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是沒想到蘇西哲會出現的，她多少有點心虛。在邏輯上，蘇西哲是她的家長，她的所有大事都要考量蘇西哲的意思。她就像早戀被抓包的初中生，一時有些惴惴不安，深怕他問些什麽，然後被大肆說教一番。

然而蘇西哲什麽都沒問，他只是要她上車回家。

蘇小小游移不定的站在原地，看了看林遠，剛想說話，林遠已經開了口，“早點回家。”

蘇小小說，“那你呢？”她本想開口讓蘇西哲送一程，不知道為什麽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林遠笑了笑，“你還真以為爺爺讓我們走回去啊，放心吧，一會小王就來了。”

蘇小小不是不放心，她只是有點不舍，然而蘇西哲已經面無表情的坐回了車裏，“嘭”得一聲拉上了車門。

蘇小小只能跟林遠告別，“那……晚上游戲見。”說完她急匆匆的繞過車前，坐進了車裏。

她安全帶剛系上，還沒來得及跟林遠揮手作別，蘇西哲一踩油門，徑直往前開了出去。

蘇小小被蘇西哲壓迫慣了，只敢在他心情好的時候放肆，這時候看他心情似乎不佳，非常乖巧的問，“哥，你怎麽了？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麽問題。”

蘇西哲不說話，嫻熟的拐上一個彎道，掉了個頭，從另一條岔路上開了下去。

這邊路況雖然平坦，但是由於偏僻，路燈與路燈之間相去甚遠，晚上開車並不方便。

蘇小小不敢太打擾他，默不作聲的熬到了燈光四溢的車道上，才轉過身對著他，突然說，“我喜歡林遠，我想跟他在一起。”

蘇西哲一個強烈的打漂，蘇小小幾乎坐不穩，要不是安全帶束縛著，她感覺都要撞出去。

索性附近沒有車輛，安全欄外晃悠悠走著一個行人，聽到動靜轉過身來，可能是喝了點酒，破口大罵道，“怎麽開車的，神經病啊！”

蘇小小驚魂未定，她坐穩了去看蘇西哲，“哥？”

蘇西哲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平穩的駕駛著車子，不疾不徐的說，“你懂什麽是喜歡麽？你才多大，翅膀還沒硬就迫不及待的想飛了？你知道在一起意味著什麽嗎？蘇小小，你不懂，你那不是喜歡，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拋下你不辭而別，不甘心他這麽多年杳無音訊，不聞不問。你憑心而論，你把對爸媽的期待跟對他的等待混為一談，這就是你的喜歡？這不是。”

蘇西哲側頭向她看來，一觸即收，他很快又把視線轉回了路面，“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蘇小小動了動嘴，說不出話來。

她一時陷入了情感困境，不知道哪種感覺才是對的，感情在她腦袋裏盲目的橫沖直撞，像一個走失的小孩，急需別人的慰藉。

然而蘇西哲專心致志的開著車，並不再說話。

蘇小小茫然的看著前方的華燈霓彩，黯然的垂下了腦袋，她不禁想，“真的是這樣嗎？”

蘇西哲好像打定了主意要讓她自己想，直到回了家也沒有再同她說話。

她把蘇小小送到家，轉身要走，蘇小小終於回過神來。

蘇小小怔怔的擡頭看著他，“哥，你去哪裏？”

蘇西哲停下腳步，他好像狠狠的嘆了口氣，才轉回頭來，微微笑著，溫和的說，“公司有點事，我很快回來。”說完了似乎又生出許多不放心，“如果餓了，冰箱裏有披薩，加熱了再吃，或者給我打電話，我帶宵夜回來。”

蘇小小乖乖的應聲，“恩，你早點回來。”

蘇西哲擡了擡手，最後還是揉了揉她的腦袋，“別想太多，你還小，有些事不需要現在就明白透徹。等你再長大一些，當你能做出正確的判斷，那時候你才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我那些話說的過了，我給你道歉，乖，別愁眉苦臉的了。”

蘇小小下意識的扯開一個笑容，笑得一點都不真心實意。

蘇西哲扯了扯她的嘴角，“如果你真的喜歡，那就……”他停了一下，才接著說，“在一起也沒關系，父母之命大概是沒指望了，就算是自由戀愛。”

蘇小小仰頭看著他，突然覺得他溫柔的過了頭。就像為了取樂帶上了小醜的面具，掩蓋了真實的表情。

蘇小小輕輕的說，“哥，你是不是不喜歡他？”

蘇西哲平靜的點了點頭，“恩。”但是他很快又說，“長兄如父，你設身處地想一想，自己養的小白菜被別人拱了，你是不是也不喜歡。”

蘇小小心說，“這什麽奇葩比喻。”口中為自己抱不平，“你才是小白菜。”

