,但是之前的將軍卻不相信父親,還是王大人為父親擔保,才讓父親帶兵出征的。後來打了勝仗,王大人要寫折子為父親請封賞,就說,‘你最好起個漢人的名字,而且表示出你的忠心,皇上看了才能高興,也就容易封賞了。’”

“爹就說,我不認得漢字,請王大人幫我取一個吧。”枇杷學著父親的語氣,活靈活現地說:“王大人就說,‘你救了我的命,不如我就把自己的姓給了你,你也姓王,名字就叫進忠,皇上看了一定覺得這個人很忠心,封賞也就容易下來了。’”

“正是如此,”玉將軍端起酒來一邊喝一邊說:“可是在寫折子的時候,一不小心一滴墨落到了紙上,恰好落在王字上面,那時因為急著送走折子,沒時間重寫,王大人就把所有的王字都加了一點改成玉,所以我就叫玉進忠了。”

“王大人還說玉字是君王身上佩帶的飾物,比王字還多上一點呢,沒準君王看了更加喜歡呢。”枇杷愈發地興奮,與父親搶著話說:“從那以後爹就從捉生將起一階階地升了官!就是托了玉字的福,我也覺得玉這姓很好聽呢!”

“玉枇杷,”枇杷站了起來,手舞足蹈地道:“玉枇杷,多好聽啊!”

“是很好聽,所以你娘嫁給我以後生了你們,也就都姓玉了。”玉進忠又回想起當年,“我能娶你娘也是王大人做的媒。那時我帶著你大哥兩個光棍日子過得好慘啊,你大哥的衣服都破得露出棉花了,我也好不到哪裏,幸虧你娘不嫌棄我們,嫁過來第一個晚上就給你大哥徹底洗了個澡,又篦了頭,後來咱們家才有了過日子的樣。”

其實那天晚上,楊夫人也給玉進忠也從頭到腳地收拾了一回,只不過被玉將軍省略掉了。當然楊夫人肯定也不會說,反倒看看兒女有些不好意思,“對孩子們說這些做什麽!”

“這些我早就知道了,大哥雖然不是從娘肚子裏出來的,但是也是娘一手帶大的,所以娘也一樣心疼大哥的,”玉枇杷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些不好用,但是她還是很興奮地說著,絲毫沒想到哪些是該說的,哪些是不應該說的,“爹和娘不是說要再生幾個孩子嗎?趕緊生吧,等小弟弟大了,我會帶著他去打獵,教他射連珠箭!”

楊夫人臉紅了,“你聽誰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

“你們半夜說的啊!我在東屋聽得清清楚楚。”

玉將軍也有些不自在了,“這孩子,怎麽能偷聽別人說話呢。”

“我也沒特別偷聽啊,就是你們說話時我剛好醒了。”玉枇杷輕輕撅起嘴,旋即自己又高興起來,“我給你們跳個舞吧,木朵教我的,說是祭神時跳的,阿魯那他們還說我跳得最好看呢!”

“超祖禰,邁君師,千人上壽;焚郁蘭,奠清醑,奪戶爭墀。草笠底,有一人,掀須長嘆:貧者貧,富者富,造命奚為?”說著枇杷便邊歌邊舞,小臉紅撲撲的,異常開心,然後她又去拉著楊夫人,“娘,你也來。”

楊夫人被女兒拉得從炕上下來,差一點跌了一跤,扶著丈夫才站住了腳,然後推開小女兒,認真看了看枇杷道:“這孩子是喝多了。”

說完去看擺在案旁的酒壇,不知什麽時候被枇杷已經掏得半空,哭笑不得向玉將軍道:“你就寵著她吧,還是小姑娘呢,不但偷酒喝,喝醉了還耍酒瘋,將來能怎麽樣呢!”

說歸說,卻又好氣又好笑地上前攔住枇杷道:“聽娘的話,別跳了,趕緊去睡一覺吧。”

“我不睡!”枇杷面頰酡紅,雙眼迷離,正舞得高興,“我還沒跳夠呢!”說著又唱了起來“神有短,聖有虧,誰能足願;地難填,天難補,造化如斯。釋盡了,胸中愁,欣欣微笑;江自流,雲自卷,我又何疑。”

☆、大戰前夕

在軍中常看到喝多了的軍漢又哭又鬧的,現在枇杷醉態可掬,邊歌邊舞卻甚是好玩,玉將軍和玉守義皆笑不可支,又向楊夫人道:“就讓她跳吧,跳累了自然酒也就醒了。”

楊夫人亦無可奈何,只得由著枇杷鬧了下去。

玉枇杷不知道自己又跳了多久,然後終於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才被父親抱著送進屋子,母親跟過去幫她脫了衣服,又幫她簡單擦洗一下蓋上被子讓她睡了。當然這一切她一點也不知道了。

而且這天晚上玉將軍和楊夫人說的話她也沒能再聽到。

盡管知道枇杷現在睡得特別實,但是楊夫人的聲音又降了不少,吶吶之聲只有枕邊的丈夫勉強能聽到,“明天把廂房重新收拾一下,讓枇杷搬出正屋,和劉嬤嬤一起住吧。”

“這孩子過去睡覺就是打雷都不醒,現在怎麽能聽到我們說話就醒了呢?”玉將軍低聲問:“我們這些天夜裏沒說什麽不該她聽的吧。”

“幸好我身子還沒全好,總算沒讓枇杷聽了去。”楊夫人飛紅了臉,“你以後再說話都要小聲一些。”

“好。”玉進忠覺得自己根本沒出聲,只是張了張嘴,可是楊夫人還是說:“要再小一些。”

其實枇杷到底還是十來歲的小孩子,她真正聽到的也不過一兩次,而且也都在酒醉的時候如竹筒倒豆子般地全說了出來,並沒有什麽不該聽到的,但是從此楊夫人卻對枇杷嚴防死守起來。

玉家夫妻間的夜話暫且不提,玉枇杷也因為這一次酒醉被搬出了正屋,與劉嬤嬤一同住到了廂房裏面。對此,醒酒之後的她倒沒有異議,住到哪裏都無所謂,而她又不是特別要聽父母的悄悄話的。

枇杷懊惱的是大家整日學著她喝多了非要跳舞的樣子取笑,讓她好幾天都擡不起頭來。最終使了一次小性子,才讓家裏人避口不提了。當然,楊夫人心中有數,這件小趣聞只在家人間提過幾回,根本沒有傳到外面,也算是替枇杷保住了臉面。

營州城內,巡查禦史到了後,自然每日查看營州防衛,傳達朝廷對營州關節之意,又優撫營州傷亡將士,忙個不停。玉將軍做為營州最為重要的將軍,也是這一次唯一得到升職的將領,每天連家都顧不上回。

玉家,楊夫人每天帶著枇杷也在忙,既然有機會,玉家自然要為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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