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什麽……”

快要癱軟的身體好不容易才動起來，莫琳死死盯著不遠處躺臥著的那個人，踉蹌著走近了。

血，觸目驚心的血從那個人的腹部流出來，染上了那個人蒼白的皮膚，染紅了他身下冰涼的磚地。

縱使心中有千言萬語，莫琳顫抖著唇瓣吐出的也僅僅只是一個名字：“阿軒……”

她沒有再喊他大校。

聽到莫琳聲音，楚軒一直緊閉著的雙眼勉強睜了開來，眼神卻是黯淡無比。他動了動手指，有些艱難地擡起了手，在空中摸索著，仿佛在找什麽東西。莫琳連忙挪了挪身子，跪坐在他的身邊，握緊了他的手：“阿軒……”

“我已經看不見東西了，”楚軒咳嗽了幾聲，吐出的都是血沫和內臟碎片，“……是莫琳嗎？”

“是，是我，阿軒。”莫琳忍著眼淚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伽椰子已經被我暫時擊退了。”

“只是暫時嗎……”楚軒頓了頓，道，“不過，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已經很好了。”

即使掉在一旁的背包裏還有許多止血藥劑和繃帶，但這些都拯救不了面前這個男人的性命了。莫琳使勁地搖著頭，實在是不想面對眼前的這個事實。

“我才不管什麽結果，你以為這樣我就會高興嗎！明明如果我在的話，說不定……說不定就能打敗伽椰子了啊！”

楚軒默默地承受著莫琳的責問，扯了扯嘴角，顯出一個安靜祥和的笑容，淡淡地道：“不可能的……主神給出的獎勵……和難度是成正比的……”

“那你明知道我們遇上伽椰子存活的幾率是零，為什麽還要離開鄭咤的那個隊伍？”莫琳似乎明白了什麽，“……你就是一心求死，是嗎？”

楚軒沈默了。許久，他才緩緩地道：“莫琳，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叫過我的名字了。”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不再對楚軒直呼其名了呢？是楚伯父死後，還是自己正式加入龍隱基地以後？

她不記得了。

她只知道，自己其實是在逃避。

“因為……因為我喜歡你。”莫琳終於哭了出來，“我知道你的，可我又害怕，害怕這份私人感情會影響我，所以我把它藏起來了。”

“可我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基因人罷了……”

“我知道……所以我沒奢求過你能回應，只想以一個單純的上下級關系，永遠陪伴你左右啊……”莫琳握著楚軒的手，輕輕地靠在上面，“可是，你現在卻要拋下我了。”

“對不起，莫琳。”楚軒順勢摸了摸她的臉頰，“我只是累了，想真正休息了……你看，今天的星空，相當美麗呢……”

如果他能擁有感情的話，那可能會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對不起的那個人，就是莫琳了。

莫琳喜歡他，他不是不知道。可即使他能夠理解這世上一切覆雜器械的制造原理，也依然難以理解莫琳的這份喜歡。

他渾身上下仿佛是套著一層厚實的人肉鎧甲，沒有感覺，只能從看和聽去分辨這世界的一切。他有時候會想著去模仿普通人類的一言一行，強行命令自己去思考哭和笑的模樣，但這終究不是發自內心的表現。

他只覺得好累。

他也會嘗試著模擬普通人的思路，想法設法去回應莫琳的這份愛。這比應付其他人的感覺好多了，只要看著莫琳的笑容，他就覺得強行命令自己去做某些事好像也不是那麽糟糕。

可在他不知不覺中，莫琳還是與他疏遠了。不再喊他“阿軒”，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黏著他，與他親近。

好想從這鎧甲裏走出來，感受身邊的一切。想要理解莫琳的愛，真心誠意地去回應她的感情，想要自然地流露出心理的自己。

但是……已經不可能了，就連主神都沒辦法幫他。

“對不起，莫琳，一定要活下去啊……”

曾經有一個人，在死去之前給他加上了最後的束縛。而在他死前，也想這麽做一次，不是出於私心，只是這或許對莫琳來說是最有效的。

“阿軒……？”

莫琳感到自己握著的手正在不斷下滑，她努力托住他的手，就好像這樣能阻止他的生命流逝一樣。

明明她什麽都不要。

只要他能夠永遠陪伴自己左右啊。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求你了……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啊啊啊！”

然而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只有真正失去的時候，才知道那人對自己來說有多珍貴。

當鄭咤氣喘籲籲地跑上天臺時，看到的是一片慘象。阿諾殘缺地倒在一邊，早已沒了呼吸。莫琳則跪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他感受到了一種讓人窒息的絕望。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告訴他應該怎麽當一個隊長的人，然而，即使不去觸摸，他都知道那個人的身體已經冰冷。

“莫琳……”

鄭咤的話仿佛是一根針，將莫琳已經支離破碎的心徹底擊了個粉碎。

為什麽要用這般哀傷的語氣，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失去。

什麽都、什麽都沒有……

“啊——”

她緊緊地抱著楚軒，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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