蘇西哲說，“對對對，你全家都是小白菜。”

蘇小小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才憤憤的說，“你要是被拱了，我高興還來不及。”

蘇西哲笑了笑，沒接話，他說，“好了，我走了。”

蘇小小再一次提醒他，“早點回來，你要晚上不回來我就一直騷擾你。”

蘇西哲瀟灑的揮了揮手，輕輕帶上了門，隔絕了蘇小小的視線。

直到這時，他才敢放下那弧度不自然的嘴角，眉心皺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他在門口駐足了好久，才邁開腳步，漫無目的的行走起來。

天色黑沈的近乎壓抑，城市的天空很少能看到星星，即使有一兩顆漏網之魚，那也只是濃重塵埃裏的一點微末光點，根本配不上星星該有的寧靜的美。

蘇西哲在馬路牙子上停了下來，然後他打了個電話。

“請你喝酒，老地方。”他說完就直接掐了電話，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

他坐上一輛出租車，說上個地址，就安心的閉目養神起來。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光看身材，很有福相，圓的流油。

也不知道是出於一個過來人的好心還是出自一個司機的多嘴多舌，他沒話找話的說，“怎麽，借酒消愁？”

蘇西哲閉著眼睛沒說話。

司機心想，“嘿，這小夥子。”但他卻搖了搖頭，似乎是嘆息，“你們年輕人啊，年紀輕輕，一不順心就借酒消愁，能有多大的坎，邁步過去非要醉生夢死的。”

蘇西哲鼻子裏哼笑一聲，眼睛也不睜，漫不經心的說，“是啊，我們年輕人啊，一不順心借酒消愁，再不順心報覆社會。”他微睜眼睛，側頭笑得不懷好意。

司機沒有被他的報覆社會論給怵到，他仍是搖頭，神神叨叨的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蘇西哲心裏很不雅的評價了他兩個字，“狗屁。”這老神棍要真能悟到那些道道，還能在這當個司機給人做牛做馬。

出租車在一條酒吧街停了下來，蘇西哲下了車，筆直的走進當口右側那家，拐過入口晦暗的通道，來到略顯喧囂的內部，在吧臺上坐了下來。

這裏一條街都是正規營業的酒吧，一般不會有什麽亂七八糟的黑暗交易，多數人是來這裏喝酒解悶泡妞勾仔的，有著光鮮的外表，也有著紙醉金迷的內在。

蘇西哲要了一杯酒，小嘗了一口，並不敢喝多。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都到這時候了，他還是怕蘇小小知道他喝酒後生氣。

他端起酒杯，裝模作樣的晃了兩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打算一口悶下去。但嘴還沒湊上去，身體就先造反了，他只能訕訕的放下酒杯，露出一個詭異的苦笑來。

等的人還沒來，蘇西哲無所事事的盯著那杯被燈光打得五光十色的酒，有個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他鼻端聞到一股淡雅的香氣。

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翹著線條流暢的小腿坐在他旁邊，微笑著問侍應要了一杯酒，然後推到蘇西哲面前，“嘗嘗？”

蘇西哲擡頭看著她，臉上平靜無波的說，“大姐，你家裝的是哈哈鏡吧。”

那女人被他一句大不敬的話激起了鬥志，立刻就要甩臉色，這時候門口過來一個人，很客氣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姐，讓一讓，這位子是我的。”

女人轉過頭去，看到一張笑瞇瞇的臉。男人很帥，帥得正氣淩然，只是不愛說人話。

沈清聞又說，“我這朋友不愛女人，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女人皺了皺眉，似乎是有些嫌惡，她惡狠狠的端起酒杯，踩著十多公分的高跟鞋走了，連看都不想多看他們一眼。

沈清聞在蘇西哲旁邊坐下來，煞有其事的嘆氣，“改革開放都這麽多年了，怎麽思想依然如此守舊，愚昧。”他拿過蘇西哲面前的酒，一幹而盡，“喝酒傷胃，胃出血不好玩是吧，非要玩胃穿孔？”

蘇西哲懶得理他，又問酒保要了兩杯酒。

沈清聞用手肘捅捅他，“誒，你說說你，這麽多年了，要是我早就生米煮成熟飯了。你倒好，黃花菜都涼了。”

蘇西哲冷哼一聲，“哼，狗屁教授，不過如此。”

沈清聞不以為杵，特別大度，依然是笑瞇瞇的，“對對對，那麽請問蘇西哲同志，你鷙伏這麽多年，除了日漸深厚的兄妹情誼，可有什麽突破沒有？”

沈清聞一針見血的戳上了蘇西哲的痛處，蘇西哲恨不能手撕了他，他動了動酒杯，沒準備喝就被沈清聞奪走了，“你也就只能跟自己作對，出息。”然後他又是一飲而盡，仿佛今天傷懷的是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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